《开到荼靡》来去人

3、第二章

　　那天回家，我做了有生以来最曲折离奇的一个梦。
　　梦里我穿着一袭红衣，走在迷雾森林里。日光隐隐绰绰地透过绿叶枝杈间射下，把强烈的阳光分成了一条条温和的光束。
　　不够，一点都不够。
　　像是在黑暗里禁锢了千年，每一寸肌肤都渴望着吸收阳光一样。
　　双腿不由自主地交替向前，顺风而行，身旁景物扭曲成奇异的色块，脚踏实地的触感也逐渐抽离出身体。
　　眼前光芒汹涌而来，我便打起精神与它更贴近一些。等到真切地与那日光接触，它却从我的身体穿过，消失不见了。
　　“小夕，你怎么才来啊？”
　　“是啊是啊，等你好久了呢，就你心最野！”
　　一群红衣少女笑语盈盈地乘云而来。
　　“你们……是在叫我？”我一阵恍惚。
　　“你们看你们看，小夕去一趟悠悠谷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哈哈哈哈……”
　　她们一拥而上，将我挽在了其中。我这才发现，我的梳妆打扮和她们一模一样。一时弄不清楚状况，我决定还是静观其变，默不作声为妙。
　　“寒君很久没有来过了，看来是被我们小夕给吓怕啦……”
　　“可不是么，那一回在沁霜阁门口站了一日一宿，雷神雨神还不给面子，淋得简直不成样子，亏了他那一副俊俏面容了……”
　　“就是啊，要是他拿那一半的真心来对我，我可真愿意投怀送抱的啊……”
　　“你啊，哪配得上这么多年的修为哟……”
　　听着她们没头没脑的一番讨论，我们却已不知不觉移步到了一座清凉阁子前。
　　红衣少女们的步伐却停止了。
　　“不是到家了么？怎么不走啊。”我斗胆用我的推理插入一句。
　　“小夕啊……”身旁的一个娇小的女孩拉了拉我的衣袖，一脸的为难。
　　难道我推理错了？糟糕，我刚刚先是地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现在连住在哪里都搞不清楚了。真可谓傻到家。
　　“真是，真是给转糊涂了……”我干笑着。
　　“夕儿。”
　　直直地看向前方，我的笑一时止不住，僵在了脸上。
　　一个身着青色长衣的男子，在云雾缭绕之下，安然地站在面前。虽然看不清五官相貌，以他的风姿气度，大抵也能猜个七八分，绝不会落入凡人之列。
　　我想向刚才才结交的小姐妹稍加打听一下这位仁兄的来历，好周全地谋划下招架的对策，谁知四下一看，空无一人。
　　果然人们都说女人之间没有纯正的友谊啊……真理。
　　“你又去悠悠谷等他了？”
　　“啊？啊……是是……”我长吸一口气，还好刚刚耳朵尖，仔细听了她们说的话，否则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硬生生抛了过来，我恐怕连话都接不下去。
　　男子向我走来，我本想仔细看清他的相貌，也好等会和那些不厚道的红衣们说道说道，算有个聊资，等到他真正立在我面前，我却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他想做什么？表白？非礼？不管是什么，老娘在镇上打打杀杀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想着，便先先在背后捏好了空拳。
　　等来的是漫长地沉默。正当我以为他早就从我身边走过去，我可以睁眼时，只听得一句。
　　“如果这样甚好，那我祝你幸福。”
　　祝我幸福。
　　心口突然一阵刺痛，周围一切开始旋转，满眼的红色和苍白的双手，几张陌生的脸淡了下去。
　　“小葵！再睡又要迟到了！”鼻孔内的异物感迫使我勉强睁开眼睛。
　　一张硕大的脸庞晃入视野之中，这张脸我再熟悉不过。
　　“你又把大葱插在我的鼻子里！！”我猛得坐起，额头就生生敲在了柳安的下巴上，两个人痛作一块儿，鬼哭狼嚎，把一个明净的清晨搅得好不热闹。
　　“哎呀，小夫妻又斗嘴啦。我说安安啊，你要让着让着小葵葵啊，听说女孩嫁了人之后会一改往日娇羞恬静的面容，翻脸比翻书还快啊。你要为日后着想，小心她把账给你一笔笔清算咯。”
　　扛着个打着补巴的破麻袋，柳叔叔一脸春风得意地踏进了屋子。
　　对于他这种异想天开乱搭红线拉郎配的做法，我早就习以为常。用肘顶开了满脸鼻涕眼泪的柳安，我打了碗水沉默地走到门边去洗漱。
　　“小女孩就是脸皮薄，小葵葵被我说得眼眶都泛红了，哈哈。”
　　那是我疼得不由自主地流泪，柳叔叔你先瞧着自己吧，砌长城砌了一夜，把你直接扔动物园里都可以直接奉为国宝，日子肯定要比现时好过许多，如果你不嫌竹子难嚼的话。
　　“昨晚大战数回，我可谓长胜不败啊……”柳叔叔把布袋子扔在地上，拍拍手。袋子里乒呤乓啷响了几下，袋子豁开了口子。
　　锅碗瓢盆，刀具餐具，连带还有几个健身器材。
　　“你去打劫了？”我用手抹了抹嘴。
　　“怎么是打劫呢，小葵葵，这些就是战利品啊，应有尽有，丰富得很呢。”
　　果然是物以类聚。输得连家底都抖落出来，现钞倒是连影儿也没有。
　　“那你准备拿这些东西怎么办呢？”我走到桌前，柳安鼻涕眼泪消失踪影，还很识相地打了三碗粥，自己拣了一碗埋头苦干起来。
　　“我准备结束我漂泊不定的生活，踏踏实实地寻一个正经职业——算命。”柳叔叔慷慨陈词，情绪激昂。
　　我刚端起了一碗稠一些的，庆幸还好没有喝上一口。
　　“算命是正经职业？”柳安的道行显然比我要深一些，他缓缓吞下一口粥，抬头问了一句。
　　“我一直以来都深信我有通灵的能力，人生嘛，主要是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年轻时不去实现梦想就太遗憾了，我不想死时后悔啊。”
　　年轻？拜托你每次照镜子的时候看看你眼角都可以盛水的鱼尾纹吧，大叔。
　　“老爹，何以见得啊？”
　　“我就很看好小葵葵嘛，身边放了向日葵的小孩子日后肯定如日中天，势不可挡……”
　　谎言说一百遍在我这里也成不了真理的，我赶紧低下头喝粥，以分散我的注意力，不要陷入他一次又一次的胡扯之中。
　　“上学啦，还吃！”书包狠狠砸在头上，一口粥呛进了气管里。
　　柳安已经逃出家门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