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之蝶·妖魅三千传》荀夜羽

30、灭妖

　　“牛肉面？”

　　千草剑眉冷挑，细薄的嘴唇微动，八王之气一泻千里：“不是牛肉面，本尊上千下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成，就要牛肉面，”就知道他一开口就没法讲理了，我一把捂住千草的嘴，扭头朝着钱老板点头：“多有劳烦……您别在意，这位是上古的龙神，在潮湿的地方泡久了，所以脑子有点生锈，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哟，这位是神仙？”

　　“嗯。”

　　“万幸万幸！小老儿也有幸得见仙颜了……白马，咱拜他能发财吗？”

　　“我看够呛……发水灾倒是有可能。不过他会刷碗，要不您留着？”

　　闻听此言，已经单腿跪地的钱老板伸手把踩着的鞋帮提上，从千草面前站起来，把手巾搭在肩膀上扭头就走。我一把扯住老头的围裙，又把他拽了回来：“您等等，我有点事情跟您说……您坐，咱们四个人……呃，四个不是人的说会儿话吧。对了，前些日子给您的铜钱后来又转回我荷包了，想了这么久，原来是您这店只收烧埋纸钱的缘故吧……”

　　不仔细看也没太注意，现在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了，再看就看出点门道来——老头子面色这叫一个白皙，跟拿茉莉花蕊的粉攒过一般，都透着青光，抬头纹都开了。

　　老头子干笑了几声：“不急着要，您记得这事儿就成。”

　　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要钱呐……我心说还钱不还钱的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那意思是问……

　　猫妖男在一边看我欲言又止好几次之后，把一盏香茶推到钱老板面前，微躬身，一脸亲善的笑问：“我们大姐一直有点在意呢，老板您这是已经挂了吧？”

　　拇指，凌辰你好样的，我没说出口的话让你说了。

　　老头子一绷脸数落了一句：“这娃！什么叫‘挂’啊，跟你自家爷老子说话也这么不讲究吗？真是……好！好茶！七窨的珠兰花！碗也好，薄瓷粉彩的！”

　　“等下掌柜的，您镇定、镇定……”我把茶碗从钱老板手里夺过去，老头一看就稀罕上这套茶碗了，死死的捏着不撒手，我愣是用上点劲才给强拿过来：“您先放放，刚才这碗我摔着玩都扔碎了好几套了，您要是喜欢我让他给您一百个，您一个月换着用，咱一天用一套第二天就摔了换新的，听响都成……咱回归正题，您说实话，您老是不是已经、已经……死了？”

　　“有你们这么说话的吗？上来就问人挂了没？就算是问，那也得这么说：‘您，是仙去了吧？’明白了吗，这样才叫有礼貌，”钱老板甩了一通牢骚，一字一顿的矫正：“我这是寿终正寝，这不是上次着火时候的事情么……”

　　“您多担待，这不是我年轻，没经历过嘛……不是，这世上谁都没问过死人这种话吧？问这个……等一下，您真是死了？不对啊，我记得当时全镇子的人都逃到没着火的地方了，您是怎么……”

　　果不其然，在这阴阳交界的不阴不阳之地，根本就不能指望看见活人——就像是我怕的那样，老头子也是个鬼。

　　“话是这么说，事儿也是这档子事儿，这不当时火烧起来的时候，我确实是跟着大伙都往外跑，不过跑了一半想起来灶里的火还没压灭。白马你知道，这月我店里烧的柴已经太多了，干烧还不是烧的都是银子，我一琢磨，就又跑回去想把柴火灭了……这不就让火堵里面了么……”

　　我听的泪差点没掉下来——得了，这样都叫“寿终正寝”世上就没报应一说了，老头子果然奸商本色，为了几文钱的柴火把命丢了。

　　真活该！

　　现在我脑子里乱的跟煮了半个时辰的面汤一样。千草冷眼观望一言不发；凌辰笑着开始从怀里摸茶碗出来，杯盖托全齐，这么一会儿在桌子上摆了七八个了；钱老板眼睛一直就没盯着茶碗，而是看着凌辰的胸，目光猥琐荡漾，口水流下来多长，好像恨不得扑上去把手探入其中摸个痛快。

　　我十分想念叶狐狸——他不在手边，我都不好意思掀桌。

　　“那您怎么没去阴间，反而留在这里了呢？”

　　老头子扭头，擦了擦口水，魅惑狂狷的一笑：“这不，这块地界的土地正好人事变动，缺了个位置，把我给顶上了。小老儿目前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监管一方水土福泽一方乡民，顺便还开个小酒馆，以后这块地上有上路的，都得来我这边歇脚……您是第一位客人，我一开张您就进来照顾生意了。”

　　“真是对不起，我当时迷糊着，以为自己还活着……”

　　“我看出来了，一般年纪轻轻的，不像我们这种老头子，死就死了，还混了个土地爷当当，所以接受的快。”钱老板叹口气，拍着自己袖子上沾的白面：“我看您还迷糊着，不知道自己死活，所以这不才劝您忘了那边的事情，既然这边有跟您亲近的，就搭伴上路才好……”

　　我现在才明白，掌柜的当时为什么会劝我忘了墨言。

　　“不过人老话多树老根多，姑娘您也听我句——您活着的时候孑然一身，不好；现在身边的男人太多、换的太勤了，也不好……”

　　我又想跳黄河了。

　　抬眼，我看了看凌辰和千草，然后扭头冲老头子吼：“他们不是我男人！”

　　凌辰笑的一脸诚恳，赶忙摇手解释：“呀，老爷爷您相信了吧，我可不能忤逆大姐，否则，大姐一个不开心，就不会抚摸我了。”

　　“无礼……”千草不耐的皱眉，斜了钱掌柜的一眼：“本尊不会做此等背德之事，更不会迎娶这种过于美艳的女人，除非她肯过门之后就收敛心性，安于内宅……”

　　靠靠靠靠靠！

　　美艳个屁啊，你们见过什么人长的美艳成我这种跟被雷劈过一样情况的吗……你们到底有多想让我蹂躏啊，已经想到主动招惹我施暴的地步了吗——我趴在桌子上，心情这叫一个凄惶，攥拳。

　　“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这种老头子也管不了许多……怨我怨我，这邻里邻居的，一直忙，也没跟您打个招呼我就死了，” 掌柜的起身，拿着块抹布站在桌边，笑的这叫一个和气：“多少有点说不过去是吧，这顿还我请，咱们就牛肉面吧，多放牛肉，我给您加香油，就当咱家办宴席还人情了……”

　　“话说您见过拿牛肉面办宴席的吗……还是给自己办丧宴，这都不带多出点血的，您这银子还能带土里去？我要牛腱子，给黑的这只炸鱼，给白的这只来份炖豆腐……”

　　老头子装没听见，自己挑帘进了厨房。我转过身坐好，和一神一妖大眼瞪小眼的坐了一会儿。

　　罢了，我也没见过世面，要不出啥好东西。

　　“千草，我对从前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了，凌辰是普通的猫妖，也不会知道太清楚吧，现在请你告诉我——朱雀神将是什么？”

　　正经八百的美男略微沉吟了一下，开口回答：“在几百年前，人间饱受妖孽之乱，当时的帝王向上天祈求，希望神明能派遣不输于妖物的守护者来到人间镇守四方。于是，被称为“守”的人类就出现了。简单的说，他们是降妖之人，被赋予扫尽一切妖孽，守护四方的战士。”

　　“杀妖？”

　　“正是，汝乃是南方朱雀神守，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于此，不过，杀妖降怪，是汝的本性……”

　　千草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我扫了一眼凌辰，黑发的猫妖男依旧眯着眼，他见我看他，立刻微笑：“您不用担心……属下不会怕您。”

　　我无语，凌辰沉了一刻，突然又开口：“只是大姐要记得叶紫大人对您的真情实意，他和属下不同，他本来是神仙，只是获罪降格……大姐记住这一点就好，至于属下的这条性命，以后就任由大姐驱使。”

　　这话还不如不说，我心里更别扭了。

　　我是灭妖的人……就好像说，有朝一日，我会像杀了之前的两个妖怪一样，也杀了凌辰，还有叶紫。

　　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没有自己的过去，对于那把银弓的记忆也没有分毫。可是我有对那条狐狸的回忆，掌心还记着它柔软毛皮之下的温度，还有他说话的时候，婉转上挑的尾音，眉眼间妖媚十足的神色。

　　天地如此之大，为何要互相杀戮……我想不通。

　　可是，死狐狸，你不是想要去见自己的主上吗，在没有完成这心愿之前，不要死。

　　“叶紫？不就是偷取五谷祸乱人间的那头妖兽么？”千草在这时候却接过了话，他别过脸去冷笑：“说的轻巧，无法理解天意的妖孽还能讲什么道义。听着——白马，你要自省，你可是奉行神明的决意出生在人间的高贵神将之一，本尊劝你谨言慎行，和不干净的东西划清界线。”

　　才不！我偏不！

　　“嗯，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点头，起身：“凌辰，咱们换一桌……吃完之后，咱们继续上路去找狐狸。”

　　千草面色一沉：“你是在侮辱本尊的神格么，女人？”

　　“不是，小的哪敢啊，是神仙您又湿了。”

　　凌辰终于笑了，他踮着脚从凳子上跳起来，坐到一旁的位子上去。我踩着地上平白无故涌出来一的滩水也挪过去了，剩下额头青筋暴露的千草。

　　应龙果然是不愧水系之神的赞誉，站哪哪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