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之蝶·妖魅三千传》荀夜羽

29、神将

　　“有鬼哇！”

　　由打酒馆传出扯着嗓子的一声惨叫，让我打了个冷战的同时，差点把舌头咬下来。

　　“小心！”黑色的身影一闪，凌辰已经挡在我的面前，在他的面前是被拽着领子拉过来，特别镇定但是明显已经吓傻了的千草。我这边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唏哩哗啦的一阵大响，好像是酒馆里放碗的架子倒了，几十个碗都摔在地上，这叫一个热闹。

　　“你你你你你砸我的店！摔我的碗！老子跟你拼了！”说话的正是掌柜的钱老板，老头子气的声音拔上去多高，乍一听跟要劈裂了一样，都公鸭嗓了。不过狠话是撂下了，我怎么听怎么踩着碎碗茬子的脚步声都是往外跑的动静——有人捯着小碎步跑到了门边，我睁大了双眼，看见一只腿迈出来，青布鞋趿拉着，裤脚还蹭着白面，分明就是钱老板的腿，可是再看上面跟着出来的，我冷汗哗的就下来了。

　　从门框探出来的，是一个斗大的老虎脑袋！

　　真好！老头子居然也是妖怪！

　　此时间我的心里是拔凉拔凉的，千言万语都难以表达我复杂到难以言表的感触——和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叶紫凌辰这些是天生妖物不同，你要是有一天发现跟你熟的不能再熟的人居然也是异类，我保证你的震撼不亚于我现在的心情。

　　真是太刺激啦！

　　一时半刻的我是转不过弯来了，于是就这么张着嘴，看着老头子两只手咔咔的扒着门框，手刨脚蹬了一阵，还是让老虎咬着头，把他又给拖回门里去了。

　　嗯，回去了就好，这下世界安静了……咦我说谁家那小谁你先等一下……刚才是不是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啊咧！那不是钱老板的头啊？

　　哎呦喂快救人！老头子被妖怪咬住了！

　　“凌辰！抄家伙！”我喊了一句，就已经飞身跳出去三丈，凌辰应了一声，往我向后伸出的手里塞了个东西，我看都没看，抡起来就飞了过去。等出手了才看清楚正在与我越来越远的千草——人家神仙保持着高尚的淡定表情，被我给摔出去了。

　　“别跟我客气……不是我意思是说对不起……”

　　千草没搭理我，或者说没法搭理我，他一路折着跟头翻着花的就砸了过去，额角正中叼着钱老板，正要咬下第二口的老虎鼻子，把老虎打了一个满脸开花摔在地上，又拍趴下一架子杯碗瓢盆。我这边一刻没耽误，踩着满地的碎片直奔后厨，抄起来放在菜板上面的菜刀就飞身扑回，老虎正从一堆碎碗里探出个脑袋，我正巧赶到，轮圆了菜刀，照着老虎的脖子就劈了下来，耳轮中只听一声霹雳般的狂叫……

　　被老虎压在下面的钱掌柜的扯嗓子冲着我嚎：“莫砍虎皮！还能卖钱！”

　　我手一抖，砍墙上了。

　　这家铺子年久失修，被我这一刀剁上，墙皮跟下雪一样扑落落的就下来了，迷的人一时都睁不开眼。借此机会，那条老虎捂着鼻子蹭的一声就打我身边窜了出去，把随后跟上的凌辰一爪就拍出了酒馆。我这边揉着眼，顺手一抓，正拽住了老虎扫到我脸颊旁的尾巴，睁眼一看却发现拽住的绝对是一条牛的尾巴。一愣神的功夫，这孽畜突然一个大回身，举起利爪朝着我的脸就爪了下来，我赶忙去拔卡在墙里的菜刀来挡，一用力，嘎巴一声脆响，掰下来的只是个菜刀把！
　　坏了！我暗叫了声不好！再找别的东西抵挡已然是来不及，眼看锅盖大的巴掌朝着我就闷了下来，我心里一急，扬手就去架它的巨掌。

　　咔！

　　骨头被拍到断裂的声音听的人牙酸。

　　一股血雾喷了我一头一脸，热乎乎的却令人寒毛倒竖。我心说这次算交代了，自己这条手臂估计是要不得了……但是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胳膊完好无损的还在，断了的，是那条孽畜的尾巴。

　　在我的手里，架着那把晃星流银的巨大银弓。

　　长着老虎脸的东西可能也是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看看我手里的尾巴，瞅了瞅我手里的弓，又扭头看了眼自己光秃秃的屁股，渐渐的抖成一团，血盆大口一张，就哀嚎出来：“汪汪汪汪汪汪……”

　　我嚓嘞……

　　我也抖，觉得这东西发出此等动静，比弄一个雷劈了我还刺激。

　　“你在等什么，它是食人的恶兽——彘，放过它就是纵容它去杀人！还不快开弓！”我回头，千草镇定的看着我的双眼，俊朗的脸颊上是无法悖逆的命令表情：“握紧弓弦，现在就开弓！”

　　“啊……是是……”我明知道手里没箭，但还是被他如此正经的态度给感染了，赶忙指搭弓弦，双臂角力，把一架银弓拉成了满月，开了一个圆满。

　　空气随之一震！只见两道霹雳从银弓对弯的边缘爆裂而下，顺着弓弦漫过了我的手指，凝成了一条耀目的光线，就在我因为惊讶而眨眼的功夫，一羽银亮的光箭已然搭在了弓上！

　　灵异了……

　　“喂……我说，你看见了吧，变出来了！你看见了吗？喂喂看这这这都变出箭来了啊！”

　　“镇定……拿开！”千草厉声喝止了我：“别拿箭指着本尊！还不快射死那孽畜！”

　　说话的功夫，我再扭头看那只妖兽已经不在，凌辰在门口大喊：“它逃了！”

　　我俯身，脚尖点地，一纵身已经跃出门外。只见夜幕下，那妖孽如同踩着看不见的台阶，正在空中飞逃而去，速度比烈马都快，呼吸间已经逃出了百丈开外。

　　纵容这妖孽逃离，便是杀人！它必须要死！

　　但这么远还来得及吗？

　　为什么不……

　　很近……很近……这点距离算什么，太近了！！！

　　我觉得我能行！

　　胸口一阵激荡，银弓之上瞬息游走过一层星光，我拧身瞄准，指尖一松，只听一声啸响，那尾亮银如同飞闪而过的流星，带着灼烧的烈焰就飞了出去，一痕亮银从妖孽的背心直透而入，穿向了无边的苍穹。再看那妖孽，步伐一个趔趄，又往前奔出了几步，突然的侧翻，像是一个秤砣一样坠落下去，还未落地，就化为一团飞沙被风吹了个一干二净。

　　妖兽彘，完杀！

　　太简单了……这也太简单了吧……

　　不行，还没完，这里还有别的妖孽！没错，他就在我的身后……

　　杀了他……

　　杀掉他吧……只要他死了，就不会伤心了……

　　停手啊！我这是在想什么！！！

　　我愣住了——开弓射杀妖怪的冲动就像是唤起了让人上瘾的喜好一样，激励着我继续征缴杀戮，肃清壁垒。

　　夜色静谧的诡异。

　　这……是我干的吗？刚才那场毫无声息的死亡，证明了我就这么容易的杀了一条妖孽吗！

　　心绪难平，我静静的站在夜幕四合，衰败不堪的街上，任凭衣袖灌满了风，猎猎作响。

　　我是谁，为何会有这种本事……莫非我真的就是墨言书中写的那个，一个人就大破囚龙牢，劫走了一个被关押三百年妖怪的影白马？

　　还有……为何刚才，我想要杀死那家伙……想要杀掉已经走到我面前，对我展露出温柔笑意的……

　　猫妖凌辰。

　　“您没事吧……太好了，没有受伤喵……啊，手指。”

　　脸颊上擦出血痕的男人体贴的看着我，眼睛里是真切的关心。他伸手入怀，拿出一卷细麻布，不由分说的拉着我的手，小心的沾着被墙刮破皮的地方。

　　“没事，我没事的，猫。”

　　抬起另一只手，我仔细的看了看这架巨弓。

　　它美丽的不像是人间的东西，那些精巧的纹理就像是树藤自然的长出，依附于弓身。我又凑近了看看——在遍布弓身的宝石之中，都有着一个如同烟雾一般的字迹，那字迹正在渐渐的淡去。

　　弑。

　　在字隐没的瞬间，银弓突然一闪，在我掌心消失不见。

　　“原来如此……”

　　我茫然的扭头，看见千草站在酒馆门口的光亮中。

　　“原来如此，你就是‘守’……难怪……”他凝视着我的无措和慌乱，目光中有我无法理解的东西。

　　听到千草的话，凌辰拉着我的手突然的一僵，随后，仿佛是摸到了冷水一样，猫男一下子放开了我的手，退后一步睁大了眼睛站定。

　　“‘守’……”喉咙发干，我咽了一口，才继续问道：“是什么？”

　　“你自己真的不知道吗？”千草皱眉：“你，是被上天赋予四神之力，出生在人间，代替神明守护大地的神将……”

　　“死神？这啥？”

　　“不是死神，是四神，”千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打量着我和凌辰许久，嘴角漫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真是讽刺，身为为了杀戮人间妖孽而出生的守护者，居然会和妖孽行在一处……”

　　“……啥？”

　　“你自己毫无自觉么，本尊要听你的解释——本该驻守南方，却成为了半死的鬼魂，还被困在此处的朱雀神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