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之蝶·妖魅三千传》荀夜羽

27、夜郎

　　“硬龙是什么玩意？”我问。

　　“不是硬龙，是应龙，这是上古的神明喵的说，是龙族中最圣洁的存在，属下之前也未曾见过，只是听闻有它停留和行走过的地方就会出现水脈。”凌辰回答，他还在喘，擦着额角的汗水：“真是险胜……如果不是在此处，咱们在有阳气的人间是断然不会打得过这种神明啊喵……”

　　“喔哟……这样说来，是了不得的神仙？”

　　“喵。”凌辰肯定的点头。

　　不不不不不勒个是吧？

　　扶额——我觉得自己肯定犯天条了。平静了一下心情之后，我又问：“那咱们……好吧，我这么着会不会被雷劈？”

　　“劈不到吧……这里是人间与阴间的交界之地，没雷的。”

　　哦哦哦哦哦这就太好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于是继续心安理得的坐在被捆了个结实丢在地上的千草身上。

　　“女人，你居然敢坐本尊……”

　　双脚离地，扭腰，把神仙的后半句话给压的没了气息。

　　“呀，对不起，请略微抬一点头……好好，请保持这个高度喵的说。”凌辰笑的一脸亲善，把一碗滚烫的云吞摆在千草头上，然后递上筷子。我张手接过来之前拽着他的衣服拉开看了看，里面一件干净普通的白衫，什么都没有。

　　“您不要这样喵。”猫妖眯起眼睛摸着后脑：“什么都没有的，真的。”

　　“酱瓜有吗？”

　　“喵。”凌辰伸手入怀，取出一条酱瓜，腌的碧绿，挂着恰到好处的盐花。

　　“那什么……可以切了吗？”

　　“喵。”他拿着酱瓜放回去，再端出来的是一碟子切成丁的酱瓜，还点了香油。

　　我咬着筷子，继续直勾勾的盯着凌辰的胸，感觉他身子里说不定藏着一个杂货铺，甚至还住着几百号手工业者在里面侯着做东西送出来，所以即使忍了又忍，还是伸手过去摸了几把。

　　“真的没有啦。”自从解开了心结之后，猫妖的笑就开始变的和善，好像从妖孽的邪气解脱，又回复了身为猫类的那种乐意和人亲近的本性：“如果您想摸，就请在我恢复原型的时候摸吧，这样多少会有些害羞喵。”

　　“无耻……”

　　斜眼，开骂的不是凌辰，而是被我当凳子坐的这位千草，他此刻虽然被绑，但是双目紧闭，一副拒腐蚀永不沾的正人君子嘴脸，脑袋上顶着还冒着烟的鸡汤馄饨。

　　“哟呵神仙您还真说对了，咱就是一立志三俗的凡人，不像您这路神仙一口一个别人无耻，感情都是从石头缝里崩出来的，爹妈拜堂之后都没无耻过就有你这一号了，您成，您高俗，全家都高俗。”

　　凌辰恭敬的站在一边用匕首削梨子，表情已经开始忍不住嘲讽的笑意，千草都看在眼里，气的脸色发青。

　　“汝等暴民！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何等重罪了么！对本尊大不敬，如此亵渎轻视……千草家是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啊咧，别人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话这么多啊喂，既然我们已经罪无可恕，那干脆就更不能放您回去了。我靠……晃！再晃一下头就拔光你的头发，把你扒光了绑在树上让人看个够，要说您可是个稀罕物——看一眼一文钱，摸一次五文钱，十文钱百无禁忌！”

　　所以说事实证明正人君子就是永远斗不过市侩小人——“桌子”立马对我的这句话产生了反应，一动不动的安静了。我放下筷子，捏了片凌辰削好的梨子丢近嘴里，特意咔嚓咔嚓的嚼的汁水四溅，然后把手上黏糊糊的水抹在这位正人君子头发上：“做桌子就得有桌子的样子，你既然是夜郎国的神明，那就是我的敌人……是这样吧，凌辰？”

　　“喵。”凌辰点头：“就是这样的，我们这些妖怪都是被夜郎国的国君以法术召唤至此的，目的就是务必要将白马的三魂给……”

　　“笑话，本尊又不是妖，而且也不会听从治下的一个区区人类的国君调遣，本尊来此只是因为得知夜郎国的兵力全部越过雪山围守在这个城镇之外，所以才亲自赶来观望，根本就没听过什么白马的事情！”千草闹归闹，但是很小心的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真悲惨，本来是看戏来的，结果变成池鱼被殃及了。”

　　这位对我说的话里大部分的揶揄弃之不顾，就专门对那一点问题愤怒的辩解：“不是池鱼，本尊叫千草。”

　　“干草都没用啊少爷，您还不是被我们抓住了。”

　　“假如不是不知道哪个贼人抓住本尊，把本尊丢进来灭火，本尊又怎会输于汝等宵小拳下，受此奇耻大辱……啊啊啊！流下来了流下来了！烫烫烫烫烫烫……”

　　半碗热汤都浇在千草头上，我才发觉自己刚才有一瞬间的失神——我想起来自己在睡过去之前，透过叶紫如同细软云丝的白毛，看见的画面。

　　烈焰翻卷的上空，深黑到无情的夜幕之中，有一个站立在银月旁的身影。

　　这场面亦真亦幻的风中凌乱，我一时都摸不清是真实发生过还是自己做了个梦。

　　“喂，夜郎国的国君为什么要围困这里？他不是正忙着讨老婆吗？莫非这又是要去其他地方打仗，所以才据守这座位于要道的城镇么？或者说……为了找他丢的什么东西？”

　　就是这东西把我给冤枉了，让我死都没死踏实，让人追着赶着非要打到神型俱灭的地步，唉。

　　千草不屑并且冷俊的一笑，头上顶着海碗脸上挂着鸡汤潇洒万分的说：“本尊有什么义务为你解答问题。”

　　说实话我现在对这位也没气可生了，就是挺悲哀的——这种性格幸亏是神仙，假如生在平凡的人家，小时候不定得挨人多少嘴巴才能抽回来这等清高到死的个性。

　　“哎呀您真是不好相处的神明呢喵的说，”俯身，凌辰微笑着指着自己的脸：“您最好自律一些，如果不听话，就会被这位大姐打成我这种下场，真的很痛的哟，而且这样回去家里的老妈也会伤心的喵。”

　　千草看着他脸上的眼罩一言不发，依旧很淡漠的保持着他的贵人气质，就是喉头不易察觉的动了动，咽下一口口水。

　　“谁再找茬，以后就让他永远刷碗……”拉下脸来吼了一句之后，我接着问：“就算是要打仗，夜郎国不也是兵强马壮的，随便派个谁出来就成了。这国君不老老实实的好好在宫里呆着吃香喝辣，叫一群妖怪跑这地方找我什么麻烦啊？凌辰，刚才听你说了个大概，我更糊涂了……对了，我听别人说，我从前是夜郎国的将军，叫影白马……这都是真的吗？我觉得自己不像……”

　　仔细一想，我自己的事儿有一半是听别人说的，而且都亦真亦幻的风中凌乱，极不可信。

　　猫妖男歪头：“这些关于您的事情在下就不清楚了，不过，对于这位新夜郎王，即使是妖之间也多有风闻——夜郎国地处大荒之西，向来多被无良妖孽骚扰抢掠，所以在上任夜郎王即位之后，就四处收集封妖敕怪之术，后来便开始出兵争讨……对了，经常去人间的妖怪还说，人间传说前朝的景帝就是这样被夜郎王以降妖的借口出兵推翻的。而景帝逊位没过去几年，夜郎国的大将军突然举兵逼宫，他本来是夜郎国前任丞相之子，家族世代金戈铁马，一向战功赫赫，是夜郎王的心腹重臣，所以一举就取下了前任夜郎王的项上人头，第二日凌辰就高悬城门宣布兵变结束。而且这位新王之前相当厌恶妖怪和邪术，不知为何在临朝之后，居然大修妖术，以至于现在能叱令百鬼……您还在听吗？”

　　前任丞相之子？

　　左脸上的伤狠狠的疼了起来——我在听见这几个字之后，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心跳加快不说，还出了一身冷汗，所以凌晨后面说了什么基本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有东西就像是有尖锐的钩刺，从我心上划过，留下渗血的痛楚。

　　“大姐？”凌辰可能是看出我又有点不对劲，提了声音又喊了我一句。

　　“凌辰……你方才说，如今的夜郎王，不是之前的那位杀人如麻的夜郎王了吗？”

　　“正是，但这样的消息在人间却没有被传开——宫中把这件事瞒了下去，依旧以旧制号令天下……不过这种事情，瞒得过耳聋目瞕的人类，却瞒不过天下神明和妖怪的眼目……不……”说到这里，凌辰顿了一下，随后挑起嘴角邪魅一笑：“这位新王，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对我们妖怪隐瞒什么呢……”

　　“凌辰。”

　　“嗯？”

　　揉了揉脸，我抬头咧开嘴笑：“刚才说了这么多话，你都没有喵过啊。”

　　凌辰皱眉，明白了自己说了半晌，我是一点都没听懂，于是只好赔笑：“呀，真的？”

　　“呐呐，有点不习惯了，来喵一个，喵一个。”

　　“不喵，不喵。”

　　“喵吧喵吧。”

　　“不喵嘛~~~”

　　在我和凌辰刻意的腻歪人之下，忍耐了很久的千草终于咬牙切齿的咒骂了一句：“低俗、无聊。”

　　于是，在后来的日子里，碗一直都是千草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