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之蝶·妖魅三千传》荀夜羽

26、千草

　　手指上留下的印记，是我从前的证明。

　　我想我这辈子，肯定是使过弓箭，不过照目前的形式看来，弓这种只有经过训练的上等人用过的东西和我是根毛干系都连不上。

　　我叫白马，白马的白，白马的马，女的，没才没色，在一个镇子里住了三年，贫困潦倒。而在这三年之前发生的一切我都记不得，人生就是一片空白。唯一能记得的事情，就是我在等一个人。这个信念就像是根植于我意识中的树，在其他回忆渐次分崩离析的时候，却一直在我心底生长出茂密的根系，牢牢的牵扯住我的意志。

　　不过话说回来，要等的人具体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在什么地方等，我是一概不知。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见你。

　　我，不管是现在的废柴白马，或者是墨言书里写的，当年叱咤风云的影白马，无论还要付出多少时间，无论还要抛弃掉什么，都会一直都在某一个地方等下去，等着那个人来找到我。

　　我，忍着失去一切，被一切抛弃的痛苦，就是为了能再见到你。

　　但是……假如我连和你再相见的可能都失去了……

　　已经离开人世的我……

　　已经在有你的世界里死掉的我……

　　就得去找能让我的灵魂继续存在的意义，用这个念想支撑自己在这座永夜孤城中撑下去。

　　“你想要让本尊穿这等平凡的服饰么？”清亮的男人声音在我身后叨叨，平缓的语气与其说是充满了好像是与生俱来的高尚感，还不如说是淡定到毫无起伏：“你们跟随在本尊身后，至少要与本尊保持三丈的距离，本尊绝对不和妖怪站在一起。还有，本尊不会穿这等低劣的东西。”

　　好高贵！

　　“凌辰！”我厉声喝道：“别给他衣服，扒光这货让他光溜儿着滚回水里泡着去！”

　　凌辰应了一声，捧着一套粗布的衣衫走回我身旁，殷切的一张脸上罩着万年不变的公干笑容，怎么看都有一种报复之后的愉悦感。

　　“果然是粗俗不堪平民啊。”淡定的让人会联想出一块正方正方的白豆腐的声音轻叹，先是对我表示了强烈的怜悯，之后又话题一转，不动声色的退让了一步：“既然落在这种地方，本尊就入乡随俗好了，这件事过去之后，本尊会做出相应的姿态，给你们赏金的……现在，把为本尊准备的衣服呈上来。”

　　凌辰看我，我歪头，让他把衣服再拿过去——这货不穿衣服我不好回头找茬揍他。凌辰蹙眉，嘴角撇了撇，但是马上又摆出了体贴入微的笑脸，走了回去。我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知道这位是根本不会自己动手，就等着凌辰去服侍，心里越发不爽。

　　越是不爽，这位还越不知道死活的拼命找不痛快：“那个庶民，你背对本尊，是要挑战本尊的骄傲么？”

　　我听见凌辰噗的一声没憋住就喷了出来。

　　“你在对本尊做什么……”

　　“呀，真是对不起，在下有点伤风啊喵，刚才没有忍住喷了您一脸，”猫妖男波澜不惊，关切有加的回答：“请让在下帮您擦干净吧喵。”

　　我的笑意刚到了嘴角，身后这位又开口了：“庶民，为什么不跪下回避本尊的荣耀。”

　　靠……

　　“您是吃饱了跑这做梦来了吧？”我抱肩运气，心里把对方想成一块方豆腐，正在被我放在菜板上用擀面杖打成豆腐渣：“庶民我现在半死不活的过的很辛苦，所以请这位爷别庶民来庶民去的，也尽量别招惹庶民我，以上。”

　　“真无礼……”方豆腐的口气这才略微有点吃惊的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坐不更名行不改性，白马的白，白马的马。”我侧了下身，抱拳拱手：“神仙您令堂贵姓？”

　　“……”这位一时语塞，过了半天，我以为他怎么着都得和我翻脸开闹的时候，他却异常平静的又开口了：“本尊令堂的名讳不能随意告之，不过本尊自号千草，革车千乘的千，天造草昧的草。”

　　完了我又挫败了——完全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凌辰轻声击掌，我知道他是帮这位把衣服穿完了，于是这才回身，仔细打量打量这块豆腐。只见这位男子约摸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即使只是穿着粗布长衫，依然是英气逼人俊美不凡，就是和面瘫一样，没个表情，盯着人往死里看。

　　“别看了，您再仔细看，我脸上的伤也变不成花。”冲了他一句，我侧过头下意识的就挡了下自己的脸。

　　“你这么说，是对本尊的品德的侮辱，也是不自信的表现。其实方才本尊就注意到了，虽然你只是一介庶民，但是却拥有人间罕有的天生丽质。”

　　我觉得，这位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先给人一巴掌扇在脸上，然后再帮你揉揉，让你气不得恼不得，空窝一肚子气。我深呼吸三次，跟自己说别和这种妖孽一般见识，调整好了心态之后，又问：“那什么，千草啊，你又是什么妖怪啊？”

　　“本尊不是妖怪，本尊叫千草。”

　　“我知道你叫千草，但是你是哪种妖呢……”

　　“啰嗦，本尊不是妖，是千草。”

　　我又有点上火：“对对，是千草、千草！我没问你叫什么，而是想知道你是哪来的，是什么妖怪。”

　　这位也终于愠怒了，声音冷了下来：“庶民，你在挑衅本尊的忍耐度吗，本尊叫千草，不是妖怪。”

　　“不是妖怪你还是神仙啊！”我吼了一声，余光里却感觉站在一旁的凌辰脸色一变，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在千草的脚下汪着一滩水，而且这水好像还越来越多，有点往外扩张的趋势。我看了一会儿，心里突然有点替这位悲哀——这个男人莫非和那种气血两亏的人一样，一激动一兴奋，就……

　　失禁了？

　　相比我胡思乱想所以有点想看他出丑的兴奋心情，凌辰的态度却越来越紧张，他仔细的打量了这个男人一会儿，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的水迹，突然开口问道：“您……是从夜郎国而来喵？”

　　“正是。”流着水的豆腐回答。

　　“原来如此啊喵的说，”猫妖又微笑起来，他彬彬有礼的躬身，向前一步：“既然这样，有您在这里，我们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喵的说……”

　　话音未落，凌辰指缝间突然多了三把银亮的小刀，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黑衣男子已经急速前跃，利刃直指千草的哽嗓咽喉。

　　“受死吧！夜郎国的守护神，应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