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之蝶·妖魅三千传》荀夜羽

20、半死

　　真是太刺激了。

　　我死了。

　　这里根本不是我熟悉的，被“阵”保存下来的镇子，而是那被烈火烧毁的另外一半——与人间相隔，与阴间相通的半座永夜孤城。

　　这似乎是个定理——在人间消失破灭的东西，就会在另外一个世界出现。

　　于是说，我既然身在此处，那就确实是死了。虽然这就是不怎么能接受事实吧……不过我认了，既然我已经没命了，那就让我回归大地与万物同在好了。

　　不过……死的不怎么彻底。

　　“你们的意思是，别的死者都情绪很稳定，就我死的不踏实？”

　　以叶紫为首的两只妖怪用力点头，一脸严肃。

　　“对不起，这种话跟别人去说吧，我已经死了。”

　　拍了拍手，我掸平衣服，又看了一眼这世界之后，在自己挖好的坑里躺下，闭眼。

　　别看了，故事到此结束，到今天这里就是最终章。我认了，我认了还不成吗？死人就得有死人的样子，别折腾我，让我去吧。

　　谁来给我念个经超度超度，我打算下辈子过上点像样的好日子，至少再死也死个棺材里——刚躺了一会儿，我就听见头顶咔嚓咔嚓的，还有东西掉到我脸上，睁眼一看，狐狸蹲在坑边上捏着半个烧饼，吃的满脸芝麻，扑嗦嗦的落了我一头一脸。

　　“你怎么又变成狐狸了！就不能保持人样多一会儿吗！”

　　“俺也要躺，俺要躺白马旁边……不，凌辰你先下去垫着，俺躺你身上。”

　　凌辰听见就要往下爬，我一把把他推回去，起身瞪着叶紫：“揍你信不信，真的揍你了啊！”

　　“干啥啊白马，你真的没全死呢。”吃完了一个烧饼之后狐狸开始舔爪：“相信小生吧，你的身子还在阳间活着呢。”

　　“啥……这怎么可能啊？”

　　“白马不是还在吃东西么，还喝过酒，”叶紫在我面前比比划划的，一脸担忧的看着我的脸色：“觉得自己有重量、肚子饿，想要吃东西、打俺的头你手会痛——这是都初离肉身的魂依然保留了前世习惯的证据，随着肉身腐败，魄也散尽了，饥饿痛苦的感觉就没了。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还有活着时候的感觉，就是说白马你只是魂到了此处，而魄还留在原先的身体里，身子这么多日子了都没坏，说明还被人保存在某处。”

　　死都死不踏实的我汗出的快能给自己洗澡了——不行，这话题太高端了，我一凡人我理解不了。

　　我只知道现在已经是过了端午，人间一天比一天热，唯一能把我的身子保存下来的方法，就是用一百斤大盐和三十斤花椒、二十斤香叶拌在一起，做成腌肉。

　　绝望了，对被腌成咸肉的自己绝望了……

　　“到底是谁这么闲着没事干啊，还不麻利的把我埋了让我上路就算了，搞什么搞啊？”心里不爽，脾气也大，我有点上火——人生真是寂寞如狗血，死都让我死不痛快。

　　多少有点想哭。

　　叶紫可能是看出我已经濒临崩溃，自己咬着嘴唇想了想，就蹲在旁边挑起了拇指给我看：“俺也没见过白马这么棒的，白马好厉害。”

　　“那有什么用，我也不知道怎么活回去。算了就这样吧，我可不想活回去了，一睁眼发现自己大腿让人拆了正在汤锅里煮着，那还不如死了。谁留着我的身子就随便把我炖个汤就可以了，我不想被做成包子，而且他要是把我和茴香一剁碎了做包子，我诅咒他全家……”

　　凌辰蹲在坑边上意味深长的俯视我：“您不喜欢吃茴香？属下记下了。”

　　我觉得自己应该适时的闭嘴，首先是以免让自己已经大悲大喜的心情过于显露让妖怪们笑话，其次我觉得搞不好哪天凌辰就得抱捆茴香回来，体贴万分的劝我吃下去。这么想着，我又立刻发觉自己到了这份上还是贪生怕死，居然还想吃的东西和以后的事情，丝毫就没有面对天地化为千风的觉悟。

　　最主要的，我和一般死人不一样，我不淡定。

　　在两位一点都没有悲伤情绪的观众瞩目之下，我这个死者又在坑里躺了一会儿，心情是非但没淡定下来，还越发觉得自己是在耍赖。而叶紫和凌辰一边一只蹲在坑边上看着我耍赖，耐心的等待我闹过去这阵脾气，自己爬出来。不过说实在的，假如他们真拿我当死人看，现在就一铁锨土泼在我脸上，我非但不会谢谢他们埋我，还会跳出来和他们对打，揍他们一个生活不能自理。所以显而易见的，叶紫和凌辰也深刻的领会了我的精神，他们就干脆的在一边看着，用淡定到令人惊悚的宠溺目光看着我。

　　鉴于我还不是完全的死硬了，所以觉得被他们盯的心里别扭，于是决定找个借口爬出去。

　　“白马，去拿死狗烧给你的故事吧，他每天都会在那边烧几张给你的。”狐狸跳下来，用小爪子按我的脸，扒我闭上的眼皮，又咻咻的在我耳朵旁边吹气，用捏着自己的尾巴尖挠我的下巴：“俺饿，从死狗那拿来的烧饼快吃完了，要烧饼，要摸毛~~~”

　　这是明显的台阶，此时不顺坡下驴更待何时！

　　“不知道墨言的故事写到哪了，没看完之前死都不能安心……”我坐起来，狐狸翻身从坑里跳出去就走，我一把抓住它，拖回：“有洗澡的地方吗……叶紫啊，少吃几个，你的胃到底有多空旷啊，一头牛都吃的下了吧？”

　　被拖住了尾巴，叶紫扁了扁嘴，细长的小狐狸眼很哀怨的看着我，两条腿直立着让我用它的尾巴擦脸。我起身爬出去，它才扭过身很伤心的拍了拍自己的尾巴，小心的把毛毛里的芝麻捡出去，舔顺。

　　“俺不白了呢。”它叹了口气。

　　“男子汉就不要为了这点小事纠结……我先看故事，看完之后再死。”我坐在坑边上伸懒腰，活动筋骨。

　　“白马你不能死。”说这句话的时候，叶紫又变成了清俊的少年，我已经习惯他这样一会儿人一会儿妖的了，觉得就算他变成人妖都没什么奇怪的，于是只是叹了口气。

　　“活着也没意思，不如一了百了。”

　　叶紫也跟着我叹气，之后想了想，握着我的手半跪下来：“白马不是还有要等的人吗？再说了，俺也不能让白马死，俺会尽力让你活过来的……至于你，现在也该实话实说了吧，凌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