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之蝶·妖魅三千传》荀夜羽

11、妖猫

　　“墨言！”

　　我就来的及叫了这一句，眼角嗖的一声就彪过去一道白光——只是眨眼的功夫，白狐叶紫跟离弦的箭一般直奔墨言，手中已经多了那把折扇，劈头盖脸的就朝着墨言打了下去。而墨言却仿佛对这突然的袭击视若无睹，直直的站着，眼神飘忽到什么都看不到一般避都不避。

　　我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狐狸男的从我脸颊旁蹭过的头发，生生的将他的一记下劈拽在离墨言鼻尖三寸的地方。

　　“臭狗！”已经被我拉住头发，叶紫还在往前蹿，手刨脚蹬张牙舞爪的挠：“俺发誓和你势不两立，有你没俺有俺就没你的烧饼，如有违背天造地设！”

　　我心里这一口气，差点把血逼出来。

　　“喂喂，太邪恶了啊话说，你是想说天打雷劈吧？”哭笑不得，我索性伸脚，把叶紫拌了个跟头撂在地上，再看手里断了一把的黑长发转瞬间就褪了色，变回一把白狐狸毛。

　　“疼疼疼疼疼疼疼……”叶紫豪气尽失，在我脚底下抱头打滚飙泪：“秃了，肯定秃了！完了完了，俺不帅了……”

　　没功夫搭理他，我抬头望着全身挂彩的墨言。

　　我承认，我之前说的不在意他的话可以全部作废了，因为现在看到他的时候，我立刻就感觉胸口好像是被挖去了一块，空寂的要死。

　　“你怎么会来……”

　　“我知道你在，白马！”

　　我怔住了，此时站在门外的男子全身散发着凛凛的英气，与我所认识的那位儒雅却吊啷当的说书先生判若两人。

　　“杀了蜚的人就是你吧？我看见你的箭射到地面上的痕迹……还有这个……”

　　我低头去看，见他张开的掌心里是我刚刚丢出去的那团白纸。

　　“这告示明明都跟着竖在城门的布告牌一起烧了的……我那天从城门经过的时候亲眼看见它烧了的……”他攥紧了那团纸，低下头去：“还有把纸叠两次之后再团起来丢掉的习惯……这明明是你自小的习惯……”

　　我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我面前的男人，在熟悉的感觉中夹杂了完全陌生的凛冽气息。

　　“他说已经找到你了，他还说会迎娶你……我不信！他骗人！就算他瞒得过天下，也瞒不过我，我知道你就算不记得从前也会宁折不弯，我知道你宁死也不会从他！你听得到对吗，白马……你不是还在等那个害你一辈子的混蛋吗，你不甘心对吗……你不会甘心！回来见我，这一次我都听你的，白马，回来！白马！！！”

　　喊到最后这几个字，墨言的声音已然哽咽，他吼完了这句便咳了一声，身形跟着就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体力不支的倒地。我先前早被他一通莫名其妙的抢白震的大愕，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悲切，更不明白他是为何伤至于此，见他要倒，赶忙起身一步跨出门槛去扶他的肩膀。

　　“墨言你……哎？”

　　就在我的腿迈出大门的一刹那，我感觉自己好像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上，就像是从高高的地方摔落，一脚踩入了一汪平静的湖水。面前白日之下的景色突然的就因此荡漾策成了片涟漪，跟着就扭曲了，融化一般的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白马……月……他……”

　　破碎的声音就这样消失在我耳边，我眼睁睁的看着墨言的身影就在我咫尺的地方一下子变得透明，动荡，消散殆尽。

　　重新呈现在我面前的，是静寂的镇子，和天边的一弯钩月。

　　天黑了。

　　在最后的一刹那，我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指尖触上了墨言的肩头。

　　然后抓了个空，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

　　呆站在夜色包围的冷风中，我的头狠狠的痛了起来，不祥的答案纠缠着本来就混沌不堪的意识，非要将那句我不愿承认的话从中挤出来，赤裸裸的陈列在我面前。

　　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悸动成令人狂躁的拍子。

　　而我却感受不到墨言的呼吸，他仿佛是一张画，单薄的站在另一个世界，和我隔着一道跨越不过的坎。

　　在他空洞的瞳仁之中，没有我的影子。

　　难道墨言他已经……已经……

　　不好！

　　就在我正愣神的功夫，一阵腥风突然从斜上方向我压了下来，我心中一凛，急向前跳起，在空中翻身跃出几丈，只听身后几声极短促的闷响，似是有极细小的东西射入了我方才站立的地里。我心中一紧，脚刚落地，肩头就是一沉。

　　“切，真可惜，差一点就能把您捉住了。”

　　这句话在我身后响起，气息就吹在我额角上。大吃一惊，我反手抓了一把，却什么都没摸到，那重量也没了。再看刚才袭向我的东西就插在地上——是三根舔的相当干净的鱼骨。

　　“有点失望了呢，亏我兴师动众的赶来，以为是多了不得的棘手事情，看来是一盏茶的时间内就能解决了。”

　　朗朗的笑声从几步远的大榆树上传来，我抬头，只见树杈之上，一个黑衣男子正优雅慵懒的靠坐在上面吮着手指，嘴角还叼着半条生鱼的尾巴，看上去虽不似叶紫一颦一笑的极尽妖魅，倒是眉清目秀鼻直唇薄，一脸温和的笑意，口气也体贴到亲善的地步，假如这位不是站在如此怪异的地方，怎么看都像是个大户人家的跟班执事。

　　就是头顶上还有两只耳朵，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人。

　　他见我看他，便侧了头一笑，声音低沉的问到：“您就是白马喵的说？”

　　嚓，真砸锅。

　　我皱眉——这位大好的出场亮相被最后这个“喵的说”给毁的一干二净，气氛全没了。

　　“啊，刚刚被吓到了吗？真是对不起了……不过现在我在和您说话，抬头吧，请看着我的眼睛。您，到底是不是叫白马呢？”

　　点头，我摸了摸肩膀——这位刚才好像在我衣服上擦手了来着，湿乎乎的鱼腥味十足。

　　“好像疏于礼数呢，”见我不应声，黑衣男子无奈的笑，在树枝间小心的站起，一躬身，非常得体的抱拳：“刚才我和您交手一个会合，居然轻松的就避开了，以后别的妖怎么说也不会小看您的，但是实话说，您的身手也就不过如此啊喵的说……这样吧，为了不让他人说我恃强凌弱，就把难度再放低一些好了喵。”

　　“喵？”

　　我发誓我不是学他，只是想问他为何喵个不停，但是这位明显是理解错了意思，侧着头挑起眉笑的更亲切了。

　　“好像……您不是那么固执的人呢，不过就算是讨好祈求，我也不会多放水喵，不过……我还是给您一次机会——只要您猜出我的名字，我就会放过您，甚至以后就听从您的指使，如果猜不出，您就立刻爬上来和我好好打一场……不过，即使是被打死都不要埋怨我，可以喵？”

　　这位说话的口气自信十足，就是喵喵的让人想要抽风。我望着他略有卷曲的黑发中探出在头顶的两个耳朵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你喜欢鲤鱼吗？”

　　他一怔，立刻睁大了黑溜溜的眼睛：“你有喵？”

　　摆手，我转身就往酒馆里走：“没有，我不养猫。”

　　身后安静了半天。

　　“太、太失礼了！在我和您说话的时候不要用背向着我！您这是在挑战我的骄傲！您愿意这样吗？您愿意什么都不解决，咱们的仇就这样结下了吗……喂，女人，有本事您上来喵的说！”

　　头都没回，我左右扭了扭活动一下腰：“不必麻烦了不必麻烦了，猜出你名字也没奖拿，你就实话说了呗，搞的这么一本正经的干啥——我知道猫都是敢上树不敢下树，就老老实实的用你的爪子抱紧树干吧……顺便说，你就算是求我，我也不会上去救你下来的。”

　　身后安静了，我走了没几步就听见狂挠树干的声音，回头，黑衣男背向着我扒在树上，地上被他摇下来一堆叶子树皮。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无礼的女人……我不会放过您的！”

　　我心说这位也太没见过市面了——促狭灰暗，一说话句句都能戳到别人的伤心处，我一直都觉得这是我最大的优点。

　　不过这事儿好像哪儿不对……

　　“你又爬高了下不来了呢，黑猫。”我抬头，叶紫叉着手抱肩站在集萃居门口的台阶上，面沉似水的挑了一双媚眼扫了那黑衣男子一眼：“你刚才要和谁动手啊？”

　　“您……您是……”那猫妖似乎是大吃了一惊，沉了半天，突然大声的呼唤了出来：“叶紫大人！”

　　“呀，你居然认得俺呢。”叶紫咬着自己的小指巧笑，眉眼中魅惑的气息十足：“真好，这世上居然还有记得俺的。”

　　我转身，在高高的树杈间的黑衣男子站在月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不记得，不，我是说我只是从别处听闻了大人的样貌名讳……我这种地位卑微的妖孽，怎么配谈论大人的事情……”猫妖声音沉了下去，许久才又开口：“大人，您也是来找这女人的吗？”

　　叶紫还在笑：“是呀。”

　　“那只，就是那只……她就是白马，那就送给大人吧，请您立刻用餐吧。”

　　“哟，你是想让俺吃掉这个女人，好给你下台阶的机会吗？”叶紫掩口，手指绕着发梢娇笑：“那俺真要谢谢你了……对了，刚才不是对她说只要猜出你是谁，就会听从她指使？”

　　“是，无论您在何处，只要大人召唤属下的名字，属下会为了大人鞍前马后！”

　　不知道怎么着，我总感觉这只猫妖仿佛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气息混乱。

　　“这样啊~”叶子走到我身边，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白马，快叫他名字——‘凌辰’。”

　　我扭头，张口就喊：“凌辰！”

　　“喵！”猫男答应的干脆利索，然后就安静了，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他抱着树干想要往下蹭，试了几次就不动了，挂在树上四脚下垂，明显的绝望状态发作的猫样。

　　“怎么会这样！居然是你叫了我的名字……居然是你这个讨厌的女人……我怎么能被一个女人随便使唤，假如被别的妖知道，颜面何存啊喵的说……”他念叨了几句，突然想起什么的又蹿起来：“只好这样了……对，这样就可以了喵的说！只要你死掉就好了，就让我在这里杀了你吧！”

　　“呐呐，俺可是听见了哟，你说了必死的话了哟，”叶紫在我身边笑的一脸桃花绽放：“不过俺最好让你死的明白点，你刚才说要杀掉的这位，就是枯叶的……”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骤起，飞沙走石间叶紫全身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只是一瞬间的，他已然化为一条十几丈高的巨大白狐，全身的毛如比月光还要清亮皎洁，额头之上三缕血红色的印痕如同燃烧的火焰，它扬起头轻吟一声，天空之上霎时荡起了一层血红的雾气，这条巨狐微微低头，裂开的大口便已经到了大树旁，一口咬向了困在树上的男子。

　　我倒在地上，在猫儿的悲鸣中抱紧了身体蜷成一团——不是为了躲避风沙，而是因为左脸的伤处再度裂开一般。

　　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