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萧落木

94、日日与君好5

　　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手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窗外已经是一片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棂，我看见裴逸正一个人背着手，站在那一片的花海之中，沉默着。

　　没想到这个狡猾的家伙已经乘着我睡着的时候，出来了啊，我微微有些遗憾。

　　起身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我走出房间，远远地站到了裴逸的身后，没有打搅他。

　　来这个府邸里的时间不过四五天，在这不多的时间里，我发现，裴逸除了到街上收罗美人之外，不是坐在桌子前沉思，就是站在花园的月季丛

　　里发呆。

　　想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吧，裴逸的脸色不太好，眼眶底下带着淡淡的青色。

　　“你喜欢月季吗？”裴逸没有看我，只是轻声问，仿佛自言自语。

　　“喜欢。”

　　“你也喜欢么……”裴逸俯身摘起一朵月季，慢慢地嗅着“为什么？”

　　“明明和玫瑰是一样的品种，却因为开花得频繁，生生就是比它卑贱，但即使是这样，它也长着尖刺，不会因为自己卑贱，就可以任人欺凌。

　　”

　　“是吗？”裴逸修长的指尖在粉色的花瓣的承托之下显得更为苍白，他慢慢地回过头来，走到我的身边“这也是一个不错的理由呢……这样，

　　就又能有一个理由来喜欢这种花了。”

　　他漠然地笑着，视线并没有在我的身上停留，没有焦距的视线穿透了我，落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片刻之后，他转身，飘然而去。

　　……裴逸，你这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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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之后，有人来访，找的，是我。

　　我在小厮暧昧的眼神之中来到了会客厅，赫然发现坐在那里的竟然是十天不到的日子前，送我来这里的南宫复。

　　“大叔你找我？”我笑着问。

　　“我只是来确定一些事情的，最近经常梦到一些事情……”南宫复依旧戴着他具有标志性的面具，这面具在关外可能显得很英雄，但是到了城

　　市里这样打扮，想来一路上是受到了不少人的白眼。

　　“大叔，我看你还是先把面具摘下来吧，这样的天气，怪热的，这里也没有外人。”

　　“不想吓到你而已。”南宫复淡淡地说。

　　“怎么会吓到我，你的脸我又不是没有见过。”

　　南宫复似乎有些犹豫，但是竟然真的慢慢地摘下了他的面具。面具之下的那张布满疤痕的脸并没有变得太苍老，早就习惯了的我对于他的脸没

　　有表现出一点的惊讶。

　　南宫复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在确定什么，然后淡淡地问：

　　“裴逸有没有想起什么，比如说，屠苏的事？”

　　我愣了愣道：

　　“怎么可能还有记得我的人？”

　　南宫复犹豫了一下道：

　　“你……曾经是不是一起和裴逸在军中待过？”

　　我笑了笑道：

　　“是啊，那时我不但和他一起在谋划战斗，甚至还拉扯了一只自己的军队呢，只是现在，人也不是过去的人了，事情也没有人能够记得了，这

　　时候这样说，简直就像一个笑话……我说大叔啊，我很奇怪，你怎么可能还记得我啊？”

　　南宫复看了看我说：

　　“那时我没有记得你，我以为你是苏苏，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一段的记忆是空白的，有一个什么人怎样也想不起来，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

　　么，一点一点的，都记起来了，那段空缺好像被什么慢慢的填补了一样。”

　　记忆在恢复？

　　怎么可能？可能吗？难道……是因为我本人又一次回到了这里的缘故？

　　“大叔，你……你还记得多少？”我尽量克制住自己，但是紧紧扣住桌面的手指却不住微微的颤抖。

　　“更早以前的事情还没有想起来，但是……那时候是你和裴逸一起生擒的无尘公主，而不是他一个人，对不对？”

　　我苦笑着点头。

　　南宫复低头沉吟了片刻道：

　　“可是，只有我想起来了，那些你曾经带过的手下却依旧不记得……虽然你的外貌改变了，但我知道是你，除了你，还有谁会叫我大叔？”

　　他又叹了一口气说：

　　“你死的时候，裴逸一个人抱着你的尸体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无论谁劝都不肯撒手，最后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打昏了他，让后亲手埋葬了你

　　。”

　　“原来是这样啊”我强忍着心疼，故作轻松的说“哪天大叔带我去看看我自己的坟吧，挺有趣的呢。”

　　南宫复淡淡地说：

　　“没了。”

　　“没了？”

　　“是啊，裴逸醒来之后，发疯似的找你的尸体，谁都拦不住，等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挖出了你的尸体，谁也不知道他把你的尸体藏到哪里去

　　了。”

　　是……这样吗……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他当时的悲哀和痛苦。

　　“大叔，我们还是不要谈这个了，毕竟我还活在这里，老是说我的尸体尸体的，怪晦气的。”

　　南宫复微微笑了笑说：

　　“好……裴逸呢？为什么没有看见他？”

　　“裴逸啊？”我苦笑了一下“他大概又到街上渔色美人去了吧？”

　　南宫复怔了怔道：

　　“不会吧？连我都记起来一些了，他，怎么会想不起来？”

　　我无奈地摇摇头道：

　　“可能是我和他相处的时间还不够吧。”

　　南宫复想了想觉得我说的有些道理，于是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那就再等等吧，我来这里还有些事，就先走一步了。”

　　我连忙起身：

　　“真的非常感谢你能来告诉我这些，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南宫复看上去似乎有些犹豫，他一边给自己带上那个青铜鬼面，一边对我说：

　　“……你，虽然他可能已经不记得你了，或者认不出你了，但是……他最近到中都来了，你……你自己小心，也提醒裴逸注意点。”

　　“谁？谁来了？”

　　南宫复带好了面具，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邵阳。”

　　不是吧，当初那个两剑捅死了我的家伙，明明那剑是透过他的身子才穿到我当时的身体之上的嘛，怎么会到头来他活蹦乱跳地跑到中都来找裴

　　逸报仇了，而我却一命呜呼了呢？

　　这练武的人的体质就是不能和我们这样的柔弱女子相比啊。

　　这个不是以卵击石，而是石头自己蹦跶过来撞我这个无辜的卵。

　　我……我死得冤啊……

　　但是，事情不能就这样子放任不管了。

　　于是我赶忙上前一步，拉住南宫复的衣袖。南宫复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我，没等我开口就说：

　　“你想问他为什么苦苦追着裴逸不放是么？”

　　我拼命点头，一脸的期待。

　　南宫复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说：

　　“果然还是这样，即使容貌变了，你还是原来的你。”

　　他只是简单的告诉我了当年的事情始末，在我死去之后，裴逸疯了一样扑过来，只顾着我的安危而没有理会邵阳。没有想到邵阳竟然是小强体

　　质，在那种状况之下竟然还能够拖着一身的伤和满地的血乘着四下混乱悄悄地爬出了将军府，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外面接应他，他就硬是从开

　　封那严密的守备之中逃出去，然后就销声匿迹了。

　　我收起了一脸的装可爱假无辜道：

　　“大叔，他十年之前为了我做到了这个地步，我又怎能对他没有一点的动心呢，感情这种事情，原本就是相对的，人心肉成，怎么会对对你好

　　的人无动于衷呢。”

　　南宫复顿了顿，隔着厚厚的青铜面具，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这些年来裴逸一直派人四处追杀他为你报仇，最近邵阳遇到了什么人，反正是得到了帮助，竟然逃出了裴逸的追杀，反而潜伏回来了……你

　　们自己当心点就是了……”

　　“我都已经死了，他对裴逸的恨还没有终了么？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些年，裴逸的性格大变，前些日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掘了自己妹妹的墓，大概邵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回来的吧？”

　　呃……这个至于么……小逸虽然恨邵阳，但是怎么说裴绾都是他的亲生妹妹啊，至于为了这个让自己的妹妹死了都不得安生么？虽然我对于这

　　个柔弱的女子没有太深的了解，但是在城破之夜，她却能够以女子之身，和裴臻一起选择以死报国，不得不承认，在她说出裴家的儿女，可杀

　　不可辱的时候，我还是非常佩服的，至少，我做不到。

　　我还想问点什么，南宫复却摇摇头，抽回自己的衣袖快步离开了。

　　我只是模模糊糊地听见他自言自语道：

　　人心肉成，怎么会对对你好的人……无动于衷……

　　也许是吧，但是他走得太快，我没有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