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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日日与君好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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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在红尘居做过酒娘,而裴逸是那里的白衣琴师,一个月只演出一次,骄傲任性,却依然不乏追捧他的人。那时候是他最惬意的时光,他醒看天下事,醉卧美人膝,每日美人和美酒相伴,风流潇洒。
那时,他也喝酒,但都不过微醺。他从未如今日这样,烂醉如泥,连路都走不好了。
我不知道是别人刻意灌他,还是他刻意灌自己,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喝了很多。那时候,他一个人喝去了红尘居好几坛子的陈年佳酿,也没有醉。
我想上前去扶住他,他却挥手把我拦在了一边。
“谁都不准跟来!”
他明明醉的双眼都没有了焦距,语气却强硬依然。
“裴逸,你喝多了。”
他眯着眼睛看了我半天,然后不屑地转开继续往前走: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这样说?”说着,剧烈地咳嗽了一阵,他单手拦开所有的人,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向前走着。
我还是想追上去,白发苍苍的老管家一把拉住了我说:
“新桃你不要去打搅公子,公子这时候要单独呆着,谁都不能打搅的。”
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甩开所有的人,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间,然后把门锁上了。
那一道门,生生将我隔绝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管家,这是谁宴请的裴大人啊?裴大人的酒量应该不错的,怎么会轻易就喝得这么醉呢?”
管家叹了一口气道:
“公子曾经酒量是很好,但是十年前公子的恋人死去之后,他就常常一个人拼命喝酒,一直喝到吐血,那时候他除了酒,什么东西都不肯吃……”老管家说着摇了摇头道“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公子就没有了酒量,一喝就能大醉,一醉就是好几天,每次一喝醉,他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让进去。”
原来,是因为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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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逸把自己关起来之后,整个府邸里很快就重新回归于安静。
不知名的虫子在花丛的深处吱吱地叫唤着,唱着属于它们的旋律。花很香,夜很凉,我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花园中央,觉得无比的寂寞和孤独。
不行!我不能丢着裴逸一个人就这么关着好几天。
一个酒量很好的人现在却是如此的易醉,我想,在我刚刚离开这个世界的那段时间里,他一定是滥饮而伤了肝。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想必他此刻一定是全身难受的。
想到这些,我的心都揪起来了。
那个世界里,因为母亲和弟弟的早逝,让我没血没泪的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把谁放在心上过,直到我遇到了裴逸,我才体会到真正担心一个人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受。看到他难受的时候,恨不得以身代之,看到他难过的时候,自己也会心如刀绞。
我默默地走到房门前,伸手摩挲着冰冷的木门。裴逸醉后的脾气都不太好,既然没有叫人伺候着,小厮和丫鬟们乐得清闲,自然他的门外就没有了人守着。他醉的时候一连几天都不会使唤人,所以大家撤离得安心且干净。
不,没有什么可以在分开我们了,连死都不行,更何况这一层薄薄的门呢?忘记了就忘记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曾经,他不是也与我不相识的么?
我从头上取下一只簪子,将簪尾刺进门缝里,向上一挑,将横闩挑开,然后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我准备好面对裴逸的冷脸和谩骂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竟然没有人!
不可能啊,我亲眼看着裴逸进来的,这屋子里的酒味都没有消散掉,除了这个门和门旁边紧闭着的窗户,连个老鼠洞都没有,他怎么可能无故消失呢?
我关上门,四下打量。房间还是我出去的时候的样子,只有桌椅的位置稍稍被碰动了,书架上的书被拨到了地上一些,床上的被褥也有被掀动的痕迹,但是不很明显。除此之外,这房间里真的什么变化都没有。四壁徒然,不要说老大的一只裴逸了,就是一直蟋蟀,都不可能藏得住的。
我静静地站了片刻,默默地想起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个房间里还有密室或者密道。
只是,它的入口在哪里呢?
我留心观察了所有位置稍微有点变动的东西,桌子,椅子,茶壶,被褥,书架,还沿着床沿都仔细敲打了一遍,确定这个床不是中空的,下面也没有什么密道。
我不甘心,又顺着墙壁一路敲过去。天可怜见的,我终于在快把手指敲肿的时候,在一幅青绿山水的挂画上,敲出了空心的声音。
我掀开那幅画,果然在墙壁上找到了门的缝隙。可惜这门光滑平整,怎么也找不到可以打开的办法。
然后,继续寻找打开暗门的机关。
按着电视剧里的习惯,我扳了烛台,转了书架,敲了床脚,还扭动了床上装饰的兽钮。但是无论我怎么动,那门都毫无动静。我又疑心可能是自己的力道不够大,于是又扳着那兽头用力一转,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我心中还来不及高兴,就感到手心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出了血。原来是自己的力气太大,硬是将那个兽头给扭断了。
默默地寒了一下,我一边撕了手绢包扎起自己的手,一边继续寻找。
可是无论我是敲是打,是踢是踹,那扇暗门都没有一点的反应。墙上桌上床上除了留下一枚一枚我的脚印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尝试了大半夜之后,我终于放弃,认命地摸到那张黄花梨木的大床上,四肢大开,望着床上挂着的精致的香囊出神。
劳动了大半夜的我也累了,于是看着看着没有多久,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裴逸并肩躺在一起,他揽着我的肩闷闷地说:
“姐姐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的声音如此的近,我都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落在我的脖颈处,我想说话,可是张不开口。
“为什么我会一直惦念着姐姐你呢?姐姐你到底对小逸做过了什么,叫小逸这样难以忘怀却又怎样都记不起来?”
我感觉他的手慢慢地收紧,勒得我有些难受,但是我还是无法开口说话。
“姐姐……”他喃喃自语着,伸手拂过我的脸,他的手是那么的冰凉,碰触我的脸颊的时候生生的痛“姐姐,我是多么想再见见你啊,我……我连你的容貌都记得不了……”
一边摸着我的脸,一边说连我的容貌都不记得了,他这是抽的哪门子的风啊?
“姐姐,让那个我再见见你,再见见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并没有悲伤,但是空洞而没落,如同一座荒芜的城池,所有的陈设都在,只是没有了人烟,荒草丛生,一片死气。
“你一直这个样子,让我想不起你,却有拼命想要记起来……姐姐,你都不知道,过去的事情我全部都不记得了,真的,只记得这种拼命也要想起来的感觉。”
我终于怒极,大吼一声:
“我就在这里!”
声音乍落,我就睁开了眼睛,没有裴逸,没有其他人,自己依旧躺在床上,床顶上垂下的香囊,扭断的兽头,一切都是我躺下去的时候的样子。除了……眼角微微的潮湿。
我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吐出了悠长的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