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萧落木

95、日日与君好6

　　南宫复的到来，让我重新燃起了对于恢复裴逸的记忆的信心。如果南宫复都可以因为我的回归而想起来过去的蛛丝马迹的话，那么我相信裴逸也一定可以的。

　　所以一连好几天，我都跟在裴逸的身边，有意无意地提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裴逸对于我说的事情完全无动于衷，表示出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这样的漠然明显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他真的，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虽然我很奇怪为什么裴逸本人竟然会对过去的事情忘得这么干净，但是也毫无办法。

　　再过几天，就是裴逸的生辰。虽然这边的风俗对于生辰不是特别的重视，但是贺喜的人和简单的酒宴还是不能少的。

　　裴逸是南人，他的老管家也是，他府邸里的仆妇下人也多是归顺了他的南人。无论外面的人对于生日是怎么看，这些人还是很重视的。这些日子里，整个府邸里都忙着准备裴逸的生日，人人都恨不能多生出一双说来做事。

　　我却一心都扑在如何恢复裴逸的记忆这件事情之上，所以对于他的生日并没有去操心，反正那些人也会做得很好的。而且到时候完颜胭脂之流的人也会过来捧场，我根本不用担心。

　　但是等事情真的到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在古代，大户人家过生日男宾和女宾是必须分开的。

　　整天陪着胭脂公主也不算是没有事情做，可是我却想起来了一件事，那就是南宫复此行的第二个消息，那就是，邵阳来中都了。虽然并没有说一定会是今天出现，但是我一直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而且，今天这样的日子，对于邵阳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有利了。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再着急也没有用，那些家丁根本就不让我到前面去。而老管家也早就到外面跟裴逸一起迎客去了，我这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皱着眉坐在床边，听着胭脂公主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和元曷常的点点滴滴，以及最近元曷常是怎么竭力地躲避着自己，突然眼睛一亮，于是拉着公主的双手说：

　　“公主，元大人应该此刻在前厅吧”

　　公主点头说：“是啊，男宾们都在外面呢。”

　　我笑着说：

　　“公主，既然男宾们都在外面，如果您出现在元大人的面前，他一定不能再躲你的。”

　　公主深以为然，于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我的私心，兴高采烈地带着我就往外面走。

　　既然是小公主要出去，自然裴逸府上的家丁是不敢阻拦的，全部都得陪着客气地放行。我也就因此得以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前厅。

　　前厅人山人海，裴逸端坐正中。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他难得的穿了一身红，不是那种很喜庆的大红，而是沉郁的暗红，浓烈如酒，又像是凝固的血液，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的流动。

　　裴逸今天心情看上去很不错，默默地又抄起了当年在红尘居的旧业，在一群的宾客之间横琴于案，信手弹起了一只很老的曲子。

　　不愧是当年誉满开封的白衣公子，即使是现在，偌大的一间前厅里，那些宋朝旧臣或者是金国莽汉，都被裴逸的的琴声吸引，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裴逸的琴声幽幽，我似乎又回到了那时候，在红尘居里，他坐在白纱之后含笑抚琴，我和眉黛站在三楼的走廊之上，遥遥相望。只是，那个时候的生活却再也回不去了。

　　一曲终了，大厅里依旧安静如初，一直过去了很久，人们才开始交谈，然后对于裴逸的赞叹声不绝于耳。无论这里面的人对于裴逸是喜欢还是讨厌，至少此刻，他们对于裴逸的琴声的赞美，是出于真心的。

　　“哇，想不到裴逸的琴声竟然这么好”胭脂公主拉着我咬耳朵“我都开始有些动摇了。”

　　我笑了笑道：

　　“公主若是自己喜欢琴声，大可以经常来听，只是公主是不是就因为琴声而喜欢上裴大人了呢？”

　　胭脂公主看了看我，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狡黠的笑：

　　“放心啦，我才不会和你抢他呢……得，我先去找元曷常了哈。”

　　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不过公主就是公主，蛮族就是蛮族，即使是一个女子，依旧能在一大群的男人之间横行霸道还没有人敢拦她的路。所有人都知道公主最后的目标是元曷常，于是都不自觉地给她让出了一条直通向元曷常的道理。

　　但是，有一个人不怎么识趣，竟然一时没有让开，被公主撞到了。

　　那人只是微微一晃，很快让开，低着头闪到了一边。

　　我立刻注意到这个人。

　　穿着灰色的衣服，束着头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引人注目的地方，完全站在人群之中就会被人自动忽略的存在。

　　他一直低着头，在所有的来宾之间显得非常的反常。

　　我心中怀疑，慢慢地跟了过去。

　　那人看见有人靠近，又下意识地往旁边闪，就在他这一闪的功夫，我终于看清了他一直低着的头。这个神秘的来宾，竟然真的是邵阳！

　　我心下一惊，也下意识地想低头挡住自己的容貌，然后才记起来，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屠苏，我有新的名字和身份了，即使是容貌，也是很原来完全不一样。即使是邵阳，也不可能把我和一个已经在十年之前亲手死在他的手上的女人联系起来。

　　于是我有抬起头来，装作若无其事地从他的面前走过，然后默默地退到一个角落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暗暗地注视着他。既然发现他来了，我就不可能不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的身上。好不容易重生遇到了裴逸，我可不能让他在想起我之前就被邵阳给害死了。

　　但是邵阳看起来也奇怪，只是一直远远地盯着裴逸，眼神里是充满了怨恨，但是却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举动。有好几次，他可以轻易在端给裴逸的酒杯茶杯里下毒，但是他都始终无动于衷，好像真的只是来这里看裴逸过生日的一样。

　　可是我知道，邵阳不可能就这样放过裴逸，因为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怨恨。

　　在当年，我还在红尘居的时候，邵阳还只是那里的一个酒保。单纯而阳光，眼神清澈。十年不见，他的容貌除了微微的有些老了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惟独那一双眼睛，再没了当时的澄澈和干净，变得阴沉，抑郁如同被冷雨淋过，任什么也温暖不起来了。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又怎么可能忘记仇恨了呢？
　　果不其然，他观察了裴逸很久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借着机会故意对着端水的丫头一撞，然后丫头端着的水哗啦一声全部都泼在了裴逸的身上。

　　裴逸回头，自然也发现了邵阳。

　　我正奇怪邵阳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邵阳却先一步转身，默默地朝着裴逸的后院走去。

　　裴逸皱了皱眉，但是迅速找了一个借口，快步跟了上去。

　　我自然也偷偷地跟着，然后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蹲下来，静静地观察。

　　邵阳千里迢迢地赶来，自然是为了报仇，但是这样引起了裴逸的注意的举动却绝非报仇的明智之举，还很有可能被裴逸给杀了。毕竟即使邵阳愿意做一个正人君子光明正大的找裴逸决斗，裴逸也不会奉陪。

　　但是邵阳还是选择这么做了，也许十年之前，对于那个十几岁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的少年来说，这样做还是情有可原的，但是现在，邵阳敢在裴逸的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自然是有所准备，说不定还是本着和裴逸同归于尽的心理来的。

　　“在下没有想到你还敢来。”裴逸冷冷地笑着说。

　　“为什么要翻绾绾的墓？！”邵阳成熟了许多，就是现在对于裴逸恨得咬牙切齿，脸上却已经能够做到没有了什么表情。

　　“在下不这么做，你会出来么？你不出来，在下能让你死么？”裴逸微笑着说，语气残忍而华丽，带着妖孽的味道。

　　“她是你妹妹！”邵阳的拳头握的很紧，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给裴逸一拳。

　　“那又如何？”裴逸满不在乎地说“只要能杀了你，谁的墓在下都会翻开的。”

　　“你……你这个没心没肺，没血没泪的家伙！”

　　裴逸依旧微笑着，神色里有傲慢，但是更多的，是悲伤。

　　“承蒙夸奖。”

　　“裴逸，我就不信你一点感情都没有……我在绾绾的墓前发过誓，一定也会让你尝到同样的痛苦，我失去了绾绾，所以我会让你失去了屠苏，你现在让绾绾死不得安生，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乎的那个东西吗？！”

　　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个东西对于裴逸来说一定非常的重要，因为在邵阳提到那个东西的时候，裴逸的脸，在一瞬间苍白，白到让人心惊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