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萧落木

87、恨不生同时8

　　我在房间里站了很久，心里一直都是混乱的，大脑无数的感情和思维交织冲撞，我却什么也无法抓住，我，被裴逸手上的伤痕给震撼到了。

　　我知道他是痴情的，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在记忆无可奈何地要逝去的时候，他选择用这样激烈而决绝的方式来挽留，来记住，在整个时空的错位的时候，执意地想要保留住自己的心。我突然明白了一个曾经一直对于我来说只是单纯的白字黑字的词语的意义，刻骨铭心。

　　比起他所作的一切，我突然觉得，其实是我一直在辜负他。

　　一阵风从敞开的门外吹进来，微微的冷。

　　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还好，至少现在，我找到他了。

　　还是先找到裴逸，把这个事情跟他说清楚吧。

　　不过裴逸的这个府邸我并没有来过，也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好在裴逸仗着自己的身手了得，也没有在这个府邸里安插着太多的侍卫，所以即使我是在这里扮演着无头的苍蝇，也没有遇到什么人的阻拦。倒是其间遇到了几个丫鬟，但是也不知道平时里裴逸是怎么教育这些姑娘的，竟然见了我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当做看不见。好一副泰山崩于谦我自岿然不动的淡定，也难怪刚才我们在房间里又吼又叫的，她们竟然都没有一点的反应，也就任着那些瓷器在地板上粉身碎骨。

　　现在是盛夏的光景，即使是在夜间，也不过微微的凉，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虽然这里是金人的地盘，但是依旧是小江南的建筑格局。亭台楼阁安插得错落有致，假山小桥流水更是一样都不落下。最让我感到震惊的，是在这个颇有面积的花园里，竟然每一个角落里都种着月季。那些粉红色的花朵在月光之下变成一种接近暗紫的颜色，散发出浓烈而近乎奢靡的芬芳。

　　月季啊……

　　这次我们之间的邂逅，似乎也是从月季开始的啊……

　　他，真的是非常执着地想要记住这些东西啊……

　　这些在月光下的花，即使卑贱，即使长满了尖刺，依旧让他念念难忘。即使明明知道什么都抓不住，还是用这种近乎无奈的方法，尝试着去记住。

　　我想，我之所以穿越时空，之所以要一次又一次地停留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里，大概，就是为了和他相遇。

　　有一个人，愿意用整整十年的时间来记住一段必定要消失的记忆，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让人不动容？对于我三十年的生命，对于我所经历的那些黑暗和龌龊，对于那些我曾经不愿意去相信的轻飘飘的感情，我突然觉得，有一些，也许是弥足珍贵而坚不可摧的。

　　我正在花园的碎石小路上慢慢地走着，一边四下打量寻找裴逸。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猛地从身后抱住了我。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裴逸在和我玩笑呢，所以也没有反抗。只是两脚悬空让我下意识地扶住了扣住我的腰的那双手。

　　可是……这手感……如同摸在砂纸之上……

　　借着月光，我低头发现搂在自己的腰上的那双手，宽大而黝黑，骨节突出，布满了厚厚的茧子，这样一双手，怎么样都无法和裴逸之前的那双白皙修长拨动琴弦的羊脂玉一般的手联系起来。无论裴逸的手变得多么的黝黑而粗糙，都不会变得这么超乎寻常的大。

　　于是，我开始挣扎。

　　“放手！放开我！”我一边叫着一边拼命向后踢，两只手也没有闲着，就着他的手拼命的绕。

　　“呵，真够味，新来的姑娘吧？裴逸这家伙，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这收集来的姑娘倒是各个都是极品啊。”身后的人带着笑问，声音偏低，微微带些沙哑，但是挺好听的，有些熟悉的意味，似乎在哪里听过似的。

　　“哦哦”身后的男人一边躲开我的攻击，一边按住我的手腕，摸了摸用充满笑意的声音说“没有手环啊，看来裴逸那家伙没有看上你嘛……既然现在还没有人要，跟哥哥来风流下吧。”

　　我一边继续挣扎，一边在心里暗暗疑惑，这个声音，听得话越多，就觉得越发的熟悉。

　　到底这个人是谁？

　　“小姑娘果然够味道啊。”身后的人再一次开口，我听到了这言语地微微的一些生涩……

　　我想起来了，这个现在搂着我的腰让我整个身体悬空的家伙是谁了。

　　于是我尝试着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大声吼道：

　　“叶.和.常！你给我松手！”

　　身后的人明显的一震。看来我是说对了，这种说话的调调，这样的身形，回头一看，哈，果然是叶和常。

　　叶和常的容颜和十年之前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稍微带了一点的沧桑，嘴唇上续了胡子，下巴上的胡子也留了不少，编成了小辫子，看上去比他在宋军里做奸细的时候多了很多的莽族的特色。但是，也就是这个形象，倒是比之前更符合他的体型和外貌。

　　随着他的身份的改变，他也换了一身华贵的绸缎的衣服，果然，佛要金装，人靠衣装，原来的草莽大汉的形象直接转变为大漠霸主的样子。很是威风夺人眼球。

　　但是他的笑容也不复之前的爽朗和豪迈，多了很多阴沉和算计。没有了之前的奸细的身份，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努力隐藏自己的本质了。

　　他此刻双手抱肩，脸上带笑，但是眼眸之中却什么也没有：

　　“小姑娘，不一般哦，能够叫出这个名字的人，可是不多呢。”

　　我很想确定一下，是不是所有和我有关的记忆全部都随着上一个屠苏的身体的消失而消失了。

　　于是我笑眯眯地冲着叶和常露出我洁白的牙齿，然后甜蜜蜜地说：

　　“叶大哥，丫头还好吗？”

　　叶和常非常疑惑地看着我，但是一时没有说话。

　　我笑着继续说：

　　“不愧是叶大哥，即使在那么冷的冰湖里，竟然现在都还能活着出现在我面前，果然很厉害呢。”

　　叶和常的脸色变得非常的严肃。

　　他突然一把揪住了我的衣襟，瞪着我说：

　　“你，当时在场对不对？”

　　我笑眯眯地说：

　　“我在不在场，叶大哥难道不知道么？”

　　叶和常眯着眼睛，冷冷地盯着我，那双深邃的棕色的眼眸一瞬间让我有一种被爬行类动物凝视的感觉。

　　“你果然有那段记忆。”

　　说着他的手向上移动，扣住了我的脖子，手指用力，掐住我的喉咙：

　　“说，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有些郁闷。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掐着别人的脖子来问话？

　　“我说，你信么？”我尽量让自己面不改色。

　　“说！”

　　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颇有一种不掐死我不罢手的气势。

　　还好还好，这个时候，裴逸出来英雄救美了。

　　“曷常兄这是要对在下的人做些什么呢？”他说话的时候依旧神色淡淡，也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但是却直直地盯着叶和常，颇有一些随时都要动手的意味。

　　“哦~~”叶和常看着裴逸，微笑，神色里有些玩味“这么多年了，裴公子终于有想要的女人了啊？是这个？”

　　他虽然松开了掐在我脖子上的手，但是眼神却还是没有离开我，被那样犀利的眼神凌迟的感觉也不太好，于是我只能避开他的视线，微微地朝着裴逸身后躲了躲。

　　叶和常看了看裴逸散乱的长发和敞开的衣襟，有看看我的手上的勒痕，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我还以为是裴公子没有看上的姑娘呢，原来是裴公子还没有吃到的啊……呵呵，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他就在裴逸越发冰冷的眼神之中，倒退着走了两步，然后呵呵一笑，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见叶和常走远了，裴逸用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眸看着我，然后淡淡地说：

　　“我……是不是曾经也这样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