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萧落木

88、恨不生同时9

　　裴逸，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飞扬张狂的，即使偶尔露出阴郁的表情，时间也不会太长。

　　但是，我和他之间隔了十年。

　　人家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是十年，一个充斥着没有希望的等待和无尽的痛苦的十年，却足以让一个人的性格，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以让一个人冲温柔变为狠厉，也可以让一个人从一无所知变成满腹算计。

　　至少在我还是屠苏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看见裴逸的眼睛里，会有如此激烈的火焰涌动着，几乎要喷出来，将人灼伤。

　　他已经完全长成，比我离开他的时候还要高，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就会投下老大的一片阴影，将我笼罩在其间。

　　裴逸伸出一只手托起我的下巴，扣住，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冷冷的盯着我，干巴巴地问：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我只是去找你罢了……”我想了想又继续说“为什么叶和常会在这里？”

　　“叶和常啊”裴逸顿了顿，凝视着我的眼眸哦，我没有避开“他是这里的常客”

　　叶和常这货，嘛时候竟然跟裴逸坐到了一条船上？不过想想也是，宋朝蜷缩到了南边，抱着一个临安过起了安逸的小日子，开封里冒出一个华丽丽的伪齐，岳飞秦桧一锅端的时刻，选择了背叛自己的国家的裴逸，一个人呆在金的中都里，除了和唯一个认识的叶和常走在一起之外，确实也没有了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了。

　　只是我一直认为，按着裴逸的性格和才华，不至于到了现在只是中都里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爵爷。所有的名声仅仅只是来自于他满大街的抢夺女子。

　　有什么，让他放弃了原本的梦想，抛弃了背叛自己的国家的初衷？那个原因是我吗？

　　“能够知道叶和常这个名字的人，倒真是不多”裴逸盯着我，眯起了眼睛，看上去阴鸷而狠毒“我现在倒是有些愿意相信，你确实知道十年之前的那些事情了。”

　　是的，我知道，现在这里的人，不会再叫他叶和常，因为那只是他在汉人里做奸细的时候的假名字。但是我也知道，他在这里更不会叫做耶律曷常，因为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更致命，前废太子的子嗣，在没有真正夺得政权之前，又怎么可能在现在的统治者面前，暴露自己危险的身份？

　　既然我不知道他现在的名字，那么也许叫他叶和常会比较好一点。

　　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一点。

　　曾经我不是没有被裴逸逼迫和威胁过，但是那个时候的他不是现在的他，远远没有现在的气势和冷得像冰的眼神，也不会让我产生一种从骨头里战栗出来的寒冷。

　　裴逸，真的变了。

　　“我说了，我就是那个被你忘记了人，我又回来了，我就是屠苏。”我轻声说。

　　但是裴逸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更加冰冷阴鸷，他恶狠狠地盯着我说：

　　“所有想要讨好我的女人，都会叫我把她当成屠苏，你以为谁也就都可以成为屠苏？”

　　我无声地笑了笑，不在这个上面和他争执：

　　“如果你现在不能接受，那么我可以随便换一个名字，本来，名字就只是一个符号而已，但是，究竟是或者不是，我相信你会知道的。”

　　也许是因为我的表情太过于认真，让裴逸怔了怔。但是他很快地就把头偏开，错过我的视线，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放开了我，似笑非笑地说。

　　“是，或者不是，谁知道呢？毕竟十年之前的事情，大家都已经忘掉了，即使你说你就是屠苏，也再也找不到可以印证你的说法的人了。”

　　“我是，或者不是不需要别人来印证，到时候你心里自然会有一个答案的。”我平静地说，心里却难以抑制地一阵失望。

　　我知道，即使是现在，裴逸依旧不愿意相信我，依旧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和我的距离。

　　很失望，也很伤心。

　　但是，我不怪他。

　　毕竟我们之间分开了整整十年。曾经的那个我死在了他的面前，还带走了所有人关于我的记忆，现在我换了一具身体出现在他的面前，要他相信我就是屠苏，换做是我自己经历了这些，我也不会轻易的相信的吧？既然是这样，我又有什么立场责怪他呢？

　　不过还好，至少，他已经开始慢慢地相信我了。

　　我和裴逸之间，我相信，没有什么是可以阻止我们的，连死亡都已经克服了的我，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

　　把我们分开的是时间，那么也只要用时间，即使不能让他想起我，我也有把握让他重新爱上我。

　　彼此之间的记忆可以消除，但是在一起的感觉，即使没有了记忆，身体也会记得。

　　“好啊”裴逸勾起了嘴角，漂亮的唇线弯出了一个迷人的弧度，看上去是甜蜜的微笑，但是他的眼睛，依旧没有任何情感“我有的最多的就是时间，我也很好奇，你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月光之下的月季，艳艳地盛放着，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除了他，没有人会在自己的庭院里种植这种卑贱的植物。

　　也许他，只是希望透过这些花朵，让他看见曾经的那个山岗，漫山的月季，阵阵的芬芳，一个白衣少年恶作剧似的玩笑和一个女子的表述。即使，他的记忆，早已经将之忘却。

　　明月，花，白衣黑发，气氛很美好。

　　可是他的眼神太冷，太怀疑，太不敢确定。不过，我还有很多的时间，一切尚好，至少，他愿意去记得我，那，就够了。

　　我知道今晚我是不可能立刻挽回裴逸的心和信任了，于是我不卑不亢地看着他说：

　　“如果你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要说的话，我可不可以回去休息了呢？”

　　裴逸依旧是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朝着前方伸出一只说，笑眯眯地说：

　　“自便。”

　　我也点点头，然后转身，顺着我来时侯的路，折回去。来这里一天了，能够在第一天里找到他，遇见他，来到他居住的地方，够了，也累了，我需要好好的休息，然后再去思考剩下来的事情，要怎么做。

　　还没有走几步，突然听见身后轻轻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看见裴逸含笑跟在我的身后。不紧不慢，不近不远。

　　于是我只能叹了口气停下来道：

　　“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裴逸笑着摇了摇头。

　　于是我又转身走了两步，回头，发现裴逸还是跟在我的身后。

　　彻底无奈，于是只能停下来，看着他说：

　　“为什么跟着我？”

　　“我没有跟着你”裴逸笑得很无辜，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慢悠悠地补充说“只是因为你去的那个地方，是在下的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