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萧落木

68、君恨我生迟7

　　看着众人神情各异的脸，一直郁闷着的裴逸突然觉得心情不错。即使这个年就这样被他们给破坏了，也不再影响到他此刻的心情了。

　　他也不再看众人，只是慢吞吞地走到众人的面前，俯身，捡起了地上的腰带。直到他走动，大家这才看到屠苏带着一脸让人气愤的矜持的笑容，站在裴逸刚刚出现的地方，身上，裹着的分明是裴逸的那件白色长袍。

　　众人正猜测着屠苏和那个王大力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的时候，裴逸已经施施然地拎着那根腰带回来了，耐心地弯腰帮屠苏系腰带。

　　“姐姐，既然那件袍子已经被那肮脏家伙碰过了，小逸就自作主张的烧了，你先披着小逸的外衣，等明儿小逸再买十件来赔你，可好？”

　　屠苏笑着拉了拉衣襟，柔声说：

　　“想必裴臻也是这般温柔体贴，才会有这么多的女人为他死心塌地。”

　　裴逸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瞥了一眼身后一群脸色青白的人，眼睛弯弯，眼角的泪痣盈盈：

　　“他的心在谁身上心里都清楚，小逸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傻女人看不懂，要为了这些有的没的争得头破血流的。”

　　身后的人的脸色变得更加的小葱拌豆腐。

　　“小逸！”屠苏带着责备的眼神看了裴逸一眼，然后柔柔地继续说“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到底也是有了裴臻那样的人，裴家的香火才能延续，死的死，病的病，这赶了你出门，膝下空虚也是有的。”

　　“说够了？”再好脾气的人被这么拐着弯子骂成了母猪也是不高兴的，更何况好脾气这个词语离公主还挺远的“想死吗！”

　　屠苏依旧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看着公主，目光柔和：

　　“屠苏不想”顿了顿“……可是屠苏不想有很多人想……你们一步一步把我逼到这里，公主，绿腰，我真的不想做那些事，可是，你们却一直在逼迫我……”

　　屠苏说着松开了裴逸，慢慢地走到了众人的面前，带着微笑，只是眼神越发的犀利：

　　“害我，赶我，逼我，陷害我……你，你们，该做的都对我做全套了，连下药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都拿出来了，你说，要我怎么感谢你们呢？”屠苏说的时候带着笑容，笑容很甜，但是她的眼神很冷，一种让人从骨子里寒起来的感觉。她很少用这样的眼神看人，大部分的时候她的眼神都是温温柔柔的，像是柔弱的菟丝子，但是她却从来都不是菟丝子，而是那盛开在彼岸的绚丽的曼珠沙华。孤独，哀伤，绝艳，带着残酷的美丽。

　　她慢慢地举起右手，手上握着一只碧绿色的竹子做成的哨子。

　　一声尖锐的啸声划破夜空。

　　原本空旷的村子外面蓦然出现了数不清的火把，人声鼎沸。

　　“公主”屠苏慢悠悠地笑着，声音依旧温柔如水“你真的以为，我们会两个人孤身到这种地方来过节？”裴逸怎么说都是金国的谋士，而且还是很得重用的谋士，这样一个来自于敌国的谋士，自然会受到很好的保护，防止他被那些爱国者给暗杀了。

　　这座村子表面上风平浪静，村民照常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迎接着新年，但其实，在裴逸决定来这里享受一个温馨的新年的那一刻起，许许多多的金兵暗探，护卫就已经把这里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了。反正，这些塞北的大汉对于这个年，其实并没有任何的在乎。

　　裴逸年轻，但是不傻。屠苏淡薄，但是不粗心。

　　他们不会把自己轻易地置于危险之中。

　　只是公主和绿腰没有发现而已。但是裴逸和屠苏却是早在公主他们埋伏在村子外围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位公主的大驾光临。

　　一出，请君入瓮。

　　公主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杏杏。杏杏有些莫名，但是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说：

　　“我……我确实亲眼看他们把药吃下去的。”

　　裴逸却是听到了，他勾起半边嘴角吹了吹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轻佻地说：

　　“药，我自然是吃下去了……公主，在我回答你的疑惑之前，你是不是也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呢？”

　　他也跟着屠苏，走到了公主的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和气地说：

　　“这药……是李师师给你的吧？”

　　公主的脸一下子黑了，然后咬着嘴唇狠狠地瞪着裴逸，不说话。

　　裴逸没有得到公主的回答，但是看着公主的反应，于是满意地点点头道：

　　“那确实是这样没有错了……你说得对，我是喝下去了，因为在下太过于相信绿腰……可是，公主忘记了一点，你会算计绿腰，李师师也一样会算计你……你以为，李师师就不恨你吗？”

　　那个在开封城里的白衣美女，那个倾国倾城的女人，连天底下最高贵的人的心都牢牢地握在手心里的女人，她也会有恨的人吗？

　　她不是一直无欲无求，一直冷漠出世的吗？

　　屠苏淡淡地笑了。

　　除了她和裴逸，这些人根本就不了解李师师。

　　他们看不起李师师，对她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怨恨又是垂涎，却从来没有人考虑过这个女人，这个明明身份低微如灰尘却被所有人仰视的女人的心里，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包括宋徽宗赵佶。

　　权力，容貌，恩宠，金钱，名声，世人的艳慕……这些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能得到的东西她都拥有了，这样的女人，还会有什么想要的吗？

　　无尘公主不明白，绿腰不明白，宋徽宗更不明白。

　　所以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李师师会在之前的时候帮着他们对付屠苏和裴逸却又会在关键的时候反水。

　　让整个局势出现了逆转。

　　因为屠苏和裴逸知道，李师师最想要的是什么。

　　一个什么都拥有的女人，在内心深处的那种渴望。

　　没错，李师师真正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件，而这件东西只有裴逸和屠苏给了她。虽然她曾经联合着公主和绿腰一起出卖过屠苏和裴逸，但是对于他们两个人，在李师师的心里，永远占有着比公主或者是绿腰更为重要的位置，哪怕是面对公主的威胁。

　　而这样东西，就是尊重。

　　无论世人怎么看待李师师，骨子里，还是把她当成一个风尘女子。即使是那些恭维她的男人们，宠爱她的皇帝，也不过是把她看成一件精美的玩物，仅此而已。

　　身为一个妓女，即使是一个名动天下的美女，只要她的身份在那里，很多事情就不会变。

　　在世人的眼里，她永远都只是一个出卖肉口体，一弯玉臂千人枕，半片香唇万人尝的风尘女子。哪怕她的恩客是皇帝，她的身份也不会因此而得到任何的提高。所以无论是无尘公主还是绿腰，在去找李师师合作的时候，即使表面上是客客气气的，心底里也依然是瞧不起这个女人。

　　风尘之中的女子，最得不到的是人心，而最看得清的，自然也是人心。见惯了人情冷暖的李师师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些人对于自己的真正看法呢？也所以，裴逸和屠苏对于她的那一点尊重，那种对她和对于正常人一样的尊重，在她看来，比什么都来得更重要。

　　她可以为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去出卖他们，但是，她绝对不会把这两个人往死路上推，因为，她实在是太渴望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这种和正常的女子一样能够得到别人的尊重的感觉。那个坐在她的楼下为她弹了三天三夜琴的白衣琴师，那个为了心爱的人可以跪在雪地里，可以手握利刃可以牺牲自己身体的淡漠女子。这样的人，太少见，她不想就这样叫他们消失。

　　更况且，李师师打心眼里不喜欢无尘公主。

　　所以，当无尘公主本着高高在上的态度和绿腰第二次找她联手的时候，李师师选择了反水。她在给了公主药之后，找了手下的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裴逸。

　　代价是，宋灭亡之后，给她一个安身之地。

　　她只是红尘之中的一个女人，但是正是因为她在红尘之中太久了，所以，很多的事情，她看得透，也看得清，她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人心是最善变的，抓不住人心的人，无论多么强势，到头来终是输家。

　　这一次，无尘公主和绿腰，都输了。输在人心上。

　　屠苏和裴逸静静地站在众人之间，微笑着看着脸色惨白的无尘公主。

　　“公主，现在在下可以回答你的疑问了……你想的没有错，李师师确实是给我通风报信了……很多事情”裴逸笑了笑，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绿腰“她比你，或者比她，都看得清楚明白……现在，在下和姐姐都没有事，而你们却已经落在了在下的手上……其实啊，我一直很期待看到裴臻那种表情”他说着拍了拍公主的肩膀，笑眯眯地说“你知道那是什么表情吗？”声音甜蜜而残忍“就是那种……自己的女人，在千军万马之前，被人糟蹋的表情……他的表情，你的父皇的表情，整个大宋的表情，在下，全部，都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