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苏》萧落木

69、君恨我生迟8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小的农户窗外，出现了数不清的弓箭手，无数的闪动着冷光的箭簇全部指着屋里的无尘公主一行人。只等着裴逸一声令下，就可以把他们全部变成浇花的喷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裴逸从骨子里就是一个喜欢血腥和残忍的人。但是和一般的莽汉不同的是，他喜欢有艺术感的事情，即使那是最为残忍的事情。所以，他的手始终没有挥下。一直都是笑眯眯地看着脸色惨白冷汗淋淋的公主。想想啊，大宋的公主，将军的妻子，被人羞辱于军前，那是多么大的一个颜面尽失啊。那些长期以来压抑在他心中的仇怨，也就能够顺利的寻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了。

　　他就算可以原谅裴臻对自己不管不顾，也无法原谅他拿着箭对着自己。

　　他不会朝裴臻出手，但是他知道，裴臻会。

　　相比较与裴逸，屠苏就显得冷静得多了。她依旧是带着淡淡的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笑容，但是她的目光很冷，如同寒冰，任谁都可以看出，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她一手抓着裴逸给自己的外袍的衣襟，一手指着无尘公主，清冷地说：

　　“公主，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把我们之间的帐，好好算一算了？”

　　无尘公主毕竟是皇家出身，见过的风浪虽然不多，但是也不小，所以即使是此时此刻，她还是能保持住风度而不至于太失态。

　　“本公主既然现在落在你的手上，要杀要剐自然都在你一句话，何必假惺惺呢。”

　　“这样啊”屠苏微微一笑，然后点点头，朝着公主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淡，却暖，如同冰雪初融，春回大地。

　　就在所有的人都在这个笑容之中或是疑惑或是失神的时候，突然，她退后一步，猛地挥起胳膊，在所有人反应之前，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公主的脸上。

　　随着清脆的声响，五道鲜红的指痕慢慢地在公主的脸上浮起，宛如五瓣花。

　　所有的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除了公主本人。

　　毕竟，屠苏不是没有做出过这样出人意料的事情，公主脸上的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

　　公主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冷冷地看着屠苏。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那么屠苏一定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屠苏看着公主愤怒阴冷的眼神，依旧带着淡笑，慢悠悠地说：

　　“公主，这是你在将军府的时候对我做的那一切的代价”她说着又偏着头，无辜地看了一眼周围一脸诧异的人继续说“然后呢，你在天牢里做的……”

　　说着又是挥起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地就在公主的脸上招呼开了。

　　如果说刚才的那一巴掌是诧异，那么现在这噼里啪啦的一串的巴掌声对于大家来说，那就是震惊了。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当然除了裴逸和门口那些被屠苏虐待得很惨的兵士们），屠苏都是一个温柔软弱的女子，如同清晨的雾气一般，轻轻一口气都会呵散了。这样的女子，不是应该连一句重话都不会说的吗？不是应该出了一点小问题就哭哭啼啼的吗？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这么剽悍地扇人家巴掌？还是这样左右开弓，下手怎一个快准狠了得。

　　大家只来得及托着下巴，省得一时下巴张得太大了，一下子掉下来。

　　可怜的无尘公主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对待，直接就呆在哪里，连反抗都忘记了，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让屠苏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把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

　　一直到屠苏的手都已经扇得麻木了，杏杏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就要扑上去。

　　裴逸早有准备，手腕一转，一只碧绿的箫就刷地闪出来，拦在了杏杏的面前。

　　杏杏冲得急了没有收住，一个重心不稳
　　，噗呲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屠苏这才施施然地收了微微有些发麻的手，优雅地退到了裴逸的身后去了。

　　杏杏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扶着无尘公主。

　　无尘公主抚着脸，一头乌云似的长发已然散乱，嘴角一丝殷红，蜿蜒而下。那张脸早就肿的惨不忍睹了。

　　裴逸轻轻地抓起屠苏的手腕小心地揉着，一边对着门外的兵士们喝到：

　　“还不把她们拿下！尤其是那个公主，不要叫她咬舌了！”

　　大家这才明白，屠苏那一连串的巴掌，出气的成分是有，但是更多的，是为了防止让无尘公主咬舌。而无尘公主之所以之前还能够那么冷静，也是因为心里想着大不了可以一死一保全自己的清白。

　　贵为一个国家的公主，受到这样的侮辱不要说是无颜见自己的夫君了，就是这个国家，她都无法面对。自然能够在裴逸说的那一切发生之前，死了，最干净。

　　自尽这样的事情，屠苏就曾经拿着威胁过公主一次，自然自己也会对这个小心防范。能够既不引起公主注意又能打断她咬舌自尽的计划的方法，当然没有什么比甩人家大耳刮子更好的了。

　　人在受了惊吓的时候，没有办法咬舌，而之后脸扇肿了，牙齿松动了，那还怎么咬舌自尽啊。

　　无尘公主的心思在被屠苏看穿的那一瞬间，终于再也无力维持自己高贵骄傲的形象，而颓然倒地。

　　一群士兵蜂拥而上，将那一行人全部捆绑起来，而后塞住了无尘公主的嘴。

　　当这些兵士走向绿腰的时候，裴逸挥了挥手，淡淡说：

　　“把这两个人放了。”

　　兵士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裴逸，不过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只是默默地遵循。

　　屠苏将自己的手从裴逸的手中抽出来，然后平静地对那些满腹狐疑的兵士们解释道：

　　“不用派人跟着，让她们两个回裴臻那里去，告诉他，请他到战场上去看他的夫人吧。”

　　兵士们这才一脸了然地放过了绿腰和眉黛。

　　裴逸看都懒得看她们两个，只是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给屠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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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春佳节，一脸尘土于疲惫的绿腰站在了一身戎装的裴臻的面前。他的容貌俊美依旧，但是所有人都已经可以看出他脸上再也无法掩饰的憔悴了。

　　注定，他要过一个不安生的年了。

　　裴臻一手扶额，轻轻地揉着眉心，一手试图去拿桌面上的茶杯，但是终究没有成功。

　　绿腰再也看不下去裴臻的强装无事，默默上前一步，替他拿了茶杯放在他的手上。

　　裴臻接过茶杯，道一句谢谢，低头喝了一口，却不知道什么滋味。他只是觉得口中干渴，烧心烧肺，却又是喝再多的水都不能浇灭的。儿子，妻子，家国天下。

　　满心的思绪都是混乱的，痛苦而绝望。

　　但是他也毕竟是一个感情不外露的人，有着自己的尊严和骄傲，所以他还是和风细雨地对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的绿腰和眉黛说：

　　“这事不是你们的错，谢谢你们来把这些告诉我，你们先去休息下，我来处理吧。”

　　绿腰犹豫着看了裴臻一眼，裴臻虽然态度温柔平和，但是言语之中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所以绿腰和眉黛只是微微踌躇，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只能选择出去。绿腰了解裴臻，知道他此而的心里定然痛苦万分，但是她更清楚的是，裴臻从来不会在别人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失态，只除了一个人，那个人现在却已经不在了。

　　除了她，没有人能够再在裴臻脆弱的时候守在他的身边，没有人再有那个资格。裴臻心中的那个位置永远只为了一个人留着，那个人不在了，就不会再有别人可以替代。不会是自己，不会是公主也不会是和那个人有着一样的容貌的屠苏。只是她，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绿腰心里的千言万语，突然之间都化为了苦涩，再也说不出来了。她只能带着眉黛，慢慢地退出了裴臻的营帐。

　　一直到她们离开很久，裴臻这才颤抖着抓住桌子边缘，身子微微颤抖，手上青筋毕露。

　　一口血吐在暗色的桌面上，如同夜晚盛放的花。

　　裴臻咳嗽着找来布巾，拭去嘴角的血迹之后又将桌面上的血迹全数擦去。

　　有些事，不能让他的下属知道。现在战事不利，军心这种东西，动摇不得。

　　他的身体他自己心里清楚，但是，也只能他自己清楚而已。他还不能垮，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很多的事情非做不可。

　　无论再大的打击，他都不可以垮。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裴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