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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未亡人 ...


  •   “讲完了。”

      柳云口有些干。

      纪元徽若有所思。

      柳云从容道:“有何高见?”

      纪元徽小声道:“这个故事,是你从别处听来的,还是你自己编纂的?”

      柳云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重要吗?”

      “我…”纪元徽气势更减半分,“只是想了解一下,是真是假。”

      柳云道:“半真半假吧。”

      纪元徽默默不语。

      柳云有些感慨:“现实往往比故事更残酷。”

      纪元徽评价中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生得可爱却弱小,造成了它们最后的悲惨结局。”

      或许他觉得故事纯属虚构,所以无法共情,语气才会这样平淡。柳云为此心生恼怒:“生的可爱却弱小是它们的错吗,是上天赋予它们的外在却没有给予它们自我保护的能力,所以它们在这世上不能存活。可是除人以外几乎所有的生命都要受制于人,不…”柳云摇摇头,“不是除人以外,而是包括人在内,活着就是受罪。”

      纪元徽讶异道:“你为何这么想…这世间还是有许多真诚和美好的。”

      柳云顿了顿,又笑了笑:“也许吧。”

      也就只有出生富贵一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年轻人会这么想罢了,柳云心中稍显偏颇地想,方才她有些许失控,她本不该如此的。

      纪元徽觉得她心情似乎变得不大好,斩钉截铁道:“不是也许,是一定,比如我会对你好,会一直对你好。”

      柳云笑出声来:“你为何要对我好?”

      纪元徽不假思索道:“因为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柳云凝望他双眼:“可我是徐家的未亡人。”

      仿佛兜头一根大棒直往脑门上敲,纪元徽懵了,可再难相信也好,他知道柳云说的是真的。

      “所以,这话别再说了。”柳云难得的神色肃然,或许是为了掩盖心中的忐忑。

      她为何要告诉他?她何需向他坦白?难道是为了试探,看他能否接受?

      柳云心里乱成一锅粥,面上却强作镇定。

      纪元徽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怎么会…”

      柳云微微挑眉:“你不信?我何必要骗你?”想了想觉得这话可能站不住脚,毕竟她是在以之为由拒绝他。

      于是她又道:“我没有编谎,我说的是实情,我的…丈夫离世尚且不足一年,我虽已被赶出了徐家,但我仍必须为他守丧。”

      他没有不信,只是…

      纪元徽怔忡良久方道:“可前天夜里,你明明是…”

      柳云立刻打断:“是又如何?谁说夫妻一定要圆房了?”

      纪元徽僵住。

      柳云有些脸热,便道:“我渴了,我去找点水喝。”当即起身往一条岔路上走去。

      纪元徽连忙跟上:“我跟你一块去。”

      柳云本是随缘选了这条路,却不想这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但两旁布满青苔,附近定有水源。且隐隐有人行走过的痕迹,没准儿里边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亦或是巨大宝藏。

      当然,为免卷入某些不必要并且惹不起的纷争当中,柳云只想找到水喝而已。

      她是真的渴了,但要说丁点儿不好奇,那也是假的。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幸运的是,她俩走到底了,眼前真有一水潭,上边还有一出口,不过有一定高度,得用轻功飞出去,且大小只能勉强容纳一人;不幸的是她俩走了太久,天都快亮了,借着通过洞口照进来的熹微晨光,她俩瞧见一满头乱发沧桑尽显的老人,俨然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且其身周遍布白骨。

      柳云毫不怀疑,这些人都死在他手上。

      纪元徽这二愣子,竟还拱手道:“晚辈无意冒犯,只是碰巧途经此地,还望前辈见谅。”

      柳云无话可说。

      那人抬起一张沟壑纵横的脸,浑浊的双目中充斥着厌倦与麻木。他轻一抬手,便有一道毒液激射而出。

      “小心!”柳云立刻拉着纪元徽躲闪开。

      那道毒液侵入石壁,发出滋滋声响。

      柳云惊魂未定:“是尸骨毒。”身后冒起了虚汗。

      纪元徽对着那人道:“前辈息怒,前辈若能高抬贵手宽恕我等,前辈但有所需,我等必定知恩图报,助前辈一臂之力。”

      他不会是当那人是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当自己是上天安排来拯救那人的唐三藏了吧?

      柳云委实无语,对着这么个阴狠歹毒看不清面孔之人,他竟还能跟他好商好量?

      不出意料,那人丝毫不为所动,抬手又是数道毒液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如尖刀般狠刺而来。

      柳云拽着纪元徽手臂左闪右避,但那人出手太毒,柳云刚一抬腿后仰,便不得不立刻弯膝旋身,接着腾空而起,架着纪元徽轻点石壁,再一个前翻落地。

      可那人毫不迟疑又是十数道毒液飞出,柳云已是筋疲力竭,豆大的汗珠滑过脸颊。

      合着他受困于此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净研制毒液了,那腌臜袖口里的毒液跟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往外丢。

      这一瞬间,柳云万分后悔昨日贪睡,没有早起吃早饭,甚至没来得及带些吃的,并且痛恨纪元徽在马车上磨磨蹭蹭,导致她没能吃上糕点。

      否则,她必定还能多撑一会儿。

      在死亡的压迫下,柳云强提一口气,拎着纪元徽从原路返回。可那人怎会放过她俩,背后一道毒液仿若一条空中飞蛇朝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柳云先是感到背后一阵阴寒,浑身毛骨悚然,好似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了,然而料想中的剧痛并未产生,随之而来的是一暖。

      “纪元徽!”柳云大惊失色,回身拥着他缓缓坐倒在地。

      好在他们已经逃出死亡禁地,柳云得以为他运功疗伤。

      纪元徽却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必了。”

      柳云急得想骂人,纪元徽又道:“我幼时曾误食冰蚕卵,意外变得百毒不侵,所以我只是受了点伤,不会被毒死的,别担心。”

      柳云张了张口,忽然想到什么,磕磕巴巴道:“所以…催情散对你也…”

      纪元徽虚弱地闭了闭眼:“无效。”

      柳云心里咯噔一下,浑身感到非常无力。

      合着他纯粹是为了帮她解毒才…

      柳云直想把自己埋进地里。

      须臾,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血腥气,柳云陡然一惊,绕到纪元徽身后,纪元徽有心阻止却动弹不得。

      眼前的血窟窿犹如利爪,势要将柳云的眼珠剜下来,双目的刺痛感就像树根蔓延至心底里,竟使她心痛难当。

      柳云赶忙撕扯下衣裙下摆,连结成布条将他背后的伤口紧紧包裹起来。

      “为什么不吭声?”

      “没事的,我…我不会死的。”

      死不死的你能说了算吗?

      柳云气不打一处来,可见他咬牙硬撑,又忍不住心软。没想到他看似软弱无能,实则很有担当。倒是她以貌取人了。

      可愈发浓重的血腥气似乎招来了更恐怖的凶兽,柳云隐隐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动静。那异类渐渐靠近,在暗处紧盯猎物,伺机而动。

      柳云伏在纪元徽耳边悄悄道:“你有没有听见异响?”

      纪元徽倚在她肩上:“蛇…”

      柳云心中一紧,凝目望向来时的路,贴着石壁与地面的交接处,果然有个缓缓蠕动的长长的影子。她险些尖叫出声,怀里的纪元徽双目半闭,有气无力,俨然是靠不住的了。

      柳云眼睁睁看着那黏腻的蛇影越来越近,当下却已无路可退,故把心一横,打算拼了。

      就在那黑蛇自以为不被察觉,直起半截身子,眼冒精光,尖牙毕露,分叉的舌头外吐之时,纪元徽将手中紧握的匕首竭力一掷。

      只听叮的一声,匕首嵌入石壁。

      黑蛇已被一分为二。

      转折来的太突然,柳云一时间无法回神,满脸震惊地望着这一幕。

      蛇尾犹在摆动,断口处流着红褐色的血,蛇头抽搐,蛇眼怒睁,蛇舌耷拉在地,血流殆尽前的所有挣扎都展示着它的不甘与怨恨。

      纪元徽声音微弱:“我的…匕首。”

      柳云仍未清醒,像个木偶人一般机械地凑上前,取回了钉在嶙峋石壁上的匕首,并交还于他手中。

      纪元徽又道:“快走。”

      更密集的异动由远及近,柳云当然有所觉察,并深知自己无力抗衡,可…

      “往哪儿走?”

      前后都是死路,除非她能变身穿山甲,从石壁中穿过去。

      纪元徽指了指后边,柳云无言地望着他,需知他们刚从那边逃出来,眼下又要回头送死不成?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纪元徽握住她的手,毅然决然地往回走。

      柳云闭了闭眼,几乎要渗出泪来,此世间之艰险,永远在突破她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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