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妖族当导游》折枝一桂

16、藤蛇（13）

　　嫣雪扯住前头廷玉的袖子，面带担忧。

　　“廷玉哥，昨日我们就这样走了，会不会给村里带来麻烦？”

　　廷玉回头安抚一笑，“没事，寻不见我们，他们自会离去。”

　　“可是……”嫣雪愧疚道：“昨日是你和辛蔓姐姐成亲的日子，她会不会怪你？”

　　廷玉顿住，眸光黯淡。

　　小蔓儿这次，定不会轻易原谅他了。

　　可昨日实在危急。

　　他刚准备去迎亲，嫣雪便哭着向他求救，道孔栩寻来了。

　　廷玉当时便是一惊。

　　孔栩是赤喋妖域孔家之子，其父孔恒乃赤喋王麾下大将，性子残暴不仁，死在他手下的女妖不计其数。

　　孔栩完美继承了孔恒的残暴，嫣雪若是落在他手中，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白将军临死之前将嫣雪交给他，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因而，在纠结片刻后，廷玉怀着满腔愧疚，带着嫣雪躲了起来。

　　孔栩不见他们，自然会放过村里的妖。

　　只是小蔓儿……

　　无事，廷玉对自己说，无论小蔓儿这次再怎么闹脾气，打也好、骂也罢，都是他该受的。

　　她闹多久的脾气，他都接受。

　　一年、两年、五年……甚至是十年、五十年。

　　只要小蔓儿还在，他会一直等她原谅。

　　“廷玉哥……？”

　　嫣雪小心翼翼地摇着廷玉的衣袖。

　　廷玉回神，安抚一笑，“无事，我会跟小蔓儿说清楚的。”

　　嫣雪眸中飞快掠过一丝阴沉之色，旋即笑道：“廷玉哥，事因在我，你放心，我会去向辛蔓姐姐解释，让她原谅你。”

　　“嫣雪，谢谢你。”廷玉感激道。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嫣雪笑意赧然，面上浮现一抹薄红。

　　廷玉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向前。

　　他转身后，嫣雪面上的笑落下，眸底毫无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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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村口，廷玉停下步伐，眉头缓缓皱起。

　　太静了。

　　他“无故逃婚”，以村里叔叔伯伯们对小蔓儿的疼爱，定会早便等在村口，将他抓住狠狠打一顿。

　　可现在……连一只鸟儿的叫声都听不见。

　　安静到不可思议。

　　“廷玉哥，怎么不走了？”嫣雪歪头，疑惑询问。

　　廷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不断涌起的不好预感，重重踏出一步。

　　嫣雪似乎也感受到了紧绷的氛围，紧紧贴在他身边。

　　往村里走，鼻尖似乎萦绕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越往里走，那股血腥味越浓。

　　廷玉额角青筋猛地一跳，向辛蔓家狂奔而去。

　　两侧景色不断变幻，与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曾经苍翠葱郁的树荫上，此时挂满了鲜血。

　　血液顺着树叶落下，“滴答”一声，直直落在树下尸体的眼睛中，模糊了那双早已灰败的眼。

　　鲜血、断肢……无处不在。

　　恐惧从心中蔓延，逐渐涌向全身，廷玉牙齿打颤，身影快到无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蔓儿……小蔓儿！

　　“廷玉哥哥！”

　　嫣雪紧跟着廷玉。

　　终于，两人同时停下，惊骇地望着眼前一幕。

　　辛蔓跪坐在尸山血海间，手中握着一只兔子的半边身体，小心细致地将它拼好。

　　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抬，漠然道：“回来了？”

　　她的嗓音沙哑嘲哳，喉咙仿佛撕裂了，如石砾摩擦般难听。

　　“小、小蔓儿……这是怎么了？他们……他们……”廷玉红了眼，哽咽问道。

　　辛蔓将颜娘的尸体放好，摸了下它早已僵硬的兔毛，缓缓站起。

　　“昨日村里来了一伙妖兵，不由分说便开始杀人，听为首的说，他叫孔栩。廷玉，你认识他吗？”

　　她站在尸群中，嫁衣被鲜血渲染出妖异的红色。

　　一字一字问：“廷玉，你可认识他们？”

　　廷玉面上血色全失。

　　是他太天真了。

　　孔栩生性暴虐，不见他和嫣雪，怎么会轻易离去？

　　他自以为是的周全，终究还是害了所有人。

　　廷玉闭上眼。

　　他知道，他和辛蔓，这次是真的完了。

　　“……我知。”

　　辛蔓平静道：“他们是来找嫣雪的，你可知？”

　　廷玉面色痛苦，咬紧的牙关里泄出两个字，“我知。”

　　辛蔓微微偏头，“那你昨日去了何处？”

　　“我……”

　　“廷玉哥哥！”

　　嫣雪追了上来。

　　望见此间景象，她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脚下不甚踩上一颗头颅，嫣雪踉跄摔下。

　　一个东西从衣领处滑出，挂在白皙的脖颈间，其上瑰丽的蓝紫色衬得她玉色雪肤，如花似玉。

　　辛蔓静静望着她脖间的东西，忽而大笑，笑得眼角沁出了泪。

　　“廷玉！廷玉！”

　　从见面起，她第一次流露出自己对廷玉的恨意。

　　“你居然将我爹爹的鳞片给了她！”

　　辛蔓笑自己可悲。

　　满腔真心付之东流，竟还奢求他的回头？

　　笑自己可恨。

　　引狼入室，害得满村于同日惨死。

　　她笑，笑得癫狂，笑得绝望。

　　“小蔓儿，你听我解释……”廷玉白着脸解释，“我只是不忍嫣雪落到孔栩手里……”

　　“所以你就忍心见到他们！”辛蔓指着满地尸骸，眸色猩红，恨意令她面目狰狞，“见到他们去死吗？！”

　　“孔栩说得对，负心人与贱/人，天生一对。”

　　廷玉仿佛遭到一击重创，脚步踉跄着倒退一步，不可置信。

　　“小蔓儿……你说什么？”

　　辛蔓溢出一丝冷笑，“我说，我要你们这对狗男女，给这满村的性命陪葬！”

　　长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她伸出右手，五指成抓。

　　强劲的吸力将嫣雪送入她掌中。

　　呼吸被夺，嫣雪脸色瞬间涨红，费力将手搭在她手腕上。

　　“小蔓儿！你别做傻事！”廷玉焦急上前。

　　辛蔓抬手。

　　“嘭——”

　　廷玉被那道充满攻击性的妖力正正打在胸口，身体摔在树干上，一口血呕出。

　　他惊诧地看向辛蔓。

　　小蔓儿……何时变得这般厉害？

　　辛蔓将嫣雪高高举起。

　　地上，属于嫣雪的影子不断挣扎。

　　胸口处漫上窒息般的痛苦，她死死掰着辛蔓的手，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

　　“我只是想活着……有错吗？”

　　辛蔓漠然地注视着她。

　　手骤然一松。

　　嫣雪倏地落地，双手捂着脖子拼命咳嗽。

　　眼角沁出了泪，她仰起脸，面露狠意，“我爹战死后，我被送入孔恒府邸。在他手中的女妖，没有一个能活过三日，我拼了命地逃出来，就是为了活着！为了活得更好，使出什么手段我都在所不惜，我何错之有？！”

　　辛蔓垂下头，掐住她的下巴，“你想活着，这没有错。甚至你想绑住廷玉，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这都没有错。可因为你，我的亲人、朋友，于同一日惨死，对我来说，这就是错。”

　　辛蔓将她甩开，平静道：“所以，你去死吧。”

　　嫣雪猛地睁大眼。

　　望着辛蔓的表情，她深深意识到，这是真的。

　　这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女妖，是真的想要她去死！

　　身体因恐惧颤抖，嫣雪踉跄爬起，然而还未走出一步，却再也无法动弹。

　　她惊恐地垂眼。

　　腿上被割伤，脚下躺着一块碎肉。

　　那、那是她的……

　　身后，辛蔓的声音如同九幽寻仇的恶鬼，她在她耳侧低语。

　　“小马哥哥被刮尽全身血肉而死，颜娘被一刀砍成了两半，翠姨的头，一下子就被削了下来。还有咪咪……”

　　辛蔓每说一个字，嫣雪便多抖上一分。

　　到最后，她静静道：“你将他们所受的苦全部经历一番，方解我心头之恨。”

　　手轻轻一挥，嫣雪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中。

　　妖力如刃，在她身上刮过，只剩恐惧惨痛的尖叫声。

　　“小蔓儿，不要！”

　　廷玉跌跌撞撞闯过来，“一切的罪果都由我来承担，小蔓儿，你放过她……”

　　辛蔓忽而一笑，“差点忘了你。”

　　她语调含笑，如同当年每一次与他嬉闹时的欢悦。

　　“你既放不下她爹对你的救命之恩，那不如一道下黄泉陪她吧。正好成全了你们这对有情人。”

　　廷玉狠狠一怔。

　　辛蔓眼中遍布红色，身上妖力动荡，隐隐有走火入魔之相。

　　他闭上眼，淌了一脸濡湿。

　　“好。”

　　辛蔓露出一个喜悦的笑。

　　烈火焚灼，廷玉身后浮现出一株绿色藤蔓。

　　幽幽绿藤，生机盎然。

　　辛蔓看着看着，眼前一亮，天真地询问：“我可以吃了你吗？”

　　周身沉在烈火之中，火灼之意疼到了骨子里，烧得他妖魂溃散。

　　勉强听清辛蔓的话，廷玉惨败的脸上竟隐隐浮现一抹喜色，语气欢欣，“好。”

　　辛蔓眸光更亮。

　　意识永坠黑暗的前一瞬，廷玉默念，小蔓儿，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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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

　　天地间静地仿佛只有辛蔓一人。

　　踩过嫣雪的尸体，她走到咪咪面前，咬破手指。

　　一根血藤顺着食指进入咪咪体内，片刻后，她僵硬地站起。

　　辛蔓对她道：“你是咪咪。”

　　“咪咪”如同牵线木偶，机械开口，“我是咪咪。”

　　辛蔓笑得如同一个孩子。

　　她如法炮制，将部分妖“救活”了过来。

　　可惜，那些身体残缺的，再也无法“醒过来”了。

　　“妖”们陆陆续续站起，辛蔓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地点。

　　“一、二、三……还差好多啊。”

　　她歪头，疑惑道：“牛爷爷、翠姨，还有颜娘去哪儿了？”

　　脑海混沌，辛蔓想了许久，始终想不起来。

　　她往前一步。

　　“喵~”

　　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辛蔓低头。

　　两只孱弱小猫紧紧挨着，蜷缩在废墟之下，奄奄一息。

　　辛蔓将它们抱起。

　　看了片刻，恍然大悟，“是咪咪姐姐的小崽子，一个叫……绒绒，还有一个叫……欢欢！”

　　“对！”

　　辛蔓欣喜道：“我想起来了！颜娘他们去准备我的婚礼了！在婚礼上，他们才会出现。”

　　“婚礼、婚礼……成亲、成亲……”

　　辛蔓抱着两只小猫，一步步向夕阳走去。

　　风中腥气不散，卷来她的低语。

　　“我要成亲……”

　　“该找谁成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