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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藤蛇(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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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定格在辛蔓抱着两只小猫远走的一幕。
姚烨顶着一张面瘫脸,泪流满面。
轩辕祎哭嚎着,“该死的廷玉!该死的嫣雪!还有最最最该死的孔栩!”
“辛、辛蔓姐姐……”他哭得一抽一抽的,“她太苦了。”
云逝低着头,嘴唇抿紧、松开,再抿紧,再松开,重复了许多次。
最后,一滴泪凝聚,倏尔落下。
纪迭君吸了吸鼻子,揉掉眼中的酸涩,“回去吧,幻境快散了。”
话落,四面结界如同破碎的镜面,瞬间崩塌。
一阵天旋地转后,再一睁眼,已然回到了现实。
轩辕祎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阿烨,我们回来了!”
纪迭君凝视前方。
辛蔓已经变回了人形,黑发在空中张狂飞舞,如同一条条挺直身体的长蛇,又如密密麻麻的藤蔓。
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云逝跨步到纪迭君面前,将她挡在身后。
现在的辛蔓,并不是幻境中那个纯真活泼的姑娘,而是经历过灭村惨案后的复仇者。
气氛凝滞,轩辕祎和姚烨感觉到不对,敛了神色,一并站到纪迭君身前。
“放心,我不杀你们。”
辛蔓伸手将乱舞的发丝理顺,中指勾过耳尖,笑容温软甜蜜。
“相反,我还得感谢你。”她望向纪迭君,语气亲密地如同恋人低语。
“原本只是疯魔时的一个执念,谁知,我真的在成亲时见到了他们。”
眉眼带着浓浓的思念,辛蔓此刻的神色,像极了幻境中的无忧少女,“谢谢你呀小姑娘。”
“不过……”话音一转,辛蔓眨眨眼,调皮道:“你的幻术还需要练练哦。”
纪迭君轻咳一声,面露赧意。
辛蔓对她温和一笑,转过身,裙摆如花绽放。
“辛、辛蔓姐,你要去哪儿?”轩辕祎急急问。
辛蔓步子一停。
风起。
树叶“沙沙”作响。
眼前是绿树丛荫,鼻尖草木清香萦绕。
头顶晴空万里,鸟雀纷飞。
像极了记忆中的那日。
辛蔓仰着脸,闭上眼,感受着温暖的日光照射在脸上。
“当初,我欲杀孔栩,咬下了他一条腿。却不曾想,他终究出身大族,身上保命的法器多得是,被他逃了。”
“但没关系。”她露出一个动人心魄的笑,“他中了我的蛇毒,活不了多久。这么多年过去,相比早就已经死了吧。”
辛蔓睁眼,低头凝望双手。
这双手,曾和颜娘一起打闹,抱过咪咪的两个孩子,也曾触碰过他们的尸体,亲手为他们报了仇。
辛蔓轻声道:“该死的人都死了,我要去见他们了。”
“辛蔓姐,你……”轩辕祎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眼眶不自觉泛红。
姚烨抿着唇,“能好好活着,为什么要去死呢?”
辛蔓低叹,“我早就已经死了,与他们一同死在了大婚当日。”
她不像廷玉,一心想着出去见世面,建功立业。
辛蔓的心很小,只有这个小小的村子。
她在这儿破壳,在这儿化形,一生之中所有重要的记忆,都与它相关。
这个村子,是她的家,是她的寄托。
当它不复存在时,她就已经死了。
苟活这么多年,不过是想再见家人一面。
她侧目一笑,“不必可惜,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不等几人再说话,辛蔓大步向前。
她的身影清瘦,脊背挺直,倔强固执,却又如此真挚。
纪迭君咽下满心遗憾,将想跟上去的轩辕祎和姚烨拦住,“剩下的时间,留给她自己吧。”
云逝也道:“生命逝去前,她应该想和家人待在一起。”
理智上听进去了,在情感上,轩辕祎却有些不能接受,“为什么她非死不可?”
“对啊。”姚烨也不能理解,“有活下去的机会,为什么偏偏要去死?”
他们年纪尚轻,不似纪迭君历经两世,也不如云逝对待生命时的通透,只是情感上舍不得这位与自己有过美好时光的姐姐去死。
纪迭君叹道:“你们还小,自然不懂。心死了,人也就死了。”
放出竹舟,她轻身一跃,坐在舱板上。
云逝在她身旁落座。
姚烨扯着垂头丧气的轩辕祎,一同坐了上来。
太阳西沉,落日熔金。
竹舟上的四人情绪低落,纪迭君望了眼天,率先起身。
“走吧,去和辛蔓告别。”
云逝跟在她身后。
轩辕祎勉强打起了精神,只是神色依旧恹恹的。
姚烨拉着他。
“世子,我们走吧。”
几人步行进了村。
没走多远,纪迭君蓦地停下。
轩辕祎没看路,差点一头撞上了前头的云逝,急急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纪迭君微微张口,语调震撼,“天呐。”
扒开云逝,轩辕祎抬眼看去,立时张大嘴,“天呐。”
“发生了什么?”姚烨跟着上来,发出和轩辕祎相同的感叹,“天呐。”
云逝:“……”
他抬眼。
村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欲与天齐高的巨大藤蛇。
它周身遍布藤蔓,蛇身盘成圈,直起蛇头,空洞的眸子里莫名显露出冷漠与傲视,与之对视时,磅礴威压迎面而来。
在它身下,无数只藤蔓做成的小动物,或坐或站,或躺或飞,惟妙惟肖。
蛇身外围,密密麻麻的蓝紫色小蘑菇散发出明明灭灭的同色光芒,仿佛忠诚的护卫,守护着主人安危。
小蘑菇上空围着一圈蓝紫色闪电,将蛇头包围其中,电光不时闪烁。
这幅场景,给人以极大的视觉冲击力,散发着诡异的美感。
小蘑菇外,两个少女跪地而坐,满面泪痕,神色悲伤。
云逝轻轻扯了下纪迭君的衣袖。
纪迭君回神,提步上前。
等两个少女稍稍从悲伤中缓过神来,她轻声开口,“你们接下来怎么办?”
欢欢忽地抬头,冰冷的脸上一片濡湿。
“我要留在这儿。”
目光从藤蛇转移到某处。
那是一只猫儿,即便化为藤,依旧可以看出她生前不知该有多么漂亮。
“守着他们。”
绒绒将泪擦干,语气坚定,“对,我和姐姐会一直留在这儿,守着主人。”
视线掠过空中雷光,绒绒道:“即便不能靠近,让我们看着他们就好。”
纪迭君缓缓点头。
“好。”
……
村里的房屋毁于一旦,两只小猫不可能露宿荒野,纪迭君领着三个男人为她们建房子。
站在空地前指挥轩辕祎将木头放好。
小世子笨手笨脚,一点小事花费了整整半个时辰,说他几句还不乐意,纪迭君气得脑子发昏,一怒之下将他换了。
姚烨虽比轩辕祎好不了多少,但胜在“老实”,不会顶嘴,几下便上手了。
纪迭君很满意。
空闲时不经意瞥了云逝一眼。
青年身姿如松,气质斐然,指尖一动,树皮自动脱落,整整齐齐地躺在地面。
眉梢一挑,不知是否是纪迭君的错觉,她怎么觉得,云逝的伤好了不少?
……
几人动作快,不到半日便将房子建好。
绒绒和欢欢极为感激。
小猫蹦蹦跳跳到轩辕祎面前,歉疚道:“抱歉,之前那么对你。”
轩辕祎先是一愣,后洒脱道:“无碍,一点小伤罢了,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一侧姚烨小声道:“也不知道是谁一直嚷嚷着要报仇的。”
轩辕祎听得一清二楚,面上有些挂不住,暗自瞪了姚烨一眼。
姚烨抬头挺胸,嘴角挤了挤,挤出一个僵硬难看的笑。
轩辕祎:“……”
他伤眼似的移开。
纪迭君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
她如此不给面子,气得轩辕祎怒目而视。
绒绒“扑哧”一笑,“公子若还计较,不如也给绒绒一刀?”
“算了。”
一点小事,弄得他有多小肚鸡肠似的,轩辕祎大气挥手,“不打不相识,没什么大不了的。”
离开时,绒绒和欢欢送他们。
纪迭君眼尖的瞥见欢欢拦下云逝,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体贴地当做不知,放出竹舟。
人齐后,欢欢罕见地露出笑,“希望还能有再见的一日。”
“当然。我们会回来看你们的。”轩辕祎挥手。
两个少女的身影逐渐缩小,遥遥望去,藤蛇依旧蛇头挺直,不屈不折。
越过山川,雾气萦绕,纪迭君满心感慨。
取出传讯玉碟,她以碟为纸,以灵为笔,挥笔点墨。
【迭君游记:《藤蛇篇》
吾游历妖族,至轩辕、青羽之界,误入村落,遇一妖,闻其旧事。
昔有藤、蛇二妖,相伴而生,情深相许,众妖无不羡之。时妖族大乱,藤出,为兔之将。兔死,托其女予藤,望之护其生。蛇候其玗载,至藤与兔女同归,与之生隙。蛇欲背誓,藤挽之,许其亲。
时值婚日,不见藤影,蛇郁也。忽一妖至,杀其亲,自言乃兔女之夫子也,兔女联藤伤其父,故而追之。妖问其影,蛇不知,故杀其亲,灭其村。众妖舍丹予蛇,蛇势大涨,伤妖疯魔也。
至藤与兔女同归,蛇愈疯障,杀兔女,啖藤之肉,癫言婚日遇亲。
蛇后复其智,自戕之,化身藤蛇。雷光环,毒液绕,蛇身护其亲,永世不离。】
笔落,纪迭君深深叹了口气。
指尖一动,这一行小字立时出现在传讯玉碟上。
她没在意,往后躺下。
云彩映在她眼中,正思索间,忽听轩辕祎抱怨,“阿烨,你往边上去些,好挤。”
纪迭君将竹舟变大一圈,余光瞥到静坐着闭目养神的云逝。
神态宁静,气势沉稳。
她想。
是时候找他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