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妖族当导游》折枝一桂

14、藤蛇（11）

　　辛蔓和廷玉要成亲了。

　　消息不胫而走，整个村子都动了起来。

　　小妖们自发聚集到辛蔓家。

　　蚕妖为她吐丝织衣，颜娘为她用驻颜花敷面，马妖兴奋地招呼着小妖们挂上红绸。

　　短短两个时辰，整座宅子焕然一新，仿佛徜徉在红云之中。

　　檐下红灯笼在风中轻晃，烛火明灭。

　　辛蔓出神地望着不知何时，悄悄落在灯笼上的竹叶。

　　廷玉要与她成亲了。

　　辛蔓分不清自己是何情绪。

　　曾经无数次畅想，真正到了这一刻，她心中茫然无措交织。

　　仿佛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当头罩下，令她喘不过气来。

　　脑子里回想起昨日廷玉焦急的面孔。

　　“小蔓儿，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嫣雪是他剩下的唯一一个女儿，我答应过他，定会护她平安。”

　　“可护她余生，并不意味着我要舍弃自己心爱的人。小蔓儿，我与你再说最后一次，我只当嫣雪是朋友、是妹妹，我对她，绝无男女之情。”

　　他颤抖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眸光期盼，“小蔓儿，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辛蔓静静看了他许久。

　　眼前这个人，她爱了许久，等了许久，盼了许久。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得下啊。

　　或许是她沉默太久，廷玉目光从期盼转为不安。

　　辛蔓忽而一笑，握住他的手，“好。”

　　廷玉眼中一刹那迸发出极为明亮的光芒，兴奋地急急道：“那我们成亲，好不好？”

　　辛蔓张了张唇。

　　她听见自己说：“好。”

　　她想。

　　她心中仍有廷玉的位置。

　　既然她还爱着廷玉，廷玉心中也只有她，那她为何要让？

　　多余的人，不应该是嫣雪吗？

　　等成了亲就好了。

　　等成了亲，她会慢慢隔开廷玉与嫣雪的距离，也会摒弃嫌隙，关照嫣雪。

　　可如果廷玉欺骗她，她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漫长的等待磨平了她身上的棱角。

　　可她本质里，还是那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辛蔓。

　　廷玉。

　　辛蔓在心中对他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身旁的妖来来往往，面上无不带着喜色。

　　他们是真心实意为她感到开心。

　　辛蔓目光移转，静静望着他们。

　　望着望着，被他们的喜悦感染，辛蔓也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如璀璨明珠，耀眼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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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蔓与廷玉的婚事定在三日后。

　　虽仓促，但好在村里的妖多，兴奋地上门帮忙。

　　这几日，辛蔓不曾听到嫣雪的消息。

　　倒是颜娘主动提起，“我昨日路过，碰巧撞见嫣雪对着廷玉哭，说什么辜负了她父亲的临终遗言，不准他与你成亲。廷玉当时面色难看，拒绝了她。”

　　她撇了撇嘴，不屑道：“救命恩人之女，好好养着就算了，居然霸道到管上了人家的婚事。幸好廷玉不糊涂。”

　　辛蔓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颜娘又道：“你呀，就是这些年里把性子给养软了，要是拿出当年撞见我和廷玉那副架势，什么嫣雪？早不知去哪儿凉快了。”

　　辛蔓也笑，“还说呢，也不知他从哪儿学的法子，竟请了你帮他做戏。”

　　说着，二人对视一眼，面上具是笑意。

　　成亲的前一日，辛蔓与廷玉一道去拜见父亲辛垒。

　　辛垒独自在后山山洞中度过百年，时常陷入沉睡。

　　辛蔓有记忆起，便极少能见到他。

　　可每次见他，父亲都会摸着她的头，笑容亲切道：“爹爹的小蔓儿又长高了。”

　　感受到父亲对她的爱，村里叔叔婶婶们的关爱，辛蔓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

　　与廷玉牵着手站在山洞门口，辛蔓笑容温软明媚，“爹爹，我和廷玉明日要成婚了。”

　　两侧绿草如茵，洞内漆黑一片，回音悠长。

　　廷玉面色肃正，“辛叔，您放心，我会好好待小蔓儿，爱她、疼她、护她。若有违誓言，廷玉不得好死。”

　　洞内仍旧毫无动静。

　　辛蔓掩下眸底失落，轻叹一声。

　　“爹爹，那我们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

　　二人身影逐渐离去，山洞内，轻微的嘶嘶声短促响起，又一瞬消失。

　　仿佛从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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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亲当日是个好天气。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喜鹊叔叔召集了不少族人，站在枝头上引颈高歌。

　　蚕妖帮辛蔓换上她们精心织造的喜服。

　　那喜服上绣着一条蓝紫色的蛇，一根翠绿藤蔓。与红色喜服并不搭配的颜色，瞧着却格外华贵夺目。

　　颜娘正忙活着为辛蔓上妆。

　　敷面、描眉、摸上唇脂。

　　镜子里的人美到令人呼吸一滞。

　　颜娘酸溜溜地羡慕道：“咱们村里，最美的就在眼前了。”

　　“颜娘，你这是打趣蔓儿呢，还是说自己呢？”一旁有妖调侃。

　　周围顿时一阵哄笑。

　　谁都知道，颜娘最宝贵她那张脸，若是说谁比她美，定会气得追杀他三天三夜。

　　颜娘“哼”一声，“当然是说我和蔓儿。”

　　“好了，别说笑了，当心误了吉时。”

　　一个女妖迈着摇曳生姿的步调缓步而至。

　　辛蔓笑唤，“咪咪姐。”

　　咪咪将手中两只猫崽子放到颜娘怀里，勾起辛蔓的下巴，满意点头，“颜娘别的不行，这上妆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

　　颜娘手忙脚乱地抱着一灰一褐两只不安分的小崽子，闻言气笑了，“大喜的日子，你这死猫最好别惹我。”

　　咪咪送了她一个白眼，“死兔子。”

　　颜娘气得兔子耳朵险些露了出来。

　　她二人自幼不对付，长大后更是因为村里最美女妖的名头争锋相对，水火不容。一时之间，其余的妖纷纷缄默，不敢惹这两个厉害女妖。

　　咪咪取出一枚凤冠为辛蔓戴上。

　　那凤冠整体用金丝做成莲花状，其下缀着流苏坠子，摇晃间金光闪闪。

　　冠上镶嵌着颗颗饱满的珍珠，莹润光泽衬得冠下美人越发光彩夺目，灼灼不可逼视。

　　咪咪摸着下巴打量一番，神色满意，“不错，好看。”

　　颜娘看得有些呆了，噘嘴喃喃，“行吧，最美女妖的名头让给你了。”

　　屋内的女妖们七嘴八舌。

　　“蔓儿真好看。”

　　“要我说啊，咱们村里最好看的就是蔓儿了。”

　　“可不是，等蔓儿站到廷玉面前去，不得把他迷晕了。”

　　女妖们善意的打趣令辛蔓红了脸。

　　红云飘浮，更显娇羞。

　　说话间，有人疑惑道：“咦，廷玉怎么还没来？可别误了吉时。”

　　闻言，辛蔓面上的笑顿住。

　　咪咪注意到她的神色，嗔了说话人一眼，“瞎说什么，廷玉这会儿正赶在接蔓儿的路上。”

　　颜娘偏头蹭了蹭怀中小猫柔软的脑袋，小声道：“不会被那兔子精绊住了吧。”

　　刚说完，咪咪狠狠瞪了她一眼。

　　颜娘讪讪地垂下头。

　　辛蔓静坐着，眉眼淡下。

　　心中烦躁前所未有地浓烈。

　　屋内的气氛一时凝滞。

　　正在此时，门口响起嘈杂声。

　　咪咪面上泛起笑，“可算是来了。”

　　“哐当——”

　　话刚落下，大门被重力击垮，木块往四处散去。

　　一道身影狠狠砸在地上，将屋内屏风砸得稀碎。

　　“啊——”

　　女妖们被吓坏了，尖叫着聚拢。

　　辛蔓透过混乱的人群看向地上的妖，眸底霎时剧颤。

　　“马叔！”

　　她急急奔过去，却见马妖双目圆瞪，血糊了一脸，胸前多了一个巨大的血坑，几乎将他整个胸膛捣碎。

　　鲜血仍在汩汩外冒，他的气息却一丝全无。

　　“马叔……”

　　泪水夺眶而出，辛蔓颤抖着伸手合上马妖的眼睛。

　　“白嫣雪那贱/人在哪儿？”

　　门外缓步走进一人。

　　身着华贵的暗金色袍子，头戴金冠，腰配玉带，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奢侈的气息。

　　面容俊朗，凤眼狭长，目露寒芒，神色带着高人一等的倨傲。

　　阴沉沉地望着屋内弱小的妖，他轻蔑道：“对了，还有她的姘头，廷玉……是这个名字吧？”

　　辛蔓扬起布满泪痕的脸，“你是谁？找他们做什么？”

　　来人闷笑一声，“问本公子是谁，你还是第一个。”

　　他抬起下巴，语气散漫而傲慢。

　　“赤喋孔家，孔栩。”

　　见众妖满面茫然，孔栩笑了。

　　“乡野里没见识的低贱小妖，不知孔家也不稀奇，本公子大度，原谅你们。”

　　“说吧，白嫣雪那贱/人在哪儿。”

　　辛蔓摇头，“我不知。”

　　“不知？”孔栩眸色转深，“白家战败，白嫣雪被我父亲选为侍妾，进府当晚，她竟伙同她的姘头伤我父，畏罪潜逃。”

　　“奉劝你们说出他们的下落，否则……”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

　　辛蔓脑中一片空白。

　　廷玉。

　　嫣雪。

　　他们……

　　尚在混沌中，如雷霆般的喝声将她惊醒。

　　“说！他们到底在哪儿！”

　　辛蔓迟钝抬头，对上孔栩风雨欲来的脸，木偶般回：“我不知。”

　　孔栩利刃般的目光刺向瑟瑟发抖的女妖们，忽而变换表情，温柔和煦地问：“你们呢？说说，他们去了哪儿？”

　　女妖们泪眼朦胧，纷纷摇头。

　　“不说是吧。”孔栩冷笑，大手一挥，一股磅礴妖力瞬间将整栋宅子击得粉碎。

　　“啊！”

　　突然暴露在空气中，女妖们惊惧地大喊。

　　“杀，杀到他们开口为止。”

　　“是！”

　　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耳侧，辛蔓抬起哭得通红的眼。

　　孔栩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两列身着盔甲的妖族士兵。

　　他们中间，密密麻麻的妖伏地而跪，身躯颤抖，面带泪水，满目惊恐。

　　孔栩挥手。

　　一只鼠妖举起蹭亮的刀，将翠姨从人群中拉出来，一刀挥下。

　　“不——”

　　辛蔓双目赤红，撕心裂肺地喊。

　　鲜血挥洒，好似溅在了她侧脸，如岩浆般滚烫，烫得她不停瑟缩，灼痛不已。

　　瞳孔中，倒映出翠姨尸首分离的一幕。

　　与她闭不上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