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是万人嫌》云苗

61、好友

　　无事过了几天。

　　陈曦照旧做实验，穿梭在学校和出租屋之间。室友如依旧薛定谔般存在。

　　这天傍晚，天降大雪，蝴蝶般飞舞在半空中，被灯光照射得极美极飘逸。
　　肉.眼望去，并不是彻底纯粹的白，而是被覆上光的色彩。
　　那么轻柔地落到地上，一片一片，却又堆积出难以想象的厚度。

　　风愈刮愈急，美妙的舞渐渐杂乱。

　　陈曦静静看了好一会。
　　恐怕积雪能没到人脚踝。

　　他收起阳台上的衣服，恍惚间看到不属于自己的那一件，愣了愣。
　　叠好衣服，洗完澡，便到倚在床上翻书去了。

　　敲门声。

　　室友不在，但有钥匙。
　　陈曦迟疑着下床。门上了岁数，猫眼坏得看不到外面。

　　学校应该没人知道他住这。

　　像是清楚他在犹豫，又是咚咚几声。

　　“嗨。”
　　叶景曜帽子、围巾和羽绒服上都是雪，连露在外面的头发上，都沾着雪花。
　　眼睫也泛着莹润的水光。

　　“怎么？”陈曦侧身让他进来。

　　叶景曜忽地变出一只纸箱：“来还你。我早该来的，但前几天感冒了……”
　　他咳了咳，“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你，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在家，没打扰你吧？”

　　一只快递箱而已，也值得这样的大雪天来还。
　　这样的天气，开车是开不过来的。

　　叶景曜拂去身上的薄雪，鞋子踩在泥泞的雪水里，脏了许多。

　　上身只有一件修身的黑衬衫。
　　他手是僵的，到卫生间放热水洗了洗，身上方才有了些热度。

　　陈曦递水给他：“不能发短信吗？打电话。”

　　“你不是……”
　　叶景曜止住，会意，拿出手机拨陈曦号码。

　　片刻，他听到的，不再是听过无数遍的“您所拨打的点话暂时无法接通”。
　　而是“嘟”的一声后，陈曦看向他的眼，很轻地一句“嗯”。

　　叶景曜别开眼，抽了抽鼻子。

　　陈曦挂断了：“我去洗澡。”

　　刚才卫生间似乎有些水汽，可叶景曜没多想，他坐立难安，一不做二不休地进了陈曦房间。

　　还是熟悉的风格，笔记本、书和床。连洗衣液的味道都没变。

　　床上衣服叠得整齐，叶景曜第一眼还没觉什么，第二眼见到自己那天留下的那件，咳了咳，塞回兜里。

　　就在这时，陈曦出来了。
　　他头发还是干的。穿着短裤。可能要睡了。

　　“那……我走了。”
　　东西还了、拿了，没什么再停留的必要了吧。

　　陈曦怔了一怔，四肢僵硬地点头。

　　叶景曜再次穿上羽绒服，脱下时间太短，仍有余温。
　　他穿戴整齐，转眼便到了门外。

　　陈曦朝他点点头。

　　可能刚洗完澡，陈曦脸色有些红，可好像又没什么血色。
　　叶景曜只匆匆看了一眼，便作势抬脚。

　　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一只手伸出来挡住。

　　陈曦呼吸微滞：“？”
　　叶景曜鼻尖被冻得红红的：“还没……跟你说再见。”

　　陈曦缓缓吐出口气：“好，再见。”

　　叶景曜没动嘴，只是刚才挡住门的那只胳膊，又往里伸了伸，落在了陈曦腰间。

　　他的手还是很凉，碰到陈曦腰窝那一瞬，被灼得拿开一些，然而陈曦没动。

　　叶景曜从门缝中挤进来，拉开羽绒服拉链，两只手放在嘴边，吹了吹热气：“好冷。”

　　陈曦欲转身。
　　叶景曜没有分毫犹豫，直接将陈曦拽回怀里。
　　陈曦穿着短裤，很短。叶的手钻得很轻易。

　　叶景曜其实很有些踌躇，他只是想看看陈曦，并不是专门来做这种事的。

　　他摸不准陈曦态度。
　　可陈曦应该，也只会在这种事上需要他吧……

　　叶景曜很想吻一吻陈曦。他想了那么久。
　　低下脸，即将碰到时，陈曦却没什么反应，于是很自觉地移开了。

　　“还冷吗？”
　　陈曦一边想给他暖手，一边又被撕扯得浑身半点力气也无，终于记得仰头，开口。

　　“不。”

　　然而，指尖那抹凉意带着不由分说的侵势，陈曦控制不住战栗，手不自觉按向叶景曜皮带搭..扣。

　　然而，想起那晚室友的回忆，陈曦拼命忍住，只是慢条斯理帮叶摘掉围巾。

　　叶景曜显然耐心告罄，衣服丢到沙发上，打横抱起陈曦。

　　陈曦撑着手，半仰半躺着在床尾，叶景曜跪着，埋在他tui心。

　　不经意间摸到叶景曜口袋里……衣服。还是自己洗好的。
　　潜意识担心那位神出鬼没的室友，想都没想便咬在嘴里，堵住破碎的声音。

　　叶景曜偷看陈曦表情，呼吸都凝固了，喉结滚了滚，红意从锁骨蔓延到耳垂。

　　这次异常顺畅。
　　难道是陈曦做了k张……怎么可能。

　　……

　　两人洗完澡，已是两点多。

　　陈曦不知道他是顾忌隔音还是怎样，没上次那么激烈，很温柔。
　　叶景曜换上陈曦睡衣，抱陈曦回床上，有些局促：“我……我走了。”

　　窗外，玉树琼枝，白雪茫茫。

　　“往哪走？”
　　“回酒店。”
　　叶景曜看陈曦似乎不太高兴，便鼓起勇气问道，“我能留下吗？”

　　陈曦：“你不愿意，就走。”

　　叶景曜默默爬上床。陈曦关上灯，钻进被窝。

　　一床被，但二人离得很远。

　　叶景曜静默片刻，大着胆子往陈曦身旁挪动。

　　借着月光与雪光，叶景曜看到陈曦抬起胳膊，以为要推开自己，心倏忽一紧。

　　谁知只是落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下：“睡吧。”

　　叶景曜顺势揽住陈曦腰，头埋在他颈间。
　　陈曦看见一颗毛茸茸脑袋，忍不住多揉了几下。

　　他白天和晚上都很累，周遭多了些令人安心的气味，陈曦意识很快就模糊起来。
　　但很久没跟人同床，多少有些不习惯，陈曦热得踢被子，却踢到一团似软非软的物体。

　　……是叶景曜小腿。
　　陈曦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这点不好意思慢慢扩大，竟让他意识逐渐苏醒。

　　他看着叶景曜脸庞，伸出手，摸了摸这人的脸，刮了刮他鼻尖。
　　指尖流连在他嘴角，无声笑了笑。

　　很快累了，就又闭上眼，很快呼吸均匀。

　　六点半时，陈曦醒来，见到窗外漫天雪光，当机立断给自己放天假。

　　他嗅了嗅叶景曜羽绒服，都是这人的味道，上面还有积雪的痕迹。
　　陈曦拿湿毛巾擦干净，帽子围巾手套放到暖气片上。

　　他搓洗两人衣服，昨晚咬嘴里那件，最后弄得什么都有。
　　洗完本来想丢掉，看叶景曜似乎还没醒，鬼使神差放回自己衣橱。

　　洗漱完，叶景曜还是没醒。

　　陈曦很奇怪，这人昨晚也没多累吧，怎么困成这样。
　　眼底乌青很明显，一看便知没休息好。
　　陈曦轻轻揉了揉他头发，凑过去，吻了吻。

　　怕这人上班迟到，咬牙叫醒。叶景曜翻身。

　　“今天，还工作吗？”陈曦轻推他。

　　“不……”叶景曜一下坐起来，紧紧抱住陈曦，“是你……是你吗？”

　　陈曦抚过他手臂，轻轻“嗯”了声：“还工作吗？”

　　叶景曜艰难地咽了下喉咙，几分钟后，若无其事笑道：“嗯，但有电脑就行了。”

　　“那我去做饭。想吃什么？”
　　陈曦下床，“袋子有新牙刷。杯子。毛巾。都在一起。”

　　叶景曜有点奇怪，陈曦应该不知道自己会来吧，为什么会常备这些东西。

　　可他只是说：“就……你以前常做的鸡蛋饼那些吧，还有咸肉粥。”
　　随即拍脑袋，“会麻烦吗？”

　　陈曦已转身。
　　叶景曜洗漱完，发现陈曦边做饭边听歌，这就算了。
　　听得还是门德尔松的《春之歌》，不禁诧然地看着他。

　　歌以传情，陈曦可能心情不错。

　　陈曦往平底锅里刷了几层油，倒上面糊，没看他，“大概半小时，来得及吗？”

　　“当然。”叶景曜说，“……其实，我也有在学做饭。”

　　“嗯。”陈曦点头。
　　过会，他将肉丁倒进锅里，拿饭勺搅了几下，“可以做给我吃。可以吗？”

　　叶景曜说完，就在观察陈曦反应，开始他不予理会时，很有些失望。
　　可陈曦讲出那个问句时，叶景曜真想长出一只尾巴，只朝陈曦摇。

　　“当然啦。”
　　“到外面等着吧，这有味道。”

　　饭间，陈曦瞥他几眼，又迅速低头，喝口汤。
　　半晌，还是问出口，“你还走吗？等会。”
　　他指了指窗外，拿起勺，“雪太大了。”

　　“不走的话，可以住这吗？”叶景曜弯眼睛。

　　“嗯。”
　　陈曦又喝汤，不小心被烫到了舌尖，但表面仍没什么表情，“我的电脑，可以给你用。”

　　“那你怎么……”
　　“用”字还没出口，陈曦便道：“我今天休息。”

　　陈曦刷碗时，叶景曜跟过去：“我来吧。”

　　他手往水池伸，被陈曦钳着手腕挪开。
　　热度传来，陈曦随即松开。

　　陈曦：“不用，你去忙吧。”

　　“我刷吧。”叶景曜咳了咳，“我裤……衣服都是你洗的，你还给我做饭，我不能老这样。”

　　陈曦只想笑：“这没什么。”

　　叶景曜忽然有些灰心。
　　陈曦对任何人都是这样。比如他的新朋友。
　　以前的自己，不就是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付出吗。

　　“我来刷吧。”叶景曜看向陈曦，“这一次我刷，好吗？”

　　陈曦下意识摇头，却见叶景曜如此郑重，只得让开：“就这一次。”

　　叶景曜卷起袖口，小臂弯着，肌肉线条干净明朗。
　　陈曦竟看不下去，擦完外面桌子，才回去擦碗碟。

　　要洗的本就不多，二人配合，完成得很快。

　　叶景曜举起盘子，笑了笑：“你看，我会刷的。”
　　他低头，小声：“这几年，做完饭，我都是自己刷的。”

　　陈曦竭力装作若无其事，转过身，还是揉了揉鼻子。

　　他打开电脑，电脑桌面依然是那张风景图。
　　文件分门别类，一目了然。

　　叶景曜退出陈曦微信，扫码登录自己的时，忽然愣了愣。

　　几分钟后，他懊丧道：“我微信设置了不准陌生设备登录，可能没办法用了，要不……我还是走吧。”

　　“这样吗？”
　　陈曦看向窗外仍旧纷纷扬扬的大雪，下床：“我送你。”

　　叶景曜就知道。
　　他很为难似的：“其实……我可以发给你，然后在电脑打开。”

　　“嗯。”
　　陈曦赞同完，才想起他微信早让自己删除了，要怎么发过来。
　　一时不免有些淡淡的尴尬。

　　叶景曜打开二维码，他克制嗓音里的颤抖：“还是，你扫我吧。”

　　陈曦发送好友申请时，竟有种浮生若梦之感。

　　他以往对感情总是迟钝的，可能是大脑保护机制，对他人细腻情绪逐渐没那么敏感。
　　天生又缺少文字的共情能力，无缘体会到那些大而庞厚的情感。

　　可是，跟叶景曜相交这几年，他似乎愈发“多愁善感”起来。

　　三年前的某个春天，叶景曜也是这样递来了他的二维码。
　　此后，命运走向，愈发难以预料。

　　陈曦颇为疑惑，他当初，是怎么义无反顾地删除了叶微信呢。
　　明明是他大学时求之不得的啊。
　　随账号一并消失的，是湮灭到时光长河中的聊天记录。
　　往后，无论再怎么想回看一眼，都是不能的了。

　　叶景曜很快通过他的申请。陈曦倚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