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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只是为了利益 ...

  •   林嘉明还是开车带谢子荣去了最近的诊所又上了药包扎伤口,然后才将这不省心的孩子送回家。一站到家门口张姨就哇哇大叫,一边把少爷从林嘉明手里拉进来道谢一边直抽冷气,房门一关又不忍心数落少爷在学校打架心里却又实在焦急,一边问他还疼不疼一边要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
      谢子荣高声拒绝了:“张姨,我没事了。不要叫医生了。”
      张姨又忙前忙后给他换衣服打水拿毛巾,谢子荣本来也没觉得什么,痛感一过全身麻木,现下张姨陀螺一样给他拿这拿那的架势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很娇气似的,有点感激也有点不好意思:“张姨我真的没事了,真的。”无意间抬头看着对方,他居然在那女人眼里看到一丝水光闪动:“夫人走得早,这几年我虽然在少爷身边照顾,却也并非事无巨细,还做不到真正的母亲能做到的责任,少爷今天这么受委屈,我这心里……”谢子荣忽然就跟脑子抽筋一样浑身颤了一下,他忽然就想到那个一直在心中想要问出来的问题,此刻在听到张姨这话后心中叫嚣莫名更甚,于是就是非常突兀地大声开口:“张姨!”硬生生把那些煽情的话打断,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激动过后情绪慢慢冷静,他语气放缓了些:“行了,我真的没事。张姨,你照顾我照顾地很好,你不要再说那种话了。”顿了顿,他垂下眼睛,扔了手里毛巾。回到自己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与此同时,台北某家颇具情调的静谧西餐吧内。柔和舒缓的萨克斯曲充溢整个室内,三三两两的男女靠窗坐着。他们的目光随意瞥着室外拎着公文包的人们,看他们行色匆匆地走过,转而叉着着桌上几盘点心慵懒地低笑或是交谈。
      谢倾羽才刚与大客户谈完一笔生意,此刻他点的两份红酒牛排已经上桌,他没有开动只是在原地频繁眺望窗外,不知道在等谁。过了一会,在桌面上被平静安放的诺基亚“嘟嘟”出声,他拿起来摁了几下,就看到一条消息:“不好意思啊谢老板。我老总今天有事情我一下走不开,我会晚一些时候到。实在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
      谢倾羽看了摁灭手机,兀自要了一瓶红酒倒了一点,自顾自开始吃喝。吃到一半西餐厅的玻璃门才被推开,一个身着白色短袖衬衫的中年瘦高男人才一面抹着额头汗珠一面讪笑而来,在谢倾羽对面坐下朝他伸出手:“老板您好,我就是您要找的人。我是李伟贤之前的管家,我叫王屡,叫我阿驴就好。”
      谢倾羽也礼貌地朝他笑笑,和他握握手:“王先生,你好。”他用手掌凌空示意对方面前那快要冷掉的牛排,“先生请。”
      阿驴面上又是一阵叫人看了不适的假笑——是他这个行业的人早就形成改不了的习惯——他笑着拿起帕子继续擦着额侧:“谢老板真是太客气了。”
      谢倾羽这个时候也低头叉了一小块牛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然后给对方空杯子里刚要倒酒,就被对方急忙抬双手挡住杯口:“啊哈哈…谢老板。今晚还要开车回去,多谢老板好意了。”
      谢倾羽勾一下嘴角,把酒瓶拿开转而给自己倒了一点,丝毫不想再兜圈子的他直截了当道:“我可是找了您好久啊王先生。您能给到我的消息是什么?”
      阿驴面上仍然假笑,眼角却在暗处却不动声色跳得厉害。他转身从包里拿出来几张照片在桌子上推给谢倾羽:“这是我当年在李老总家办事的一些书面记录复印照。”他手指扫到图片某处,又接着点到某个名字,“这些,这几个名字就是当时大陆李老总家全部的私人司机,当年这个人,苏晓为老总办事的行程和出租车公司那边的车辆都是我替他安排的,不会有错。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老总那天和我说要联系出租车公司,我就提前去安排了。之后几天,这个苏晓就出去了。”
      谢子荣听了默默点头,他仔细看着复印照那角落记录时间:1983.4.7。时间完全对的上。叉一块肉在嘴里嚼完才开口:“我可以相信你吗。”
      阿驴表情立马严肃起来:“当然了当然了老板,这些复印件都是我当时自己多留了份心,自己复印存起来的。您可以完全放心,收了老板的钱,怎么可能造假。”谢倾羽看他一眼,然后把那些照片全都放进自己公文包的夹层里。
      “谢谢你。”他说。两人相对沉默地吃了一会,谢倾羽又道:“这个苏晓,这几年还在李伟贤那边吗?”
      阿驴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了。但是一直到90年的时候我辞职前,这个苏晓一直都在为李老总做事。后来老总回了台湾,这个苏晓也是一直跟着的。”
      谢倾羽沉默一会,换了话题:“当年你为什么辞职?”
      “那时候家里人得了病,我得回去照顾他们。后来他们陆续都走了,我就又找了下家工作。”
      谢倾羽点点头,不发一言。他脑中有些混乱,这么几年的猜想好像马上要得到证实,可如若真的当真相重现的那刻,那些恩恩怨怨真的能释怀得救吗。
      他不知道。
      忽然地,他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此前只通过手下联系而一直活在诺基亚通讯记录里的人,他们的关系牵上即断,奔走消散,也许各自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着,金钱往来的关系从来如此,各取所需,互不干扰。或许今天见了给予一些你想要的,获取一些我想得的,明天他们就再也不会见面。这样靠着利益维持的关系很脆弱,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异常坚固。谢倾羽明白。在桌上推给对方一小袋捆在一起方形的东西,看着那人忙不迭道谢收下,他的眼底又闪过一抹不明的颜色。
      “现在的主家对你还可以吧。”谢倾羽低声道。
      阿驴颇有点诚惶诚恐那意思在脸上:“啊?还挺好的。我现在就当当司机开开车,有时候事情多,可比之前当管家时候轻松多了。”
      谢倾羽道:“那也是。毕竟不是所有豪门少爷或是老总都像李伟贤那样的。他后来回台湾性子估计也还是那样。那几年你在他家应该过得蛮辛苦。”
      阿驴有些发愣,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饭后,二人各自分道。本来都只是对方茫茫人生里一个小小的过客,谁都不能算得上是谁的拐点。谢倾羽独自站在街角某个角落,闷闷地抽烟。烟灰掉在地上,火星稍稍溅起,又迅速熄灭。
      仰头看着深色的夜空和这个陌生世界里闪烁的霓虹,94年经济总量就达到巅峰的它是那么辉煌,可此刻站在这里默默抽烟的董事长身形却那么落寞。他一个异乡人在沐海商界尚还有名,一呼百应,可在这个地方的他感觉自己只是芸芸众人里面最普通的一个,就连亲自想来此查出当年真相,联系线人也都万分艰难。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放弃的,一直在苦苦追寻的事情——谢倾羽仍旧觉得,刘淑怡的死不是意外。
      他记得清清楚楚,1983年四月十号,那片湛漆黑的海水淹没了女人红色的衣裙和飘逸的长发。他花了半小时才能最快赶到现场,看到的只有呼啸而走的救护车和层层拉起的警戒线。当时真的太过悲痛,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也许是一场阴谋的自己已然找不到那时肇事的司机,那时候交通监控还没发展起来,想要在人海中找到一个人简直犹如在大海里捞针,难如登天;想去警局也因为限制也很难找到当时肇事者的生物资料。
      脑中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大学同学李伟贤。刘淑怡从不惹事闹事,乃一届良民出生没有江湖宿敌,而唯一与她有很大的纠葛有能置她于死地动机的人,便是当年爱慕自己却求而不得的大学同学李伟贤,如今在台某家大企业的老总。李伟贤那时听说他们结婚还大闹过婚礼现场,也曾在私下里和他放狠话说要杀光一切他身边的情人。
      情杀与反目使这三人纠葛纵横多年,从未停歇。怀疑刘淑怡死亡真相的这几年他一直试图联系李伟贤身边的人或是当年参与那场车祸有关的知情者,也曾经在没有证据却日益疯狂的那段日子里不断派人去刺杀那位李总,却始终都没能做到最后那步。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李伟贤先前的管家,虽然对方只是能力有限地给到了一些微薄的资料,但是他不会停止。他知道自己有多大勇气与毅力去弄清这一切,他只是想要个答案,想要那些罪恶能被伤害刘淑怡的人亲自赎清。做这些事情的同时他还要兼顾自己的企业与儿子的生活,他有时候会忽然觉得很累,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执着。然而一旦这些计划中的进度慢下来,他便开始焦虑,然后接着扑进那纷乱复杂的世界中,一点也不能放过自己。
      “苏晓。”他掐灭烟头在心里默念出这个名字,“苏晓。”
      转头他轻轻在手机上按出一个号码,打给了崔秘书:“喂,小崔啊。嗯…谈得还算顺利…有个人叫苏晓,十二年前来过沐海,的士公司应该有他的资料,要是被覆盖了那就让技术人员调一下资料…对,帮我去查这个人。”
      挂了电话,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想到了张姨。眉头一瞬间不自觉地凝起,他在心中疑问道: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她还没下手?难道真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周三晚上七点过半,谢倾羽从机场出来被司机专程送回伊丽莎白花园。刚把门推开,他就发现只有玄关上方亮了微弱的暖色灯光,客厅灯全关,儿子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他的脸在屏幕照射而来的黑白光影流动下下明明灭灭,看不出什么神情。听到声音他往玄关处扫了一眼,没什么语气地喊了一声“爸”。然后继续看电视。
      到目前为止谢倾羽还没觉察出来儿子的异样,他刚想问问对方作业有没有写完就在这看电视,换好鞋走过来一瞬间他听到电视剧里头小孩哭闹的尖锐声响:“我不要继母,我不要继母!”这种TVB剧国语的后期配音声音辨识度极高,谢倾羽几乎可以听出来是哪个配音演员的时候,谢子荣忽然“啪”一下关了电视。
      谢倾羽也想瞅瞅才走过来的,一下子被儿子关了他有点茫然,随即扭头转向沙发上的少年。少年一动不动,光线昏暗,他根本看不出来少年什么表情。
      “想不想爸爸?”谢倾羽仍旧没有意识出来什么关键的东西,心情不错的他兀自寻着开心。
      “还行。”谢倾羽不轻不重道。谢子荣这几天接连奔走有些疲惫,可回到家的那刻这些负重感全都烟消云散,他换作了有点委屈与搞怪的语气走到谢子荣身边:“还行吗?还行是什么意思呀?作业写完了吗?你脸上怎么了?”
      “脸上不小心摔的。”谢子荣不打算告诉老爸自己在学校打架的事实。谢倾羽想碰碰他伤口,谢子荣却忽然抬头望着爸爸,眼里神色莫名冷漠。谢倾羽忽然就没有伸出去手,这个少年好像忽然失去了某种热情,这不对啊,谢倾羽想,原本我每次出差几天回家他都缠着我的,这次是怎么了?于是坐到他身边,仰靠在沙发靠背上暂作休息:“想不想知道老爸去台湾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回来?”
      谢子荣直接无视,硬生生开口道:“老爸,你会娶张姨当我后妈对吗。”
      谢倾羽前一秒还在兀自微笑,后一秒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立马弹簧般坐起来。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劲,表情微微严肃,他才意识到什么事情不太对劲:“什么?”四下里望一下,他声音沉下来,“张姨人呢?”
      谢子荣不说话。
      “你和她吵架了?”谢倾羽皱眉道。
      “你果然就是在关心她。”谢子荣冷哼道,“看来我的猜想没错。”
      谢倾羽顿了顿,丢下他一个人跑上楼梯:“张秀?张秀?”
      跑到张秀的房间果然看到那人在悄悄抹眼泪。见他回来了有些惊讶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一个劲地强颜欢笑,袖子在脸上擦来擦去,表情相当无措与尴尬。
      身后的谢子荣也忽然跑上二楼,站在谢倾羽身后。张秀道:“老爷,没事的。少爷没说我……”话音未落谢子荣就在她对面喊道:“你和我爸差多少岁啊?你凭什么抢走我爸?你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啊?也是,我之前真没看出来。”
      谢倾羽无法想象今天究竟在这别墅内发生了什么,十几年来他没见过谢子荣真的和张秀发过脾气,如今爆发出来不可谓不激烈。看他俩现在这一哭一喊的架势谢倾羽忽然就有点头疼,为什么他一回来就要收拾这烂摊子。自己又有多少苦衷不能和别人说,他操心的够多了,他也真的很累了。
      于是转过身来语气愈显疲惫:“小荣,怎么和别人讲话的?你知道什么,到底想说什么?先别闹,你过来老爸和你说…”
      谢子荣也忽然有点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那么抵触张秀当自己继母,是因为对方身份的转变令人不适,还是因为年龄差距有悖传统,亦或只是青春期脑子里某种激素生根发芽,令他纯粹的脾气火爆?今天下午忽然发难的他真的有点疯狂,他承认,起因仅仅只是因为他看到张秀去了母亲灵堂擦着那块灵牌,用的是刚刚擦过餐桌的抹布。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讨厌张张姨,仅仅只是单纯讨厌那些事,而那些事又刚好发生在张姨身上。他忽然就冲过去大发雷霆,当着母亲在天之灵的面与张姨毫无防备的目光中,他直接把那时的猜想宣之于口:“你是不是想当我后妈?”于是不由分说开始复盘自己猜想,把自己越说越气,说得张姨越来越不堪。
      “我不需要新妈妈,我不需要新妈妈!”他全然认定自己看到的东西,即使听起来真的很像无理取闹。孩子都是这样永远相信自己直觉,永远一意孤行,也完全不可能知道成人世界迷雾后的真相是怎么复杂。他不知道老爸的计划,不知道老妈的死亡真相,也更不知道张姨在他们家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只认表面看到的东西,年轻幼稚的心当然是可爱的,却也有点可悲。
      “我讨厌你们。”谢子荣像倔强的犬类皱着脸看着两人,一字一句道。
      这位正值叛逆期的少爷自己就把自己说红了眼睛,不再多言,扭头回到自己房间“砰”一下关紧了房门。
      “旮瘩”,并上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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