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赎》兰幺鸭

67、只想管你

　　“你干什么？”林嘉明立马绕到办公桌前面去拉他，可李临却似乎牢牢黏在了地上，怎么都拉不起来。
　　“你先站起来再和我说话。”林嘉明发现根本拉他不动时，声音微微发沉。李临固执地跪着，脸上低了下去：“林总，崔成商被我从工地四楼推下去了。”
　　林嘉明当场僵住。
　　“什么？”他似乎没听懂一样，“你把他推下去了？”李临点点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道：“我找工地项目副经理拿了表，然后骗他让他来找我拿。我随便和他聊着工地情况一边到处走，我带着他去了四楼，我把他推下去了。”顿了顿，他道，“我下去看了，他当场就死了。”
　　林嘉明沉默了，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任何表情，他整个人面色呈现一种很平静地，很木然的状态。然而李临跟随他多年，李临知道对方脸上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那代表他很快就要爆发了。林嘉明性格一向很稳定随和，李临从前只见过一次他当场发火，那是在一次做项目开会上有个下属太不讲道理当面指责他，那时候还是部门经理没做到总裁位置的他当场脸上就没了表情，后来二人果然在会议上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最后却还是林嘉明消气了放下面子亲自去找那人好好谈了谈并重新了解对方的想法然后与他商议一番最后达成共识，最后二人之间误会消除有个完美收场。除此之外李临没见过对方面临大事时表情这样平静过。
　　办公室里一时没有人开口。李临几乎要闭着眼等待着一场疾风骤雨的洗礼，忽然身前的人重新拉着他的胳膊，声音不起不伏：“你起来吧，跪着多难受。”李临不知为什么就感觉自己面临了一种不敢违抗的力量，他几乎是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听见对方问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
　　李临道：“崔成商掉下去的地方是一片废墟，我感觉工地没多少人会去那，也一时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尸体，我就想瞒着所有人…对不起林总…”
　　林嘉明道：“所以你也想着把我瞒过去了？等到过段时间警车来了把你带走了，你也消失了，我才能重新在新闻上看到你知道才能知道你做的事情是吗？”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甚至可以说是平和，然而只有李临才能读懂对方这话里的意思。林总在关心自己，林总是在责备自己为什么要把他也当成外人隐瞒这么重要的事。果然下一刻，对方道：“你不用向我道歉的，李临。你知道我不是真的想要对你发火。”
　　李临见他叹气，心头也跟着动了一下：“林总，我是你的秘书，我就是怕连累了你，影响你…我听您之前提到过，崔成商这个人是十足的坏人，您一提到他神色就很沉重，您说您回来后第一个就想解决他，我就是想替您出气，其实我今天把他推下去之前我和他发生了争执，我问他为什么要帮谢倾羽一起做坏事，他要拿拳头打我，我就把他推下去了。”林嘉明抬头看着他：“李临，这些事情别人都不知道吧？”
　　李临脸上一副伤痛的表情：“怎么可能林总，我只和您说过。您是我最敬佩爱戴的人，您曾经在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帮过我让我来您的身边，后来96年的时候您离开维光之前又打电话一定要让我回总部…您帮过我两次，我实在无以为报，我，我一直想报答您，我也一直都看崔成商不顺眼，总感觉他的脸就像豺狼…我是故意推他下去的，我是想替您给他一个惩罚，但是我那时太莽撞，那时没想到这样做的后果会给您带来麻烦，谢倾羽若是知道是我做的必定会迁怒到林总你的身上…”
　　林嘉明道：“这事其实怪我。”李临一瞬讶异，听着对方继续道：“如果我没和你商量过那些事情，你也不会对他们这样恨之入骨，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林嘉明镇定道，“如果警方真的找到你了，我会一起去自首说我和你是共犯。”
　　李临惊了一瞬以至于还没想到该怎么回话，林嘉明却已经坐回了桌子前，神态自若地从裤子口袋中抽出一根烟偏头点上了。他抬手把身边的窗户推了推让晚风吹进来，轻轻仰头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脸微微对着窗子，眼神邈远好像在欣赏窗外夜色。此刻他的状态让旁人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方才听说了多么严重的一件人命大事，好像只是闲暇时刻想来跟烟休憩一下一般。李临看着他微侧过去的脸嘴中吞吐烟雾，懒洋洋地夹着指尖猩红火光。李临就那样一直盯着看着对方此刻线条冷硬沉稳的侧脸，分明看着想让人下跪，可为什么又令自己那么想上前染指。几乎是出神一般，分明此刻林嘉明是冷静的人，但是他李临却在对方这冷静中直接把自己的心看得滚烫滚烫，好像要烧起来一样。李临的心上好像又爬过了许多密密麻麻的虫子酸酸地痒痒地，此刻他又有些按捺不住自己一直隐藏着的冲动，他忽然好想走过去抱住对方，哪怕只是一下。
　　不知道具体想抱住他的原因，只知道对方低眉吐烟的样子竟让自己有一瞬的失神。
　　然而，他还是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的。他终于再一次忍住了。
　　过了一会，林嘉明把烟夹在手里吐出一口雾气，他看了站在原地半晌没说话的李临，这才微微露出轻描淡写的笑意：“你不要紧张，事情未必发展到那一步。而且，崔成商这个人的确该死。虽然人无权剥夺旁人生命，但是在今天这件事上，我一定会维护你。李临，我在有些事情上面也是对你无话不谈的，”他身子往前凑在烟灰缸旁弹弹烟灰，“我其实应该感谢你。崔成商不死，谢倾羽也更难落入我们的圈套。你今天不除掉他，我来日也会想方设法把他除掉。”
　　然后，他重新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沐海窗外的霓虹夜色吸了口烟，轻飘飘地把白雾吐了出来：“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我来维光的目的吗？李临，今天其实是你帮了我。我为什么要责怪一个帮助了我的人？”他为什么要去责怪一个解决掉了他的杀父仇人的人？然而这些他新知道的事情他都不想再与李临细细告知了。

　　过了几天，崔成商的尸体在工地废墟被找到。然而兴许是命运女神保佑着她所垂青的人，亦或是上天也看不惯死者的作恶多端，周日那天晚上沐海下了很大的雨，把李临留在崔成商身上唯一推他的的指纹证据都给冲掉了。而且崔成商身下的废墟是一片废弃石头堆成的坡，他摔倒楼下后身体在石头上滚了下去，尸体是在不远处一处石头缝中被发现的，一看就知道是滚落一段距离才被卡在里面。根本就没人知道他一开始落地的地点究竟与失足落下应该在的地点有没有偏颇，也就根本无从得知他落地的原因究竟是失足还是因为有着第二人介入了。于是崔成商很快就被警方认定为失足坠楼结了案，倒是谢倾羽郁郁寡欢了很久，然而他不知道，崔成商的死只是一个开始，这就像是他人生中一个转折点，上一站停在人间，下一站的列车直接带着他往地狱飞奔。崔成商的死讯传到谢倾羽身边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偏离原来的轨道，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

　　林子希在高考后花了的半个多月和同学从云南去四川一直到西藏玩了一圈再回来，再回来的时候也是高考成绩出来需要填志愿的时候。林子希的肤色肉眼可见晒得比之前更黑了，连一向不太在意儿子外貌变化的林伟容都说：“小希啊，爸爸见你好像是刚从南非过来。”
　　林子希笑笑，兴奋地和爸爸讲起了他在旅途中的见闻。没过多久哥哥也来了，林子希一下子扑到门口：“哥！我有半个多月没见你了。”林嘉明抱了他一下：“玩得怎么样？”低头看着弟弟摸摸他的脸：“哥哥怎么感觉你晒伤了？”
　　“没有！就是那边紫外线太强，我又懒得涂防晒！”林子希乐呵呵地挽着他哥的手臂把他哥拉进来，“你也觉得我变黑了吗？老爸也这么说。”
　　林嘉明道：“是更黑了点，不过没事，很帅。”弟弟就笑了，拉着哥哥一起进入客厅，林嘉明看到了林伟容。
　　“爸。”他道。
　　“嗯。”林伟容拍拍身边示意大儿子坐下，拿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东西的纸，“你弟弟最近要开始填报志愿了，我前段时间研究了好几遍，我发现你弟这个成绩上沐海理工大最好，这个可以作为第一志愿，而且就在沐海，离家也不远，听说今年五月份沐海好几所大学都被选入985，沐海理工大就在里面，也是你的母校，”他看看大儿子，又看看小儿子，“第二志愿可以报在广城的华南科技大学和华南财经大学，也是很不错的学校，第三志愿我打算让你去珠江大学，离得也不远，在惠江，总归都没有出省，但是能上沐海理工是最好的。”
　　林嘉明点点头对着弟弟说道：“你学的理科，这三所学校最好的专业都是金融，财经，自动化专业，电气工程专业…都是符合你的优点的。”
　　林伟容道：“你哥说的没错，提到的这种理工类的专业都适合你，像金融，财经这种专业也大有前景，你看80年代改革开放，大搞‘四化建设’，经济人才极缺。从那时起，财经专业就成为“爆款”专业。你毕业了可以先去银行、审计等待遇优厚的部门，待一段时间后回来和你爸一起分担分担家里的事情。”
　　林子希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道：“我想学经济学，因为经济学研究不仅关注国内经济，还包括国际视角，因为这有助于理解世界经济的走向，并为未来的经济发展做好准备。并且从日常购物决策到职业生涯规划，经济学都能提供好的见解和指导。第二专业就报个电气工程之类的吧，第三个第四个专业，你们俩帮我挑挑吧。”
　　林伟容听了抬头笑了一下，然后看着大儿子。林嘉明也笑了一下，对着林伟容道：“我弟现在真是长大了，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像小孩。有自己的想法了。”
　　“我本来就很有想法好不好！”林子希把下巴搁在哥哥肩膀上，“哥，不过我最想的还是考和你一样的大学！”又扭头道，“爸爸，过会登录网站帮我填填志愿吧，希望我能被第一志愿录取。”
　　他们一家在这边其乐融融，那边谢子荣忽然一个电话打来，声线起伏颇大：“嘉明哥，我要被我老爸气死了，我现在想跳楼。”
　　林嘉明捏着电话走到了阳台上：“小荣你先不要冲动，你怎么了？能不能和我说说？”
　　谢子荣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愤怒：“最近不是在填报志愿了吗？我高考分数够我随便挑喜欢的学校和喜欢的专业，然后我就和我爸说我不喜欢财经，我不喜欢会计学，不喜欢经济学，不喜欢财务管理，他偏觉得那个专业将来对我发展好，说我将来继承公司的时候有用…谁想继承他那公司啊！我想自己奋斗不行吗？他以为我就想一切都非得要按照他的想法来吗？！我现在已经把自己锁在屋里了，主要是他要主张自己给我填报志愿，我前两天和同学出去玩没注意，他填完了才和我说！我现在真的气的想跳楼。我说我想改，但是他不让我改。”
　　林嘉明道：“小荣，你冷静一下。你爸爸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的前途考虑，你要体谅一下他。而且财经这个专业在目前看来未来的确很好，你看现在公司、商业银行、投资银行与证券投资业务迅速发展，缺的就是这种可以综合运用数学、统计学或者是计算机编程技术来解决金融问题的新领域，你爸爸的想法没错，但是可能他欠缺与你的沟通，也确实太擅作主张了点。但是你爸爸肯定是希望你好的，小荣，这点你可以理解吗？”
　　“我知道！但是我现在就是很烦。他老是让我觉得很烦，真的。我爸在我高考完都没有来接我，我走出考场的时候看到别人都是家长簇拥着来接，有的还会得到花，我呢？我就只看到我家司机的车往路边一停。”他说到这里声音甚至有点哽咽，“谁家老爸像他这样的？我有时候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关心我，还是只是因为他的公司缺一个继承者。我真的不懂。”
　　林嘉明知道对方心里肯定很不舒服，他试着安慰对方：“怎么会呢？你爸爸肯定很爱你。我之前和你爸爸每次聊天，他都要和我提到你如何如何了，他每次提到你的时候，都是带着笑的。”
　　谢子荣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那他为什么老是这样固执？这样漠视我自己的想法？”
　　林嘉明道：“小荣，每个人性格上都有缺陷。只不过你和你爸爸总是待在一起，你看多了他身上的缺点，无意间就会忽视他的优点。”
　　谢子荣声音听起来好像是终于有了笑意：“可是嘉明哥，我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两个多月了，我没有发现你身上有什么缺点。你身上任何地方都是我觉得最完美的。”顿了顿，“你可别告诉是我情人眼里出西施。”
　　林嘉明也轻声笑了出来：“我哪有你说的这样？听得我都不认识自己了。”
　　谢子荣心尖痒痒地，他在电话这边“啵”了一口，嘻嘻笑道：“嘉明哥，你怎么这么好呀。我现在心情大好，我想亲你了。”
　　林嘉明道：“不生气了？”
　　谢子荣道：“是不想管别的事了。”压低声音，把嘴凑在手机话筒很近很近，“只想管你。”
　　林嘉明望着远处却无意远处任何风景，他感觉有点压不住心跳，声音不由自主有点轻飘飘地：“那你什么时候来管我？”
　　谢子荣眉目一片柔情，他的眼中含着笑意，把嘴凑在手机话筒边上道：“任何时候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