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赎》兰幺鸭

52、许愿

　　谢子荣倒是一直没回林嘉明那条消息了，他忽然一夜之间像变了个人，第二天六点半就起来（他此前一直要赖床到七点）背书，揣着三明治和牛奶坐上司机的车去学校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英文单词，晚上一回家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先写作业再吃饭。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谢倾羽也不见他和之前一样经常握着手机发呆或是一有空就约着同学打球，觉得十分惊奇，同时也认为儿子懂事了开窍了懂得学习的重要性了，那一日饭后在儿子一言不发继续上楼学习，忽然对他说：“小荣，爸爸看到你现在这样用功，真的很高兴。”停了停又道：“小荣，你有什么需求，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和爸爸说。”
　　谢子荣道：“也没什么需要的。就是马上我们要分班了，我想去交换班。”
　　“交换班？”谢倾羽只听过有什么文科班理科班，他没听懂交换班是什么，好奇道：“这是什么班？”
　　“理科班文科班之外的一个班级。对成绩要求最高的班，据说进了那个班级文理科都还要继续学，高三才会再分一次文理科，而且进了交换班高三毕业了可以公费留学，老爸，我想好了，我想留学。”谢子荣道。
　　谢倾羽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想留学？可以啊老爸原来就是这么想的，老爸之前还想问问你们学校那个出国保送的事情呢，只听说那是文理科班的事情，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个交换班？老爸都支持你，只要你学习努力，其他什么的老爸都替你解决。不过这个留学，是去哪里留学啊？”
　　“马来西亚。”谢子荣道。他其实很早就听说了这个留学班级，之前一直不以为意，那天晚上似乎才想明白了什么。他一搜地图才知道马来西亚原来距离泰国那么近，他想既然我现在没有能力待在那个人身边，那不妨换个路子，我去外国留学，趁着休假日一趟飞机去找嘉明哥，总比待在国内不知道几年后才能见上对方一面要来得好。然而交换班对于成绩要求很高，尤其是英语。索性谢子荣英语不算太烂，努力学习争取提出意向就有资格被分配到想去的班级，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谢倾羽倒是没有太大意见，他对于儿子能有这样上进的想法感到很欣慰，看着儿子上楼的背影，他对张秀道：“阿秀，你看看小荣，他是不是比以前懂事多了！”
　　张秀笑道：“是啊，少爷真的懂事多了。”谢倾羽心情愉悦却并不知道儿子另有意图，当然他短时间内也并不可能知道。
　　谢子荣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个性也不知随了谁，但是他一旦想要得到便会想方设法得到。经过老师开会后决定本来十月份月考完高二就分班的计划延后，根据下个月期中考试的成绩进行分配，谢子荣使尽浑身解数苦学一个月，睡觉都比平时晚了好久，下课也不出去打球了，班主任肖老师有一次偷偷给谢倾羽打电话表扬谢子荣，说他如今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特别用功上进。谢倾羽听了喜出望外，晚上要带儿子去吃大餐，结果吃到一半谢子荣说要回家看书，说明天又不是周末，他还有单词没背，怎么着都要回去，还是被谢倾羽好说歹说才肯留下来吃完。
　　一个月后的期中考试谢子荣成功挤进班级前十，那天晚上老师给每个家长打电话询问分班意愿，谢子荣抢着老爸的电话和老师说：“老师，我想去交换班。”
　　谢倾羽在旁边拿过电话：“肖老师您好，请问交换班的名额是有多少？”
　　肖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为难：“谢子荣理科很不错啊，他的数理化很有优势，为什么不选理科班呢？”
　　谢倾羽瞅瞅儿子焦急的表情，决定帮他一把：“他想要出国，我本来也挺想把儿子送出去的，刚好借这个机会嘛。”
　　肖老师顿了顿，复又道：“留学名额每班只有五个，我们都是择优选择。谢子荣最近的成绩已经有很大提升了，但是他的前面还有九个孩子，我按照顺序打电话问过他们了，有五个孩子已经选择了交换班，名额有限，实在是不好意思了谢子荣爸爸。”
　　谢倾羽面色凝住了，他瞥一眼一旁的儿子，转身走进书房关了门。靠在窗台边上望着外头暗沉夜色，他面色也沉了下来：“肖老师，我们家一直都是很关照您的。之前的购物卡和礼盒，我记得我没少给您吧？您在校的职称，您现在这个年级主任的位置，不是我打个电话的事？对不对？肖老师，您不能当时和我说的各种事情都安排的好好的，过段日子又换副说辞。”他此刻的口吻已完全变成了半威胁半说教，很像他在职场里的那些手段。
　　肖亦姝明显是怔了一下，没来得及说话，那边谢子荣敲鼓似地在敲他爸书房门，敲着敲着就急了，完全当礼节是摆设一样一下推门进来：“老爸，我和老师说。”
　　谢倾羽对电话里的人道：“希望您好好考虑一下。”然后把电话递给儿子。谢子荣接过电话，完全不知道老爸刚才对老师说了什么的他还想在老师面前打感情牌：“肖老师，我真的很想去留学，您就多让他们收我一个吧，我保证再努力一些，我超过他们所有人，您只要把我调进交换班，我会成为那个班最让您骄傲的学生！”
　　谢倾羽在一边道：“老爸和老师说。”说着伸手要来拿电话，被谢子荣歪着头躲过走出书房：“肖老师，求您了，我真的很想去这个班级。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的。”
　　肖老师在电话里道：“谢子荣，可以和我说说你为什么那么想出去留学吗？以你的成绩好好学习，能考一个国内比来大（马来西亚与沐海师大附中合作的大学）更好的学校，或者那时再考虑出国也不迟。”
　　“我就是因为想去马来西亚，”谢子荣道，“不不，我是想出国长更多的见识。”
　　肖老师没有对他这个回答做出特别多的评价。她道：“谢子荣，把电话给你爸爸一下。”
　　谢子荣仍旧不依不挠，甚至动用了他很久没有施展过的撒娇大法，因为这招对他爸不管用他就很少在家撒娇了，可是对付一个中年女人应该是绰绰有余：“老师您就让我去交换班吧，老师！肖老师我最喜欢您了，您就让我去吧…”他这么无理的请求很快就让肖老师觉得头疼，幸好此时老爸走了过来，听到谢子荣扭捏的语气眉头就皱了起来：“小荣，把电话给我。”谢子荣不情不愿递了过去，握着的手却在老爸拿到手机之后还不肯放开。谢倾羽道：“爸爸说。”一用力拿了过来：“肖老师，孩子不懂事，让您见笑了。”殊不知最让肖老师见笑与头疼的就是他自己，谢倾羽仍旧一本正经道：“刚才我说的，您还考虑清楚了？我现在需要得到您的答复。”
　　肖亦姝道：“谢子荣爸爸，我这个职称是我靠自己得到的，还有您送我的东西，我从来都没有用过，每样物品都是原封不动摆在家里，只等合适时机能退还与您，这一点您可以放心。”谢倾羽在这一刻面色明显变得难看了许多，听着对方继续道，“谢子荣理科成绩很不错，我会把他安排在理科班最好的班级，据往年升学统计，这个班级毕业了去留学的人还是很多的，到时候选择面就更加广了，不单单是马来西亚了，像您这样的家庭情况去英美也都是不成问题的事情，不是非得选择交换班才能出国。我就觉得你们到时候自由选择肯定要比现在这个单选好。”
　　谢倾羽阴沉着脸一时无话，肖老师道：“您要是没有意见的话我要和其他家长交流他们孩子的情况了，不好意思。”谢倾羽没有答应也没有阻止，说了句“辛苦老师”挂了电话之后他站在原地出了好久神，回过头看着儿子期望的眼神，他面上看不出表情：“你们班主任，是个人物。”
　　谢子荣一时没有听懂，但是他也没打算听懂，眼神放光道：“老爸，你们谈得怎么样？老师答应没？”
　　“她建议你去理科班，高考后自己申请申请国外学校。”谢倾羽道，“不去交换班就不去，老爸以后把你送到欧美最好的理工大学，哪个不比交换班那些同学来得好？”
　　谢子荣听了却急了：“我不去欧美，我就要去东南亚！”
　　谢倾羽道：“为什么？”他完全不理解儿子的脑回路，虽然如今东南亚是有几个国家很有发展前景也有些经济发展地不错的，但是哪里比得上欧美这些地区的实力？他奇道：“小荣，能和爸爸说说你为什么想去东南亚吗？”
　　谢子荣当然不可能和老爸说是因为他想见嘉明哥，随便找了个蹩脚的理由：“我最近忽然很喜欢东南亚的风土人情，我很想去那边看看。”
　　谢倾羽道：“这个好说啊，今年寒假老爸带你去缅老越玩玩，让你感受一下。”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想去那边久住，不是不是…”谢子荣不知作何解释，自己把自己说急了，“我就是喜欢交换班！我就是想进交换班！”
　　谢倾羽无奈道：“你们老师说名额满了。”
　　谢子荣很不高兴，“噔噔噔”上楼又把自己锁房间里了。
　　谢倾羽则是皱着眉头往沙发上一坐，他在思考肖亦姝这个人。在他现在这个位置，除了儿子他会纵容，其他从来没有普通人能够违背他的意思；他所有想要的，他都会靠自己的手段得到他（这一点他儿子其实和他很像），然而这个肖亦姝老师却这样直白地拒绝接受自己的好意，真是有意思。
　　谢倾羽暗自想着，一个老师每个月就拿那么点工资，TM的装什么正直。紧紧捏着口袋里的诺基亚手机，他的表情变得莫测起来。
　　谢子荣坐在房间里却是把这次考试十名往前的人都想了一遍，他在心里暗自猜测可能想要出国的人员名单。究竟是哪五个人想要出国，抢了他的位置？想来想去他觉得每个人都有可能，立时就有些崩溃，然后又想到嘉明哥，天哪，他谢子荣活了一十六年此前还真没有一个人能让自己这么烦心过。他觉得自己肯定和嘉明哥上辈子有说法，不然为什么他此刻会这样为对方着魔？
　　谢子荣迅速翻出来嘉明哥昨天晚上给自己发来的短讯看了又看，却还是忍着没有给对方任何回复。他在想象嘉明哥打这段字时的表情和动作甚至是心情。是他想下决心追对方，他就要好好追，耐心地追，他不奢求嘉明哥能对自己有同样的情感，不能太急，他在此刻告诉自己。嘉明哥也喜欢自己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起码嘉明哥肯定对自己是有点重视的吧，那种对朋友的重视，所以才会听到他挂了电话之后给他发来那么一行文字。
　　谢子荣想，嘉明哥把他看作是好朋友，他已经很满足了。他目前的要求就这么点，他要让自己快点长大，在嘉明哥想要找个姑娘结婚之前和他在一起。他的愿望就是这样了。朴实无华。
　　漆黑的窗外在此刻忽然划过一颗流星。谢子荣微一侧头看得分明，他立刻闭上眼睛十指扣紧，许了个愿望。
　　他想要此刻在远方的嘉明哥也在想念自己。
　　许完愿望，他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望着那片布满星子的夜空，想象着嘉明哥也在这个时候抬头仰望，对方会看到流星吗？谢子荣想，如果看到流星，对方会许愿吗？
　　如果会许愿，那么对方会不会也许的是有关自己的愿望？
　　谢子荣久久看着天空，想象着方才流星滑落的样子，同时也想着远在异国的林嘉明，如果他此刻也在看着星空，他们的目光会不会在天上某一处交汇？
　　从此后天空每划过一颗流星，那就代表着他又想了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