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赎》兰幺鸭

35、借刀杀人

　　七月三十号早上十点，邮递员扣响了维光在德市唯一一家子公司腾华项目客户大老板王总的家门，送给他一封匿名邮件。
　　王总拆开邮件，拿出一张记录着项目从开始到现在所有的仪器、仪表及配件、电子元器件生产等需要的原材料与公司投入资金的账目，有一栏被人用红笔划出来。王总仔细端详一阵，发现原材料的购置与成本价格出入颇大，他眉头一皱，坐下来在计算器上敲打一阵，眉宇凝地更深了。按照这个报表上原材料的数量，花费成本远远不需要这么离谱的数字。看着这行蹊跷的数字下头粗重的红线，或许是这个匿名寄件人有意的提醒，王总脑中清明，登时拎了座机拨打陈裴的电话。
　　陈裴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很久没有回音。王总在等待期间又反反复复看了那份邮件，发现中途又有许多莫名其妙忽然就多出来的资金投入，但是都被很合理地使用掉了。直觉令他一下子就猜出来这是一份假账单，有人故意多申请了成本资金用于揣一部分到自己钱包里，并在项目进行过程中神不知鬼不觉慢慢一点点压榨并贪掉项目的钱，并试图瞒天过海。但看上去制作这个账目的人十分粗心大意，并没有把每笔莫名其妙多出来又消失的钱解释地滴水不漏，当然也可能是这人成竹在胸，以为这份账目不会轻易被别人发现，之后一定还会再完善完善，谁知就被这匿名发件人给翻出来并发到了他王总的手上。
　　还是陈裴的秘书回拨了王总电话，并询问缘由。王总说现在要亲自与陈裴聊，遭到对方推脱，说陈总最近事情多，一时半会闲不下来，今天晚上可能才有空。王总只好应下，并联系了自己的秘书，让他去调查一下陈裴以及能找到的此次项目其它的财务凭证。

　　一省之隔的沐海，谢倾羽正坐在办公室与董事会几个老友一边喝着下午茶一边交流着经营心得，忽然崔秘书一通电话打来说腾华项目出事了，项目总经理陈裴被公安机关带走了。谢倾羽大惊失色，连忙询问缘由。原来陈裴因在涉嫌贪污受贿的缘由被王总举报了。
　　几个董事会老成员知道后也面面相觑十讶异，谢倾羽恐怕此事要波及维光整个企业的声誉，严重的恐怕会遭致股价下跌业务受阻。他随即让崔秘书联系司机备好下午的车，几百公里立马赶往德市。
　　在请董事长上车后，随即坐入副驾驶的崔秘书发出了疑问：“陈总怎么会出事？他一向做事谨慎。”
　　谢倾羽坐在后座微微开了点窗让自己滞闷的脑海清明一些，随即点了根烟夹在二指之间：“这次恐怕难保他了。王穹波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除非是公司内部出了问题。”
　　崔成商望着后视镜希望能够观察老板的表情揣度对方心思，他在思考要不要把下一句话心里想的说出口。谢倾羽却在后座上猛咳起来，挥挥手道：“这什么牌子的烟，咳…这么呛。”
　　崔成商心知呛住老板的不是烟，可还是吩咐司机把后座窗户再开大一些。

　　林嘉明让李临替自己把匿名邮件交给邮递员后林嘉明立刻让他返回沐海不要在德市多做停留，自己则是让李临手下的技术人员删掉了他们所有在子公司内部网页的浏览记录，包括查找陈裴之前的项目账单等等。林嘉明在事发前说身体不舒服在私人医院住了两天进行检查，当然什么事也没有，却让自己在那些天能够接触项目与公司内部事务的人员选项内短暂摘除，完美洗清自己可能是内鬼举报公司成员的嫌疑。
　　林嘉明也深知谢倾羽必定平日里没少包庇手下黑事与黑账，这个陈裴所作所为必定被谢倾羽罩着，此次他的落网恐怕仅仅只能够给谢倾羽一个警示。他的计划还很长远，却不是蜉蝣撼树，目标并非遥不可及。
　　果然，谢倾羽并没有把怀疑的苗头引向他，甚至都没有和他提及关于这件事的只言片语，只是关切他前几日忽然进医院的事：“小林啊，听说你前几天住院了，有没有事啊？”
　　林嘉明此刻坐在酒店高楼上，他仰望着德市的天空阴霾不散，声音十分平静：“没事的羽哥，一点小毛病，我已经出院了。”
　　“你知道的吧，项目出了点事。我现在也到德市了。”谢倾羽道，“你最近不舒服你先回去吧，在家里多休息一段时间没事的，身体要紧…这个项目我回头另外找人接手。这里的事情你就先不要管了。”也真是奇怪，林嘉明从入职到坐到公司高层位置，谢倾羽并没有腐化他的想法，有很多公司不光彩的事情他不会让林嘉明知道也不会把林嘉明牵扯进来；林嘉明也心知肚明谢倾羽并不想让自己真正加入他的党羽，也许是还觉得自己年轻出于想保护自己或是忌惮自己背后林家势力也有可能。
　　所以大概谢倾羽一直都以为林嘉明不知晓自己与公司某些高层同流合污做的恶事，他也一定不知道林嘉明接近维光总公司权利中心的目的。
　　如果这一切真的单纯，如果事情没有在十几年前就是个错误开场，如果谢倾羽创立第一座工厂资金来源并不肮脏，如果白伟奇没有淹死在那座水库…谢倾羽也许真的能够成为一个好老板。
　　这件贪污受贿的事情最终还是让市里领导知道了，陈裴因为长期伪造假账与签字贪掉项目资金，敛财五百余万，因由维光总公司在沐海而牵动了两省领导，散会后，沐海所在省份领导把谢倾羽约出来，特定和他说明了此事。
　　“谢老板啊，你一定要管好你们公司内部，子公司也不能疏忽…这次就算了，有我去隔壁省帮你的企业说说话，下次再犯大事，再惊动那么多人，我可保不住你们企业的荣誉，再有下次，省十强或是其它荣誉的就别再想了。”
　　谢倾羽连连点头道谢，说自己一定加强企业管理，不会再犯。然而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彼此的手究竟干不干净，谢倾羽为了道谢又约了领导吃了一餐饭并给对方包了红包，这顿饭吃得二人面上那是笑逐颜开，心底里却是各打算盘。

　　林嘉明回到沐海却没有立刻回到家里，而是去公司走了一趟。谢倾羽最近希望能够继续扩建公司规模，同时还能不断更新生产技术，总公司又分出了好几个部门搞项目研发。林嘉明巡视一圈觉得没什么异常，于是便让司机把自己送回去，他在书房里整理了一番文件之后觉得昏昏欲睡，直接趴在桌边睡着了。
　　睡着睡着，他做了一个梦。梦境荒唐古怪，惊险刺激。梦里场景好像是在一片荒废的山边公路，混浊土色的江水在脚边万丈悬崖下一路奔腾而过，惊涛澎湃，那声音犹如猛兽咆哮，震耳欲聋，仿佛带着整座山头都在震动。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他的身边，把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拿一把枪抵着他的头侧。林嘉明感觉梦中的自己情绪冷静，却一直在朝身边的男人说着什么话。那个男人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林嘉明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只在梦里看到他垂肩的头发，以及宽阔粗壮满是刺青的肩膀。他太阳穴旁边抵着枪被那男人带着走，一直走了很远。然后，那个男人对他附耳说了一句话，然后抬起枪柄对他太阳穴击打一下。他头脑钝痛一瞬间，在这刻忽然转醒。
　　映入眼帘的是身后透明窗外沐海的霓虹夜色。林嘉明盯着那里发了会呆，脑中仍旧残留梦境带给自己的真实感与窒息感，忽然方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并且还有些异样的温度。林嘉明还以为是自己趴在桌子上没睡好，刚想起来活动一下，忽然一下子没站稳，腿一软直接重新跌回椅子里。
　　林嘉明抬手抚摸一下自己额头，是异样的冰凉。然而他却感觉身子笨重，怎么都提不起精神，在意识到这冰凉背后即将带来的温度，林嘉明拿着手机打给秘书让他帮自己买一盒布洛芬，然后便费力地挪动到床边，一下子栽到被子里。
　　当天晚上他开始浑身发热，高烧不止。也许是最近过于忙碌连轴转导致的休息不够，他真的病倒了。此前为自己寻找的开脱方式居然变成了现实，林嘉明开始有些怀疑那些超乎科学的力量。他想，以后还是尽量不要用病因为自己开脱了，别拿健康开玩笑。
　　李临来敲他家的门，敲了一会没有反应。觉得应该是林嘉明睡着了，李临又回到车上找出拿出备用钥匙，开了他家房门。
　　整个屋子静悄悄黑乎乎的，没有一声音。李临在林嘉明床头放下药盒以及自己给对方带来的稀粥和一些小食，轻手轻脚走到屋里帮林嘉明把窗帘都拉上，又轻手轻脚离开了这座房子。一直以来他都很有分寸，林嘉明对他有着知遇之恩，作为林嘉明一手提拔的在维光最最信任的人，他也应该禁得起对方这份信任，做到真正的在关键时刻为对方解决各种问题。
　　林嘉明有许多谢倾羽手下黑色产业证据与维光总公司的不法秘密证据都放在李临那边，他与林嘉明始终是同心一气的，在那些豺狼虎豹横行肆意的地方扎根立足，相互扶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临对于林嘉明来说甚至比自己的事业还要重要。林嘉明告诉过他关于四叔的事情，李临知道林嘉明想要留在谢倾羽身边的目的，知道林嘉明想要什么，绝对不是一个总裁的位置那么简单，这些事情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哪怕是林嘉明的父亲也不知晓。李临深知总裁对自己的看重与绝对的信任，每件事情都完成得尽心尽力，绝不允许自己出任何差错，也不能够出任何差错。
　　这次德市一局借刀杀人他们配合地很好。林嘉明在电话里是这样问李临的，要是这次事情出了差错，谢倾羽查到必定就不会放过我们，维光我混不下去了，你怎么办。
　　李临彼时正走在街上，闻言他心跳波动了一瞬，对着电话那头用冷静到听不出情绪的口吻安慰道：您去哪，我就去哪。我这辈子，就认您一个老板。
　　林嘉明在电话那头却忽然笑了，一贯的笑声动听，传过电话，就仿若现实存在于李临耳边一样：“吓你的，我们计划缜密，绝对不可能被他们发觉。过两天你先离开德市吧，避避风头。”李临的表情微微波动，声音还是平静与冷肃，心跳却无人知晓地加快了速度：“那您怎么办？”
　　“我有办法，你别担心我。”林嘉明道。李临也就和林嘉明差不多大岁数，论年纪谁也不能算谁的长辈，林嘉明却总是感觉李临有种不属于青年人的气质，异常沉稳，异常镇静。林嘉明在李临面前，虽然自己位置坐的比对方高，可是有时候觉得对方比自己还要成熟镇定。
　　李临的余光里是德市繁华的中心街道，那时夏夜渐浓，街道上却是人流不减。他身着单薄T恤，望向那喧闹街道后跨江大桥的方向，高楼大厦林立的江边，他知道林嘉明此刻就坐在里面某一栋高楼内，听着自己的电话，想象着他眺望窗外夜色，不知道彼此的视线会不会在空中其实有那么一瞬的重合。
　　“好的，老板。那我便放心了。我会把事情安排妥当。您有事随时call我。”李临望着远处那层叠的高楼剪影，嘴角很轻很轻地往上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