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赎》兰幺鸭

23、我到底是怎么了

　　林嘉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嗯？”了一下，然后转头去看谢子荣：“小荣，问这个做什么？”
　　林嘉明看到谢子荣面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很像是介于尴尬和焦急之间，这让他愈发疑惑。谢子荣却好似欲盖弥彰地摇头道：“没什么嘉明哥，忽然好奇而已。”
　　林嘉明顺着谢子荣偏出窗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那个广场，那天轰轰隆隆的乐队在这里举办了一场滔天声宴。他那个时候和胡倩倩一起坐在广场边上闲适地聊天，后来又一起听了乐队主唱单独清唱了一首流行音乐，是台湾歌手张信哲的情歌《过火》。
　　那是一首95年发行的金曲，在当时以至后来几年火遍大江南北。台上的乐队主唱音色动人温暖，如同萨克斯演奏出的音乐带给人流动的磁性蔓延向整座广场，一首情歌唱哭了台下不知多少恋人的心。林嘉明在之前的感情经历里没怎么受过爱情的痛苦也仍是被那饱满的感情深深吸引，余光却瞥见胡倩倩慢慢靠在自己肩上，默默擦着眼泪。
　　胡倩倩前任男友金少爷对她并不好，林嘉明想着她也许是触景生情于是默默地把女孩往自己怀里搂了搂，低下头拿下唇轻轻贴在女孩的发梢。他温柔且认真地在女孩耳边喃喃：“倩倩，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人生。”
　　“既然爱，难分是非，就别逃避，勇敢面对，”
　　这个时候，广场上的不远处，还是有一双眼睛在默默注视这一切。谢子荣站在任琪琪身边，目光还是朝这里瞟来。只不过，他的眼睛里此刻带了点捉摸不透的意味，就好像这夏夜的晚空，黑不见底。
　　“给了他的心，你是否能够要得回…”
　　两人都从记忆里抽离，林嘉明忽然就觉得谢子荣或许是那天也在场看到了什么，可是他不是那么想理会这个问题。时间恰到好处的上菜是为气氛解围的最好帮手，林嘉明给弟弟和谢子荣各夹了一个小笼包，自己却没有吃，而是继续将视线放到窗外。
　　“我爸爸想让我快点结婚。可是我觉得我想在结婚之前和爱人好好走一遍这个世界。”胡倩倩看着他的眼睛。林嘉明只记得那天天很黑，广场周围的路灯稀稀疏疏，可是眼前的胡倩倩美丽的眼眸却非常明亮，好像打翻一瓶墨水似的黑色眸子里，他看到了倒映的星光。不，那不是星光，林嘉明知道，那是胡倩倩对未来的憧憬。胡倩倩曾经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不止一次说过，她喜欢和爱人旅居，喜欢和爱人走遍全世界，想要将来结婚后和男方去爱琴海去夏威夷度蜜月，等一切都玩累了就想要在欧洲郊区买一座很大的房子，在门口种上各种各样的蔬菜和花果，每天过得悠闲幸福。
　　她讲这些的时候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神采非凡。林嘉明其实和她很像，他也喜欢到处去玩，也想过要去爱琴海去夏威夷，将来要住在欧洲，可是不知为什么听胡倩倩讲这些愿望的时候他却笑得很勉强。耳边女孩的声音欢脱愉悦，林嘉明却不止一次地想到他现在所在乎的东西，他所要完成的东西。
　　那些东西那些事情都仿佛和胡倩倩口中的美好是另外一个世界，那是一个黑色的，阴暗的，提心吊胆的世界，他还要带着很多心事去追寻它，这些都不可能让胡倩倩知道，他也无法把这些事情从自己身上抽离。
　　有了这些事情，林嘉明知道自己并不可能真的过得幸福。胡倩倩所说的那些快乐与美好，林嘉明也本能地向往，但是他觉得自己不可能陪着对方一起完成。除非等那一切都停止了结束了，他才能真的去享受那些美好的一切。他无法将自己和那些疯狂的计划隔绝，他无法欺骗自己但是也不想辜负倩倩的美好心愿。
　　所以林嘉明在广场上胡倩倩又提起旅居的那一刻只是默默地把手掌搂地对方更紧了，他轻声询问着，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时间陪对方完成这个心愿，能不能以后用别的方式去弥补。胡倩倩非常善解人意，她听了之后只是撇撇嘴，她表示自己只是有这个想法但不代表现在就要执行，等两人双方都有足够时间和精力再考虑也不迟。林嘉明微微松了一口气，轻轻把脸靠近对方。这次倩倩并没有闪躲，而是同样微微靠近他的脸颊，软软的嘴唇上面小鸡啄米般点了一口。这个时候乐队主唱换了一首流行歌，但是声音已经传不到相爱的二人耳中，他们彼此全是对方的呼吸与心跳。林嘉明的耳尖在倩倩轻吻自己侧脸的那刻瞬间泛上薄红，注视着倩倩靠近对方低下了眼，即将感受双方嘴唇靠近的那一刻视线余光里不远处忽然有一个男生快速地跑走了。
　　那个男生此刻正坐在林嘉明对面，一口气吃了三个包子，抬头才发现嘉明哥筷子都没动。这个时候清蒸鲳鱼也上来了，谢子荣问嘉明哥为什么不吃，林嘉明这才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深思，微微抿嘴笑笑，拿起筷子戳着鱼背夹了一口。
　　谢子荣忽然道：“嘉明哥，你喜欢听张信哲的歌吗？”
　　林嘉明抬头看着他，随口说道：“我喜欢《过火》。”
　　谢子荣顿了顿，慢慢放下筷子喝了口水：“如果一个人爱着对方希望能够和对方在一起，但另一方面，又害怕和对方在一起会让自己受到伤害，那应该怎么办。”
　　林嘉明不知道谢子荣是想到什么会忽然想了解这样的情感问题，忽然他才意识到十六岁也是个半大不小懂很多事情的年纪了，七零年代的人与八零年代的人观念早已有所不同，这很正常。他反问道：“小荣，是不是最近遇见喜欢的女孩了？”
　　谢子荣仔细思考了一下，斟酌措辞：“不算喜欢吧，但是感觉有点在意。可能有些喜欢，不知道。”林嘉明没注意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压根没敢往自己这边看，当然他现在也根本不会注意这些。林子希听到谢子荣的话难得地与他主动八卦起来：“谁啊？是我们班的吗？是不是任琪琪？”
　　谢子荣道：“不是她。不是我们班的。”
　　林嘉明道：“早恋讲究的就是偷偷摸摸。你得看看对方对你有没有那种意思，但是也别太高调，会被老师批评。我记得我当年高中班上老师抓早恋抓得挺严的，好几个人都被全校通报了。”
　　林子希道：“那是你们那会，又不是我们。”
　　谢子荣不动声色地看了林嘉明一眼，嘟囔道：“嘉明哥，你说什么才算真的喜欢呢。”
　　林嘉明想了想：“我觉得喜欢的本质就是付出。喜欢一个人，你会不自觉地想要付出所有，你会特别想看到她，即使占据了你所有时间。看到她笑你也跟着笑；她难过你也跟着难过。一部电影，一首歌，一个兴趣爱好…凡是她喜欢的，你会要求自己也要去喜欢。”
　　林子希在此刻停下手中动作，眼睛往哥哥那看了看。
　　谢子荣道：“嘉明哥，你喜欢什么样的。”
　　林嘉明道：“我之前其实没有什么特定的喜欢，就是看上了就喜欢了。现在嘛…我喜欢那种可爱活泼一点的女生。”
　　谢子荣知道林嘉明这个“现在”一定指的是他那个女朋友，眸中颜色暗了一瞬，忽然就有点不甘心：“嘉明哥，你是有女朋友了对不对。”
　　林子希在这一刻面上表情也变了变。林嘉明实在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来回看着林子希和谢子荣，索性快速给这段对话来了个快速收尾：“好好好，好了。高中生聊什么情情爱爱的事情，小荣你那个早恋的事情最好也尽早解决了，高中时候的感情一般都不成熟。回头我爸你爸知道了都得挨个说我，说我带坏小孩了。”
　　谢子荣忽然就感觉很不甘心，他也很纳闷自己这个不甘心所出为何。他忽然有些重地放下筷子，却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掩饰般喝了口水。
　　回家的路上，谢子荣心烦意乱。他不明白自己这是忽然怎么了，坦白讲他也没觉得自己是喜欢上嘉明哥了，但是为什么一接收到关于嘉明哥有女朋友的信息他就会莫名感觉烦躁，有点像是嫉妒或是吃醋。他只能归结于他对嘉明哥的好有那么一丝丝的占有欲，可是这又是为何？嘉明哥的确对他好，送他名表，一直接他，带他吃好吃的，在自己离家出走的时候收留自己，在下大雨和父亲闹脾气的时候跑出来找他，安慰他，凌晨在海边陪他散心…把这些事情一桩桩如数家珍一样在脑海里过一遍场景，难道真的是因为从小缺爱而导致要是有哪个人对自己再好一点，他都会感动到发疯，然后情不自禁迷上对方？不不不，张姨在家里也对他很好，也对他很照顾，而且做的事情远比嘉明哥多得多，待在他身边也远比认识嘉明哥的时间多得多，他谢子荣也没有对张姨有这样的感觉啊。
　　谢子荣啊谢子荣，你到底在郁闷些什么。你又在恼火些什么。就和嘉明哥在店里说的那样，高中时候的感情一般都不成熟。是的，他谢子荣不仅感情不成熟，各种方面也都还不成熟。反观对方，嘉明哥是一个有家有业的成熟男人，名牌大学毕业年纪轻轻做了总裁，精英中的精英，人家女朋友估计也是个豪门千金出身，他谢子荣一个小孩根本比不上人家一根手指头，又不爱学习还不懂事，还总是喜欢和爸爸和阿姨吵架，在学校里还游手好闲喜欢翘课打架…谢子荣虽然算是个纨绔子弟却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平时很少踏入酒吧舞池是他最后的倔强，因为他知道那种地方藏污纳垢是真正可以窥见社会阴暗面的地方。除了家世实在显赫他其实和那些普通学校里的混子没什么两样。
　　谢子荣不停地在对自己说，你别多想了，你那些恼火郁闷也好不满烦躁也罢只是青春期火气旺没处发泄等过段日子就好了。可好玩的是，他越是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大脑里的想法越是重复着之前的一切。他觉得嘉明哥真的是好，哪哪都好，温柔成熟帅气风趣体贴包容，我的天哪谢子荣，他问自己，你不会真的迷上他了？嘉明哥可是个男人，嘉明哥比自己大了整整十岁。
　　难道自己是同性恋？回家的路上，谢子荣一直这样询问自己。
　　所以一路的思想斗争终究是毫无用处。他望着驾驶座上的嘉明哥又联想到那天看到嘉明哥和那个女的坐在广场边上亲密的画面，他觉得心脏好像就被什么压着，很沉很闷。一会又似一艘小船停落湖上，稍稍一阵风吹来都能让其飘摇。
　　嘉明哥。他在心里轻轻唤着对方的名字，嘉明哥你能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了吗？这种既像拈酸吃醋又像失恋的感觉，究竟是这么回事。
　　谢子荣忽然感觉自己要疯了。好煎熬，忽然间和嘉明哥坐在同一个空间的每一秒都变得煎熬。他好想告诉嘉明哥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又不敢。嘉明哥一定会觉得奇怪，甚至会在心里觉得自己变态。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谢子荣忽然就觉得委屈。他忽然有点想和林嘉明吵一架，当然他不敢，退而求其次，谢子荣混乱地思考着，自己忽然不想和嘉明哥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