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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故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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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兆丰年。
这一年的新春,来的格外的轰轰烈烈。先是从各地掀起的流言蜚语,无不适议论着夏时隐清白。
再到这一流言传到西北之际,楚国皇室当即便摆了鸿门宴,他们宣召楚明霁,本欲拿楚明霁的人头给夏国赔罪,摩拳擦掌,不料楚明霁竟干脆带兵提剑杀了进来。
那一夜,正值除夕,本该阖家欢乐的日子,可楚国宫墙之内却是一片阴沉,刀枪指向所有暴乱之处,金碧辉煌的宫殿遭遇血洗。
布局的、破局的掉换了处境。
当楚明霁带兵破门而入之时,皇室众人仍在怀疑错愕,他们不相信那个一年都见不足一面,被打发去各处跑腿的兄弟,竟有熊心豹胆反抗?
大家甚至忍不住质疑其中约有更深的阴谋,也许楚明霁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剑,他们试图左右,可话还没说完,便成了楚明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刀下亡魂。
捂住喉口致命的伤,他们才知:原来楚明霁全然没准备给他们求生商量的机会,他的杀意已决。
大家死不瞑目,瞪大双眼,见楚明霁仍在一层一层地往里杀,一个一个地刺,只觉得真是不明不白。
他们记忆里如尘埃般透明、如宣纸般单薄的兄弟,怎么一夜之间变得那样英勇刚猛,凶猛强悍。
也不知他的势力,他的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层层叠叠,仿佛杀不完一般。
于是嘶吼,召唤,所有人不再迟钝,抄起了刀枪,愤怒对抗。
楚明霁面对他们几乎也毫无眷恋,毫不留情。什么手足兄弟、什么叔侄婶嫂,无一幸免,不过是死的痛快,不曾过度折磨。
从宫里传来的哭啼声、喊叫声响透上空,在一片迎新的炮竹声中,格外的刺耳。
紧闭紧锁的宫门,自得其乐的百姓,几乎也不曾自乱阵脚.....
除了牵扯到自己利益的臣子奴才,仍在使力扭转,中庸的臣子与寻常的人家在心态上已彻底地躺平。
秉持不管是谁做了主子,好歹自己仍是这个国家的奴才。他们认国不认人,稀里糊涂地避让,躲过,安静地等待一个结果。
不过是换个主子伺候罢了。
关上门继续过日子,历经多年的内斗与战乱,让这座国家异样地平静,更谈不上畏首畏尾地胆怯和害怕。
百姓们麻木地听着,紧闭的家门内有三三两两的交谈,也不过是一些诡异的期待。
“早该来了,这么多年夺来抢去的,反倒没完没了,只盼今日这个下手够狠,要杀就杀绝,若今年能有个定数,说不定能换几年太平。”
“这你放心,绝对是不会留活口咯,只怕今日后不久,他坐稳朝都,便会去夏国提亲呢。没听说吗?他将乐安公主给睡了——嘿,若夏国记恨五皇子,早就打过来兴师问罪了,哪还有机会给他杀进宫里?”
年轻的汉子恍然感慨:“这么看来,他与乐安公主......哎哟!乐安公主不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相好吗?就是周国送去夏国当质子的那个!”
年长的汉子往地上淬了一口,很是不屑道:“狗屁的质子,平白无故将儿子塞过去,只怕一开始就是居心叵测!嘿,我看呐,说不定就是盼着待儿子摸清了夏国,回周倒适合一起商量怎么灭夏。”
年轻的汉子眉头一扬,便坏笑起来,“这样最好!就怕是暗暗记恨,秋后算账!唉,只盼着咱们到时与夏国联姻,是多一门亲戚,而不是多两门仇人。”
年长的似笑非笑地挤了挤眉,“但愿吧!乐安公主贤名远扬,又是首屈一指的仁善慈心,若有她来做我们的皇后,也许是件大好之事!”
他们站在屋墙内,见太阳血红一片,冉冉升起,直到宫里传来的呼声渐渐平息,他们挑着挂炮,开门后又点燃起来。
“噼里啪啦——”炮竹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如同他们心中叫嚣的倾向与祝愿。
他们没有再躲回屋里,而是站在屋门口等信儿,直到正午时分,宫门才缓缓打开,一队铁骑满脸血迹的拎着滴血的长枪,长驱而出,杀气腾腾。
他们朝长空高喊,带来了五皇子继承大统的消息,也宣布了一个月后的国丧大葬。
而随着铁骑满城奔驰,百姓们才陆续发现:好些个曾经煊赫的大臣们,府门被破,鲜血正一点点向院外阶下涓涓蔓延。
更细心的则发现了:那些被灭门的——都是三皇子的人。
百姓们暗暗讥笑:三皇子残害了那么多手足,曾经炙手可热,曾经所向披靡,原来,也不过是一场黄粱梦,给旁人做嫁衣。
宫里只挂了七天白帷,便悬起红灯笼。
后来的日子,前半个月,是皇宫里清洗殿宇,重粉朱红,后半个月后,是一场大葬,将所有楚氏埋了下去。
一早便站对了队的人,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叩拜楚明霁。迅雷之势,朝堂上换了一批新贵,也贬了一群旧臣。
识时务者,乖乖地咽下这口气,重新开始,不服反抗的,便是抄家灭族,斩草除根。
绝对残忍的铁腕之下,楚明霁以最快的速度平定了动乱,稳住局面。
又一封圣旨,免了百姓一年的徭役、两年的赋税,便算是最真切实在的安抚与交代了。
尘埃落定,楚国境内连着下了一个月的大雪,白茫茫覆盖了整座皇城。原本死寂的、残忍的现实,又变得如梦一般洁白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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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楚国的热火朝天截然相反的是:夏国境内,陷入了一场肥重冗长的沉默。
关于乐安公主的清白,轰轰烈烈地秘议了一阵子,待到众人皆知之势,又讳莫如深地被冷藏了起来。
是被一张无形的手给严实地覆盖了,是大公主的人马从上京一路西下,如车辙碾蚁一般撵过来,皇室的威压彻底地掐住了他们的脖子。
自然也是处死了一些人的。五马分尸,诛九族。一个城里挑上三户,看到典型,所有人便老实了。
至大公主抵达封地,皇城里孑然一新,光阴一晃而逝,转眼三月,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下了六七天的雨,难得迎来了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乐安宫里,娥们正打开门窗,驱散屋里的阴冷潮湿,任刚烈的日头将殿里晒的暖烘烘。
守着宫门的小太监靠坐在柱子底下沉思,他们半仰着身,把脑袋留在阴处,又将一双脚伸直,留在太阳地里,烤一烤阴冷的鞋子底。
平日里跑的多,偏这年遭了事,两个月窝在宫里守门,没怎么行走,真是身子也懒了,脚也跟着沾了冬气。
也有坐不住的,拍了拍屁股又爬了起来,扒着大门,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听一听外头的动静。
两个月了,他们未得允许不能出门,根本不知如今外头是何情况,可今儿一早新月姐姐便出去了......这坐牢子一般的日子应是到头了吧?
“噔噔噔——”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紧守着的太监眼里闪过一丝喜色,赶忙将门拉开。
便听见“吱呀——”一声,门从里头打开了一条两人宽的缝。
新月神色匆匆地跨进去,大门顿了一瞬,又回神一般快速地合上来,凌然一副与世隔绝,不许人进出打扰的态度。
新月习惯性地往里疾赶了几步,又后知后觉一醒,蓦然脚下一停,她回头看去,便见一行小太监正面面相觑地挠头。
他们失落的、懵懂的目光,在触碰到新月的眼神时,又紧急地收了回去,换上一副求饶的憨厚姿态。
见众人接二连三地朝自己行礼,新月心里一默,又折返回去,朝着跪伏一地的小太监们道:“将门打开吧,以后都不必再关上了。——若有进出,记得守好规矩,楚国的新皇来议亲了,万不可丢了脸面。”
一番话,情节跌宕,直叫人心思百转。
当初的流言蜚语真将人给折磨坏了,那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虽然不成名堂,更不敢指到他们的脸面耳朵里,可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反倒生出难言的隔应。
他们也想过据理力争,可新月却一反常态地要求大家关紧门,只扬言省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地应对,不如清闲度过。
众人憋着一口气,可没一个是服的!
他们自小在宫里长大,最不少见的便是龌龊龃龉,便是有姿色的宫女都想过往龙床上爬呢,至于乐安公主这事儿......
他们本来就暗暗猜测过此事如何收场:最好的结果便是夏国出兵,替楚国六皇子夺下皇位,让乐安公主嫁去做一国之母;
最坏的结果便是夏国出兵,要了六皇子的狗命,再索几座城赔偿,挽回颜面。接着便是给乐安公主招驸马安居皇土脚下,不至于受屈。
大家将各种可能都想过,唯独没想到那个占了公主便宜、寂寂无名的六皇子竟然能有如此本事造化。
“新皇”、“议亲”这几个字眼简直令人不敢细琢,不可置信,如今,夏国未曾出兵,人家便已夺位成功,又求上门了,这意味着什么?
也好,也好,即是嫁去楚国做皇后,将条件谈的更好些,也不能说是吃亏。毕竟——这也是女儿家最煊赫的归宿了。
那几个小太监两眼一瞪,知道这是苦尽甘来的兆头,尽露出喜色,跪地磕了个头,便麻利地爬了起来,将宫门给大大地拉开了。
一个个将下巴高高昂起,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意思。
另一个掌事的宫女刚巧闻着风赶来了,见大门已开,便得知转机,她与新月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得了新月的默许,忙收拾干净出去打听消息了。
新月则转过身赶回院子里,走过羊肠花园,越是走近了,便隐隐听到细细的破风声。
新月伸着脖子去看,便见夏时隐将头发用红绫高高绑起,一身轻装简束的夹薄棉白衣,在庭院花丛中,一次次地挥动着匕首。
刺——刺——刺——
势如破竹疾风,姿如犀利柳叶,行之飒爽,稳如泰山。
自流言四起后便闭门不出的日子,夏时隐日日练习,如今行招更是越发的快狠准。
新月走近院中,恭敬行下一礼。“公主。”
夏时隐背身挥手一劈,恰有叶落,在她的招式之下,被砍成了两半,跌落在地。
“呼——”夏时隐微微喘气,她收拢招式,婷婷站于院中,身形如将将破土的嫩竹,虽幼小却挺拔直正,未施粉黛,玉面朱唇,透着股恣意的伶俐。
夏时隐接过宫娥递来的帕子,将额上密密的细汗一点点擦去。
她远远看了一眼被拉开大敞着的宫门,心中霎时清楚,想来心心念念筹谋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她只希望这一世,当她再一次出手复仇,不会如前世那般被抓住、被反击、被打倒。
她要赢。
新月望着夏时隐,嘴唇张合了两个来回,才发出声:“楚国......故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