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东吴/溯》青苓

62、焚天

　　前方灰蒙蒙一片，在夜晚望去更显得诡异。阵中偶尔还有金戈之声传来，也不知到底暗藏了多少兵马。
　　孙策把手伸进衣领里，顺着红绳扯出了坠饰。虽然是木头，因为贴身带着，握在手心也是温热的感觉，他拿手指又摩挲了几下，自言自语的声音轻不可闻。“公瑾，我们再赌一次，我运气一直很好的，相信我，我要去最热闹的地方等你。”

　　复又深吸一口气，孙策举起了手中的长枪，银色的枪尖直指天穹：“进！”
　　火光之中，黑压压的人马跟在他身后，朝着那困阵深处而去。
　　“孙策攻城了！”警讯突兀的响起，接着就是城内驻军不停的调动的声音。
　　“全都往北门去了？”周瑜仔细分辨的那些脚步和马蹄的去向。据说大军是在城外，那么城内守军是去北方增援的，没想到阴错阳差之中，给他的计划增添了大大一笔方便。马六为首的这帮山贼根本不认识地图，周瑜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口述让他们记住。
　　“四处仓库，分成两队，每处从被发现到被追到大概是一刻钟，仓库相连，到达第二处点燃大概又是一刻钟……现在兵力全部去了北门，我们的时间还可以更多一点，最多可能有半个时辰。”
　　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烧你一个满城火光藏不住映日粮仓别样红我就愧对江东二郎的名号啊。
　　“……那半个时辰之后呢？”
　　“你们点燃第二处仓库，就立刻往北门去，现在城中一片混乱，你们只作是来支援的援军，根本没有人会知道是你们做的。城门一破，你们就速度投降吴侯，保你们无忧。”
　　“那大王你呢？”
　　“我……”周瑜想我要说什么呢？……难道我要说其实你们大王我现在的身份是吴郡叛徒指不定悬赏多少呢三座城四个郡什么的……
　　“我不跟你们一起走，我还有别的事。”
　　马六觉得有点奇怪，他想大王应该会很急切的要和吴侯见面，却没有想到听起来不但不急于会面，还有点不想提及的意思。不过在接下来那么重要的事面前，他也无暇细想。
　　周瑜也换上了益州兵的衣服，把马六一帮人偷来的弓箭背在背上，朝着已经一片狼藉的小院看了一眼：“只要过了今晚！”
　　过了今晚，会怎么样呢？
　　过了今晚，或许就不再存在第二个被称为主公的人了。
　　过了今晚，或许就是繁星点点，皓月凌空，清澈无比。
　　孙策，好久不见。

　　“只是胡乱闯阵，管教他们有来无回。”诸葛亮回望身后的成都城，“主公但请放心，他主力敢贸然入阵，借助此阵亮一定能大挫其锐气！”阵中，是益州精兵以逸待劳的布好了阵型，因为对方落入了陷阱的兴奋，一个个都握紧了刀柄。
　　孙策在阵中试图突击几次，都被逼了回来。陆逊跟在他身边，一直环顾着四周看有没有疏漏。雾气浓重，只要一两步远就看不清人影，雾中有血腥气。
　　冬天的成都，天上突然炸响了一声惊雷。
　　旱地起雷，还是冬天，所有人都被这一声惊的怔了一怔。
　　又一声，这一次紫色的闪电直劈下来，照的天地间一片煞白。也映上孙策的脸一片煞白。
　　“平地惊雷么……天，你既有灵，就明白的告诉伯符，你是否站在我这一边。”孙策甩掉枪上沾着的血，看着紫色闪电划过的地方。
　　“天，你既有灵，请佑我主，守住基业，守住汉室最后一片江山。”在另一边，诸葛亮的脸白的渗人，同样闭目向上天祷告。
　　拿着支取粮草的文书走到了仓库里，军需堆的小山一样，草料还散发着独有的青秸味道，他们光明正大的一直走到最里面，粮库的兵长还拿着登记簿跟在后面。
　　“再会。”周瑜说，接着身后的人就迅速的动手了。

　　像是回应一般，所有人都看见了城内突然窜起的火光。
　　开始是火光，闪烁两下，竟变成了冲天的烈焰，迎着又一道雷劈下的方向。紫色的闪电在空中妖娆的裂开，然后正击中了城内某处，大地也像被鞭挞了一样发生了震动。
　　“天意！！”孙策大喊，“这是天意！！！”他喊的声音中都是颤抖，天意只是用来骗人的工具而已，说穿了冬天打雷也不是没见过，放火，只会是人为。
　　“是周郎！是他！周公瑾已破成都！！”孙策高呼，“天意在吴！”
　　跟着的人想，他在喊什么？到底是“天意在吴”还是“天意在吾”？或许……都是吧。
　　所有人都觉得这有点不可思议，那传说中已经做了刘玄德座上宾的大都督，竟然就是此时在城内放火之人；又觉得完全在情理之中，和吴侯有这样的默契，能燃起这冲天烈焰的，除了吴侯那位结拜的义弟，总角之交刎颈莫逆什么的，再没有第二个人做的出。

　　火焰一起，如陆逊之前预测的，迷雾向被抽走一样的迅速散去，光秃秃的石阵一推就倒。更重要的是，所有士兵都亲眼所见了奇迹，士气空前的激昂，简直以为自己也是沾了神迹，刀枪不入了。之前有些新兵只恨天下统一的太快，自己没能经历过双璧共同作战的时候，不想这么巧，竟能参与了他们最完美的一场战役。
　　没有任何交流，全凭感觉，却完美的无懈可击，天下无双。
　　陆逊还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强行破阵的打算。“主公……你，你何时与城内人联络的！？”
　　孙策看着陆逊那一脸的震惊，“没见过吧？长见识了吧？羡慕吧？我都说了是天意……天意所指，天命所归，天下归心，天……”孙策抬头看天，“天上的乌云散了，晴天已经回来了。”

　　“这是什么！！！”突然见到意外的大火，诸葛亮感觉到胸腔里有浓重的血腥味道，太阳穴像被人拿钉子在敲，让他几乎要晕过去，“那个方向！是仓库！怎么会突然走水！快，快去救火！”
　　“军师！军师！”来的人几乎是哀嚎，“跑了，周瑜跑了，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扔下来的衣服！！！”
　　“他……他……”

　　“我等了这么久，全力以赴的一把火，虽然不及赤壁好看，也可以将就欣赏一下。”周瑜离的很远，火是在另一端烧起来的，距离他这里还有段距离。纵使这样，他还是觉得很好看。这已经是最后一处仓库了。即使今日能退去孙策的进攻，如此众多的物资被焚，也足以构成严酷的打击。
　　最初和送饭的马六遇到的时候，他忍了很久才忍下当场逃走的念头。而后就是近两年的等待和筹划，和在军中不同，可以用的人不但少，而且又胆小又蠢。一直到今天，他才下定决心带这群根本准备了半吊子的山贼干一场。不想恰好遇上孙策进攻，两人都不明就里的上演了一出火烧成都的好戏。
　　托孙策的福，城内一片混乱，城外以“必方”射入的火箭也同样引起了更多的火灾。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战况，但是不难猜测到，孙策占优。
　　“这是最后一战了吧，城破之后，扫平剩下的地方也只是小问题，需要三个月？或许半年？然后你应该会去洛阳找那个小皇帝禅让……”

　　孙策就在城外，周瑜却觉得不那么想看见他了，或者说不想让他看见。疲惫从心底慢慢的生出来，像蔓藤一样把他缠绕住，他甚至觉得火焰已经不是那么灼热了。或许，是已经习惯了高温。我的愿望早已达成，你的愿望也快要实现了，真是太好了不是么。玩火者必自焚，我早该想到的。
　　刚才地面的震动并不是错觉，紫色闪电、离奇天象，只印证了一件事情的发生：地震。
　　不知道有什么来历或者岁月还是临时搭建的仓库在大火与地面晃动的双重蹂躏下瞬间倒塌，视线穿过弥散的烟尘，他看见今晚的月色很美，乳黄的月晕如同无锡的水蜜桃，味道清甜。
　　孙策冲进城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要化在风里了。
　　寒冷的风迎面吹过来，吹过他的脸上，又擦身而过的继续向后。因为刚才的战斗，他出了一身的汗，汗被冷风一吹，才觉得穿在铠甲里的衣服已经又冷又湿的往身上贴。幸好他身上很冷，心里却越来越热。地方很好找，火焰还未息，一路奔来，视线所及，都是混乱的人群。百姓混杂在士兵里再混杂着趁火打劫的匪徒暴民，所有人脸上都是仓皇之色。
　　身上出了汗，因为马的速度太快，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都要扔在了越来越远的地方。孙权只觉得眼前一花，刚才还在激动的大吼的兄长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阵风打在他脸上，而从被攻破的城门里还准备继续战斗的益州兵很显然还没搞清楚刚才那单枪匹马一路撞进去的是个什么生物，还在和吴军做着斗争。
　　“……原形……毕露……”孙权指挥着军队继续有条不紊的攻城，一边毫不掩饰自己对孙策的鄙视，那么久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倒急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