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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生日快乐 ...

  •   街上人来人往,阳光直射,没有医院那么令人窒息的扼制感。
      许树文站在车前调整好呼吸钻进了车内。他此次出行没有带司机,瞒着所有人一个人开车,紧赶慢赶地终于赶到了今天。却没想到,事情发展不如他想象中那般轻松。
      其实早该想得到的,宋帆那么认死理的人,是不会因为他的劝说而改变一丝丝想法的。只不过他还存留着对哥哥的幻想,幻想如今的地位应该能拯救他。
      事实摆在眼前,谁都没法拯救谁。

      许树文靠在方向盘上紧闭双眼,他的脑子里还有一股余音,如电视出现雪花一样刺痛着耳膜。心更是片刻不得安宁,上下起伏,震得他灵魂快要出窍。
      那些骇然的画面,不断闪烁重复。即使紧闭双眼,依旧没法剔除。两个不同的想法像是两个小人站在各自的独木桥上争吵不休,嚷嚷着如果你不让着我,我立马跳下去。当然,结果只能是全部覆灭。
      他刚刚对宋帆说得都是真话,他从来没想瞒着哥哥,因为他觉得宋帆会理解他的。就算现在不理解,等到尝到甜头,自然就理解了。人,不都是这样的心理吗?得到一点好处就会感恩戴德。
      可他忘了,他做出的事情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宋帆不会,所有人都不会,除了他自己会沾沾自喜。

      许树文心情不佳地下了车,魂不守舍地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拐到了蛋糕店。店里有沙发与桌子,他往沙发上一坐,直愣愣地盯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发呆。
      幸好,这天气不算冷,他并真的没有冻成傻子。
      服务员走过来,礼貌问:“先生,请问你要买蛋糕还是等人?”
      许树文抬起头,眼神空洞,红血丝明显。他在周围扫了一圈才说:“蛋糕。”

      “哦那麻烦问一下,要生日蛋糕还是你自己在展柜里选一下呢?”
      “生日……蛋糕。”
      服务员拿着如同菜单一样的书本给他看,挑挑选选地翻了几页,他都毫无兴趣,直到知道自己不能再选下去了,他才随意指了一个:“我要这个。”
      “好,麻烦你稍微等一下,大概得要两个小时。”
      他指的是一个六寸蛋糕,虽然不大,但是由于店里订购的人太多,订单排到了两个小时之后。这段时间,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天空慢慢漆黑,最后一点火烧云消失在眼前了。
      周围一切,都好像是虚幻的,显得那么不真切。
      他浑身冰冰凉凉的,既无助又无奈。明明很想发泄,可总有理智告诉他,你不可以。为什么呢?因为你是许树文,你不再是小文了。

      以后,没有人敢唤你小文了。
      因为那个人,走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走了吗?
      许树文不敢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扭头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

      身边的手机不断有提示音发出,助理的电话更是打了又打。他没接,视若无睹。到最后不耐烦了,发了一条“别管我”之后,彻底关机,与世隔绝。
      助理再打过去真的打不通了,电话那边的大伙看着满屋子的生日祝福语还有他的现任妻子陷入沉思,不久,那边的生日聚会因为没有主角也散了场。

      时间很快过去,许树文提着蛋糕回车内。还没进车内,他远远地看见了宋一舟在医院大门口看着他。
      俩个人没有逃避对视,也没有上前一步。直到许树文提着蛋糕走过去,才选择坐在花坛中央分起了蛋糕。
      宋一舟对他说:“生日快乐啊。”
      许树文不理。
      宋一舟又说:“你今天回来是不是想劝他去北京?”
      许树文闷头吃着蛋糕。
      “帆哥同意了吗?”
      许树文的手抖了抖,摇头。
      “他最后和你说了什么?”
      宋一舟盯着他,许树文感受到了目光,却没有回看。
      “我不知道,没听清楚。”

      宋一舟笑了笑,又问:“是对你说的,还是对我说的?”
      “我不清楚。”
      “你怎么会不清楚呢?你明明见了他最后一面。”
      许树文把叉子插进蛋糕里:“我真的不清楚,他说的话,太模糊了。”
      “好,就算你不清楚,就算是我误会了你,在此之前,你们聊了什么?”
      许树文心尖一颤,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和宋帆讲的最后一个话题。关于宋青青,关于小侄子,关于……不堪的过往。
      宋一舟固执地咬着牙,瞪着他:“你不要告诉我,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交代,然后就走了吧?如果隔壁大爷耳朵好使一点,我用不着问你。你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只是不想告诉我。”
      “告诉了你,然后呢?”许树文盯向他,“你能做什么?你能把我怎么样?是杀了我还是把我打一顿?他都这样了,我能怎么办?你凭什么只怪我?你难道就没有错吗?”

      “他现在就在太平间里躺着,你敢过去吗?”宋一舟尖声问道,“你敢吗?你敢把现在的话重复给他听一遍吗?你不敢!”
      许树文忽地站立起来,指着他:“你不要以为仗着他宠爱你,你就可以对我大呼小叫,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没有人会管你。”
      许树文不甘示弱,字字珠玑:“你就像条野狗,从前你爸妈不要你,宁愿自杀也不要你,现在更没有人要你,帆哥宁愿去死也不要你,因为,你——活——该!”

      话音刚落,一拳过去,许树文鼻子流出鲜血,瞪着宋一舟,讥笑:“你就是活该,没人要的野孩子。”
      又是一拳过去,俩人扭打到一块儿,还是围观的热心群众及时分开才没有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众人都在纷纷劝解,没想到这俩人的脾气不减反增,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恨不得将对方瞪穿孔。
      许树文依旧昂着头,像个高高在上不容尊严被践踏的疯狗,朝宋一舟怒吼:“你不是想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吗?”

      “我告诉你,你给我听清楚了,他说你……不配做他弟弟,因为你这么失败的人,就根本不配活着!”许树文被人拉着还指着他,“你应该去死!他后悔,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宋一舟没哭,没笑,没怒,静静聆听着,最后反问:“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太平间内,程欣白哭得时断时续,因为时差问题,她才忙完工作,居然没赶上最后一面。
      宋一舟走了过来,问:“宋青青来过了吗?”
      “来过了,哭得太伤心,晕过去了,现在在楼上休息。”刚说完,眼泪又涌出,程欣白哽咽着说,“哥……帆哥……为什么这么快啊?为什么都不等我过来啊?”

      宋一舟面无表情地安抚着她,又似乎在安抚自己:“生老病死,总要经历的,不是任何人都能活到七老八十的。看开点,可能……就会好很多了。”
      程欣白泪流满脸地看向他,才发现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更是脏得像是和人打了一架:“你去哪里了?”
      “不重要。”
      “和人打架了?”
      “重心不稳,摔了一跤,没多大事。”
      “摔跤能把脸还有身上都弄脏吗?”程欣白哑然,随后说,“你骗不了我,我不是小孩。你上哪儿可以不说,但要是哥哥的魂没走,看见你这样,他会开心吗?他不会,他只会伤心,怎么你还没长大,怎么你老是惹他心烦?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渐渐地,宋一舟仰起头试图把泪水倒回去,而那些不切实的感觉正逐步回来,把他从云端拽到了地面。
      再望过去,叮嘱声没有了,程欣白离开了,他回头,看到了宋帆。

      车内,许树文昏睡过去。做了一场梦,回到了十七岁的夏天。面前,是那条河,他在河岸,正在一步步靠近河面。
      不远处,有人声传来,是个女孩,冲过来制止他:“不要死,不能死,你不能寻死啊!”
      许树文看过去,居然是十四岁的宋青青。以往,他只敢偷偷看人,如同老鼠东躲西藏,没想到多年未见这女孩,竟然越长越水灵,像颗刚剥壳的荔枝,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他心软了,没有寻死,并对如此可爱、貌美的女孩诞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可他明明不愿意承认,却还是选择与她纠缠不休。

      高考前夕,宋帆亲人离世,他来安慰他。
      “哥,为什么不开心?”
      宋帆看着夕阳,依然愁眉苦脸。
      “其实我羡慕你,我真希望离开的人是我爸妈,因为他们从来都不会关心我,除了你。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这一切反过来。”
      宋帆看向他,也安慰他:“你爸妈不会不关心你的,只是你没发现。每个父母关心孩子的方式不同罢了,我以前也没发现。”
      许树文反驳:“不,他们真的很厌烦我,所有人都厌烦我,我也……我也不喜欢我自己。我这个样子,太丑陋了。”
      “没有啊,很好。”
      “你觉得很好,可他们不会觉得,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早就应该明白的。”

      “明白什么?”
      “明白一个人如果一直软弱无能注定成不了器,”许树文藏在阴影里,过去受人欺辱、遭人嘲笑的画面还在脑海里一幕幕重映,刺痛着他的心脏,他说,“我才不想继续软弱,不要成为无能的人,否则,得到的只有厌烦。”
      他抬起头,笑容半冷半热:“哥哥,我说得对吗?”
      “对。”
      “哥哥,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哥哥什么时候都相信你,你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高考后一个月左右,分数下来。
      许树文全省排名第三,云水县第一。他们班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就像是爆炸了般,犹如洪水吞没城市,势头滔天。
      尤其是曾经那些笑话的他的人,更是死亡般的寂静。他的生命如树一般生长,愈发茂盛壮大,直达顶端,遮云避月,他产生了一种似乎天生就应该站在云端之上俯瞰蝼蚁的快感。
      嫉妒与羡慕又如何?后来没有人敢达到他的高度,甚至都不敢想他背后付出的努力有多少,过程有多难如登天。外貌,最后成了他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可是高考之后宋帆突然间离开了,没有留下音讯。他没有任何方式可以把好消息告诉哥哥,导致几年内睡眠总是不安稳,经常吃药看医生都没办法遏制想念。现如今连生日这一天都成为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真的做错了吗?
      他怎么会有错呢?
      错误的不是那些具有野兽般行径的人吗?为什么他们从来不会认识到错误?偏偏是他始终在自怨自艾?不公平,好不公平啊……这个世界上貌似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自始至终,他又能拥有什么好办法呢?
      他不过,是一个孤独又可怜、渴望被偏爱的孩子罢了。

      车外有冷空气,不断从车窗缝隙钻进来,许树文仍然睡得不踏实。
      宋帆那时站在河边,遥望密林飞去的白鹭,说:“小文,有些人就像河边的白鹭一样,人生注定要离开水面飞向远方的,不可能一直停留。”
      他皱着眉,没有理解画外音,问:“白鹭?你喜欢白鹭?”
      宋帆看向他,苍凉笑着。那瞬间,他听到深远的呼唤,听到了狂风呼啸,大地震颤。

      宋帆的声音如梦似幻:“小文,十八岁生日快乐。”
      他笑着,极度开心:“哥,你也是,以后天天都要快乐。”
      宋帆笑容空泛无力,没有任何高兴的意思,斟酌着措辞,慢慢道:“那哥哥祝你明知可为而行之,化逆境为顺境,扶摇直上九万里;祝你一帆风顺,心想事成;祝你春风得意,长命百岁;祝你高飞远走,永不许……回头。”

      刹那间,许树文被愈来愈近的苍白面孔惊吓到,猛地睁开双眼,心还在狂跳,呼吸都不平稳,他却看见天空破晓,日出东方,万物复苏。
      新的一天……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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