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花艺术大师》屋言

3、三、糯米

　　14号上午，安木槿和一众A级的练习生被管理人员带着去拍照，那种经过各种妆发造型、打光、后期休整的证件照一样的照片，说是以后去各个剧组面试递资料或是上节目时展出都可以用。

　　S经纪公司的练习生分成五个等级，较低的四个等级的练习生都是纯粹的练习生，在公司里的活动是纯粹的上课和练习。
　　而最高等级的练习生，除了还要继续上课之外，还多了一个身份——出道预备役。亦即是说，这一级别的练习生已经站在了出道的起跑线上，被公司重点关注着，一瞅着有合适机会，公司的那群经纪人就会从这些练习生里揪几个合适的推出。

　　也是因为有机会出道了，才会准许他们和齐方素这个级别的高层接触。
　　安木槿一颗心里全是齐方素，所以不在意别的老师是什么身份。其实升上了最高级后，各位上课的老师都换了，换成在娱乐圈里有点话语权的、有了一席之地的、正在台前幕后活跃着的人们。这些老师甚至可以看着哪个练习生有潜力，而向公司提出将看上的练习生带在身边，到工作场合负责一些简单事务。曾经就有几位练习生是以那样的形式低调出道的，后来也有不错的发展。

　　但是齐方素从来没有试过那么做。
　　他只是去上课，不像别的老师那样会挑人，也不像部分练习生憧憬的那样会因为和谁的关系好而奉送一首歌，以助他们一臂之力。
　　他对一群面目模糊的年轻人的前途毫不关心。

　　对于齐方素在工作上的做派，安木槿打听得很清楚，她挺认同齐方素的做法，这份认同里有因对齐方素痴迷，也有她自己的想法。
　　她并不觉得这里是个需要热心肠的地方。

　　安木槿被化妆师、发型师打扮好，又在现场坐着等了十来分钟，才被叫到摄影棚拍照。
　　帮练习生们拍照的是一个圈内挺有名的摄影师，平日里专门帮某杂志拍封面，轻易不出场。

　　安木槿在摄影师的摆弄下，拍了一组全身和半身的证件照，又拍了一组全身的稍带动作和道具的、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的公式照。
　　她在拍摄期间低头扫了一眼手里的假百合花，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对假花的厌恶顿时涌现，脸上浮起一丝冷淡神色。

　　那神色只一瞬就沉在了笑容之下，却被敏锐的摄影师捕捉到了。
　　摄影师吩咐道：“别笑了，试试不做表情看着相机。”
　　安木槿巴不得，她根本就不想笑。

　　翘起的嘴角落下去，安木槿冷着脸看向镜头。
　　摄影师拍了几张，又让化妆师给安木槿换唇膏颜色。她原本涂的是淡胡萝卜色，存在感低，主要作用是突显眼睛和稍微提点气色，后根据摄影师的要求被换成了西瓜红色。
　　安木槿的发型是齐刘海配及腰大波浪，没有染发，耳上戴着白玫瑰耳坠，公司为她做的最初打算是往可爱洋娃娃的方向塑造。
　　但在摄影师的最后一组照片中，她变成了外表稚嫩却目光冷淡的、气势较强的、有故事有质感的女孩。

　　一对精致的白玫瑰之间，是欲语还休的暗自锐利。
　　照片在往下沉，从美丽的表象往下沉，至可经无限探索的深深处，此该作韵味解。

　　拍完照，摄影师评价道：“你的五官和脸型都偏甜美柔和，但是气质和长相不符，冷清一点反而会让人有点惊喜，以后可以多尝试别的风格，不用在青春活力上一条道走到老。”
　　这是塞钱进她的口袋，安木槿连忙道谢：“好，我一定多尝试别的风格，谢谢老师指导。”

　　安木槿也挺喜欢那组照片的，凑过去问带她过来的负责照顾练习生的管理人员：“陈姐，照片可以给我一份吗？”
　　陈姐边看手里的名单，边快步走向休息室，边回答安木槿的问题：“可以，我会将电子版发到每个人的邮箱里，你到时候注意查收。”
　　“好，谢谢陈姐。”

　　之后公司没安排行程，安木槿吃过午饭就坐地铁回学校，她下午有课。
　　车程四十分钟，中途要换乘一次。她脸上带着妆，发型也没换，在人不算多的地铁里挺打眼，有好几个人扭头看她。

　　回到学校，安木槿先回宿舍卸妆，扎马尾，换衣服，然后踩着点去上课。
　　一下午，安木槿都心不在焉。

　　时间不多了，还有不到24小时就要去见齐方素了，安木槿很紧张。
　　她还没想好该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齐方素面前，毕竟她对齐方素喜好的了解只有一只猪。

　　万事开头难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尤其适用于两个陌生人之间发展出相识关系的最初阶段。
　　人与人之间天然的隔阂那么深，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隔了千山万水，她该怎么翻越过去？
　　不管她心里有多少奇奇怪怪的理论知识，到了要实操的时刻，还是不知所措。

　　第一次见他没有说上话，前几天课后说的那两句话不作数，明天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才能算是她和他之间的初次正儿八经的相处。
　　她无论如何都想把握好机会。

　　可是她在齐方素面前能说些什么？说什么能让齐方素那种谁都不爱搭理的人对她产生好感？
　　没有需求就不会有关系，然而她能给齐方素什么？齐方素一看就是那种啥也都不缺的人，需要她提供什么？

　　晚上安木槿给公司的管理人员打电话，谎称自己明天下午要留在学校里参加一次小考，没时间回公司上课，需要请假。管理人员答应了。
　　而后安木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似睡非睡到15号早上，安木槿七点就在舍友的闹铃声里按着胀痛的太阳穴爬起来。
　　灌了一杯速溶咖啡，去饭堂买了个包子，安木槿在教学楼某大教室里似醒非醒听了一上午课。

　　下课后去饭堂随便吃两口难吃的饭菜填填肚子，安木槿就和舍友一起回到宿舍梳妆打扮，又一起出门。
　　在启程去宠物美容店之前的十分钟，她临时决定把自己变成一只猪。

　　她现在的身份是齐方素的学生，哪个老师会不喜欢乖巧听话又有点笨的学生呢？
　　哪怕真的没那么喜欢，应该也不会讨厌，没有攻击性的人到哪里都是最能和别人友好相处的。

　　齐方素非常准时，刚到三点半，他的车就缓缓停在宠物美容店斜对面的停车位上。

　　安木槿缩在店旁的小角落里，可以清楚看到齐方素停车下车，又去后座将他的猪抱着。
　　齐方素今天穿一件黑色休闲外套和版型笔直的西裤，显得人很挺拔。
　　但是怀里的东西又显得过于可爱了。

　　齐方素怀里就是那只又嫩又胖的宠物猪。
　　齐方素戴着墨镜，猪也戴着墨镜。

　　安木槿暗道：好神奇的画面……
　　安木丹发给她的那张齐方素抱猪的照片她已经看了八百遍，可依旧不习惯。

　　齐方素大步走进宠物美容店的后一刻，安木槿跳出来，也跟着走进去。

　　安木槿两三步就冲到齐方素身旁，用柔和又不失惊讶的语气说：“诶？是齐老师吗？！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哎呀好巧呀！”
　　表演课、形体课、台词课都不是白上的。
　　虽然安木槿瞧不见自己的表现，但她自我感觉良好，她那好奇的探究动作、喜出望外的神色、惊讶的语气、依旧停留在温和维度的音量，都完美地塑造了一个因偶遇自己尊敬的老师而惊喜的温柔乖巧学生形象。

　　还站在前台处的齐方素闻声往安木槿的方向瞥了一眼，他对安木槿有点印象，又一下子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他不应声，也没摘墨镜，只是沉默着。

　　安木槿就是很喜欢他这种懒得招惹身边俗人的高傲模样。
　　她笑眯眯凑近了些，说：“齐老师好，我是安木槿，上周三的音乐制作课我就坐在最前排听齐老师讲课，齐老师还记得我吗？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齐老师。”

　　和安木丹聊完电话后，安木槿觉得安木丹的建议也不是全都不可取。当然，她不可能真的去劫持齐方素的猪。
　　她去劫持了一只狗。

　　是一只雪白雪白的比熊，叫糯米，狗毛被修剪得圆乎乎，使得它乍一看像只玩具小熊。
　　糯米的主人是安木槿的大学舍友。舍友对安木槿热心地要帮她带狗去洗澡的行为十分不解，但安木槿不由分说，直接拖着舍友离校，搭二十分钟公交车回舍友的家，硬是借了这只狗过来，并拒绝了舍友要同行的建议。
　　不然空着手来的话太不像是偶遇了。

　　安木槿一把将斜背着的宠物包拎到身前，笑着说：“我带糯米来洗澡。”
　　然后又絮絮叨叨解释：“刚发现这里有宠物美容店，比我常去的那间离我家更近，我散散步就能走到这里了……”

　　齐方素忽然摘下墨镜，扭头看着安木槿。
　　安木槿的笑一僵，心猛地一跳，撞得胸腔有轻微的胀麻感。
　　齐方素是真好看，远看近看都好看。

　　而且此刻的他和上课时的他很不同，他似乎锋利了许多。
　　他现在像一把白玉做的剑，被包裹在一团黑色的绒布里，更加光芒尽现，更加洁白细腻，也更加冰冷。

　　齐方素终于开口说话了，他问安木槿：“公司里有那么多明星和练习生，却没有人会在私下堵我，你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