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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赛局 ...


  •   宇文浩泰与贺兰润玉由于争聘而引起的比赛在昭元十二年十二月二日于大明宫北禁苑举行,穆昭特许双方亲属观战。

      不过比赛开始前,虞珂有些闷闷不乐。首先别人家都是女将一大把,自己家呢,偏是和尚多。和尚多也罢了,最多拉底身段,和女眷们一样,去给五妹长威风。结果和兄弟们一说:天舒不等他开口就溜了个无影无踪;虞六觉得他多事;四郎推说身体不舒服;一郎倒是微笑着答应了,结果临出门被人拉走,非常抱歉地看了他一眼,看得虞珂只得说:大哥,你忙去吧。

      无奈之下,虞珂只得带着玄寄、七郎、八郎、十郎等一群小萝卜头,以及丫环小厮一堆,浩浩荡荡向禁苑出发。

      禁苑外,出乎寻常地热闹,有卖吃的、卖穿的、卖花的、卖小旗的,还有卖艺的。最热闹的要属八字排开,占据了苑门左右的一个花花绿绿地彩摊。七八个妖娆多姿的胡姬在摊前巧笑,身边聚了一群神策军士,中间有一个胡商打扮的年轻人正在高叫:下注了,下注了,押宇文浩泰的左边来,贺兰润玉靠右边。哇,秦公子你也押宇文公子啊,真是好眼力。。。吴大少爷,你也来看热闹了?你家大业大的,下注也得跟别人不一样,对不对,一百两,叫他们看看,什么叫做气派。啥?两百?哇,吴大少爷真是做大事的人,碧姬,记下了,吴老爷两百两押宇文公子。哟,林公子要加注,加多少?二百五?银姬你看,我说秦公子不错吧。。。

      虞珂揉了揉眼睛,再揉一揉眼睛,连续揉了十八回,直到十三奶声奶气地问他是不是在扮兔子的时候,他终于确定:那个和几个胡姬混在一起,谈笑风生在禁苑外开赌局的混蛋就是。。。

      “徐、天、舒!”

      炸雷一样的声音在头顶炸开,尽管事先已经灵巧地用双手护住了耳朵,天舒依旧觉得颅腔被震得难受。他咧了咧嘴,好整以暇地拍拍耳朵:“三郎,你也来给哥哥我捧场吗?买润玉,还是买浩泰?到现在二百多家都买的浩泰,还没人买润玉呢,赢了你就是独家。”

      虞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五妹的终身大事,你也拿来挣钱?”

      “怎么,不行么?”天舒嬉皮笑脸地,继续招呼身边的客人,“我那哈里发小店最近来了一批上好的首饰,都是波斯宫廷里出来的,什么时候带三姨娘来看看,准保来都虞侯你满载而归。要不,你也押个三百两,说不定,法迪马公主的宝梳就被你赢回去乐。”

      虞珂瞪着天舒,突然觉得他的笑脸仿佛一块磁石,他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够控制住自己,不让铁拳冲着那块磁石砸过去。他咬了咬牙,大手在空中一挥:“开路!”准备带着弟弟们尽早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谁知,偏偏有一个不识相的来庆儿,唯恐天下不乱似地在一旁阴阳怪气:“虎威将军,怎么这就走了?怕回家给老娘骂,还是怕输得太惨,被老婆罚跪搓衣板那?”

      老虎不发威,还真被人当病猫!就是他了!虞珂一伸手,将来庆儿提起来,往地上一敦:“你押浩泰是吧,押了多少?”

      “我。。。”来庆儿想不到虞珂动作这般快,被他捏住脖子,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刚才拥成一团和胡姬调笑的神策军士早在看见虞珂的时候,就一哄而散了,谁也不敢上前。开玩笑,吃了一次亏,还敢不学乖的?他们可没有一个神策指挥使的太监干爹。不过,还真有不怕死的。

      “三十两。”天舒笑嘻嘻地走到虞珂面前,替来庆儿回答。

      “才三十两?”虞珂斜睨着来庆儿,“我跟你对赌,三千两,敢不敢跟?”

      “三千两?”天舒嗤地一笑,“三郎,你也太小气了吧?来来来,我跟你赌,三十万两,怎么样?”

      “三十万?”虞珂一愣,“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天舒拍拍手,两个胡姬立刻上前,啪地一声打开手里捧着的盒子。天舒随手抄起一张黄纸,念到:“樊川集萃园一座,够不够三十万?”

      什么?卢家的集萃园被天舒买了去?虞珂暗吃一惊。樊川从汉朝开始就是有名的风景胜地,背倚终南,下临樊水。到了本朝,更是世家大族、达官贵人争相建筑别园的宝地,水光山色,柳烟杏雾,处处雕楼画甍。虞家也不能免俗地在那里购建了一座园林,他隐约记得,那所中等大小的山水园,每年仅仅是维持所用开支就有近万缗。集萃园只会多不会少,当年卢家为了造这座园子,前前后后花了四十多年时间,光是木料就用去十几万两银子。天舒这混蛋,到底是干什么的?

      见他不吭声,来庆儿得意了。他一直不服气自己这个现管的在老神策军士眼中地位有时候还不如虞珂这个小毛孩子,尽管这个毛孩子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和神策军士们混得很熟了。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虞珂出丑:“徐公子,你也小气了。我们虎威将军是什么身份,区区三十万两银子他哪会看在眼里?怎么地也得凑够一百万呀!”

      天舒一笑:“来都虞侯有干爹撑腰,财雄势大,我这小本生意的,哪有这种气魄。不然,您跟虞将军赌,我这集粹园就当捧个场。输了没啥好说的,赢了我一文钱不取,算是报效朝廷。”

      天哪,来庆儿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膛里怦怦急跳,差点就要跳出嗓子眼。可是万一输了。。。哼,就算太阳从西边升起来,老子我也有办法应付。一口咬定是个玩笑,在反咬你一口聚众赌博。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了底,得意地冲着虞珂叫板:“虎威将军,这一百万,你敢不敢跟啊?”

      老天,一句话就想讹三表哥一百万?一百万啊,把三表哥卖了恐怕还不够。玄寄生怕三郎中了激将法,赶在他开口前急忙说道:“跟你?我们怕你输了赖账!”

      却听身又一声怪笑:“虞三,你这就怕了?没关系,你要是没钱,从我跨下钻过去也行!”

      虞珂猛地回头,灿亮的目光,让来庆儿吓得连退了两步,一个不小心踩了个空,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上。

      听见四周的嗤笑声,来庆儿又羞又恼,冲着虞珂的背影狠狠地骂道:“怎么,不想钻?老子吃亏点,认你做便宜大舅子。”

      话音未落,就听咔嚓一声,鼻梁已经被虞珂一拳砸了个倒凹。“一百万是吗?再给你添上两文药钱!爷爷我看你拿什么来赔!”

      “表哥,好样的!咱们和他赌,非赌得他倾家荡产不可!”

      “三哥英雄!三哥威武!”

      等到变成猪头的来庆儿被天舒救下,小萝卜头们也发泄完了怒气,禁苑的比赛也已经快要开始。

      左面姹紫嫣红,众仙女仪态万千地展示着他们良好的教养;右面英姿飒飒,女武士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上场替儿子打这一场。正中央太后与白凤公主高踞台上。两个当事人则是一个意态潇洒地和主考官寒暄,一个石柱一样站在一旁闭目养神。虞珂这时候才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第一局考学识渊博。两位考官分别设问,回答问题多的一个,获胜。

      江洲王从台上抽出一本书,翻开一页,念道:“宫之奇谏假道。”

      浩泰举手:“出自《左传》僖公五年,晋献公向虞君请求借道伐虢,虞国大夫宫之奇以[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劝谏虞君,虞君不听,还是同意了晋国的要求,结果,献公灭虢之后,于回程途中灭虞。”

      “长铗归来乎。”

      浩泰再次举手:“出自《战国策冯谖客孟尝君》,冯谖为孟尝君客,三歌[长铗归来乎,食无鱼],[长铗归来乎,出无车],[长铗归来乎,无以为家]。孟尝君依次,给鱼、车,其母食用,冯谖不复歌。其后,冯谖去薛地替孟尝君收债,却将债券烧毁,替他市义,又营三窟。”这一句他赢定了。

      “封狼居胥。”

      润玉跳起来:“这个我知道。是霍去病!”

      “出自什么书?发生在哪一年?”

      “出自世纪《史记》。哪一年。。。”润玉摸摸头,“漠北决战那一年。”

      虞珂霍地站了起来:“是元狩四年啦!”

      “警告!旁观者不得插嘴!”裴炎举起黄牌,“贺兰润玉,请你继续回答。”

      。。。。。。

      浩泰不徐不疾开口:“出自《史记。卫将军骠骑将军列传》,汉武帝元狩四年,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与匈奴决战。其中霍去病部追亡逐北,出大漠二千余里,登狼居胥,设坛面南拜祭,称封狼居胥。”

      “三哥,你能不能坐下来,走来走去的,看得我眼睛都花了。”九岁的虞十开始抗议。

      “芝兰玉树。”

      “出自《世说新语。言语》。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车骑将军谢玄回答说:“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浩泰侃侃而谈。

      “三哥,你还是站起来吧,你老在哪里自言自语的,吵得我耳朵疼。” 虞八开口。

      “裂裳裹足”

      “出自《战国策·宋卫策》。公输般为楚君造云梯,攻宋。墨子闻之,“自鲁往,裂裳裹足,日夜不休”,经十日十夜至郢都说服楚王,打消攻宋的念头。”礼部主客郎中继续侃侃而谈。

      “看来,润玉哥哥果然要输了。”虞十和十三开始咬耳朵。

      “润玉哥哥输了,还有浩泰哥哥啊,我喜欢浩泰哥哥。”

      “笨。润玉哥哥输,就是三哥输。三哥刚才和那个来庆儿打了赌,输了的话要赔给他一百万贯呢。”

      “一百万?那是多少?”五岁的十三对于数字的直观概念,还没有达到能够掌握一万以上的程度。

      “就是把三哥和六哥住的武园卖掉,也只够赔一半。要把大哥的章园、或者四哥住的韶园,或者我们住的郊园也卖掉,才够呢。””

      “卖掉章园没有关系啊,反正大哥、二哥都不住那里。可是,卖掉韶园的话,四哥就要迷路了。还是卖郊园吧,那样我们就可以住到天舒哥哥家了,他说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笨,有爹和大哥在,才不用卖掉我们住的地方呢。而且,姑姑很凶的,天舒哥哥就是受不了她的虐待,才离开天山的。”

      “噢,原来天舒哥哥这么可怜。”

      可怜?那个混蛋会可怜?已经心烦意乱的虞珂被两个小家伙的话激得毛发更是一根根向上冲。徐天舒,买友求荣的家伙,背叛亲人的混蛋。迟早有一天,我西京小霸王会找你算帐!

      “阿嚏!”耳朵真痒啊,不远处一座树林里,某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第一局:宇文浩泰胜!

      第二局问礼。情况还是一边倒:郊天礼也好,祈社礼也好、乃至巡狩封禅、宗庙配享、冠服车辂,浩泰都有问必答,甚至对各朝各代的异同加以详细说明。润玉公子能做的基本上只有瞪大眼睛在一旁听。

      第三局马术:风向开始逆转。润玉以十步的悬殊距离,将浩泰远远地甩在马后,带着悬挂在试场五百步之外旗杆上的锦旗,首先到达了终点。礼部主客郎中说了一句话:快马是风景的死敌。

      第四局射箭:润玉三发三中,而且每一枝箭都从前一枝箭中透杆而出,击中靶心;浩泰三发两中。双方追成平局。虞珂说了一句:想不到,浩泰也有不脱靶的时候。

      转眼间到了第五局。近百双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赛场上下一片寂静。

      不一会,小黄门搬来两张长台,台上各有一沓雪白的宣州纸。排笔、墨池、颜料、水樽,各式各样的画具整整齐齐排列在长台上。长台的左上角有一座香炉,里面插着一根两尺长的线香。不用说,又是毫无悬念的一局。贺兰家的女武士们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失望的长叹。

      主考之一门下省左仆射裴炎开口:“这一局比赛画艺。以一炷香为限,两位可以在这段时间里,选择任意主题作画,以切题、构图、笔法、用色作为标准,判定输赢。”

      润玉举手:“也就是说,用什么笔、什么墨、什么颜料可以自己决定,对吗?”

      “那是自然,制笔制墨的技术本身就是画艺的一部分。不过,我想提醒将军一声,这里所提供的已经是宫廷画师们所能够用到的最好的了。”

      润玉点点头,走到贺兰氏看台,从母亲手里接过一个包裹,回到赛场,在其中一张长台上,重新摆上笔、墨、颜料,继续发问:“也没有规定一定要画这么大一张吧?”

      “。。。画幅的大小的确没有规定,如果贺兰将军觉得方便。。。”

      “没有规定就行。”润玉举手掐去线香的一截,然后揭开宣纸向空中一抛,刺啦、刺啦,宣纸被裁成一大两小三张。润玉接住最小的一张,用镇纸压住,“我就用它!”

      “就算将军掐短了线香,但是画幅的大小本身就会影响人们的观感。”裴炎露出一个老狐狸般狡猾的笑容。

      润玉没搭话,径直抢过小黄门手中的烛火,将线香点燃,开始磨墨。

      浩泰走到另一张长台前,将宣纸的四角用青田石压住,手掌在纸上轻轻一抹,也将线香掐断了一截,开始作画。

      不一会,勾勒出一个飞天的雏形:飞天持花篮横飞,半回眸似在招呼同伴,又似有意逗引;两条长巾高侧深斜,飞扬翻转。点点鲜花浮在空中,更显出飞天轻捷迅疾,身材如折如水。。。浩泰换了画笔,点晴、勾唇,在焦墨线条中,略施微染,一个似嗔非嗔、欲笑还敛的飞天便跃然纸上,清眉秀目,丹唇如珠,金凤碧鸾绕身飞翔,繁缨重珞泠泠作响,天衣风动,肌肤不堪吹弹。眉尖挂上,再换一只斗笔,在金壁青绿的浓彩中滚一遍,提起来。雅致而华丽的色泽在宣纸上流淌:流泉、飞瀑、草树、白石、青琐、仙殿、伎乐天。。。浩泰提起了画纸。

      金壁青绿的飞天旁边,润玉交出的是一枝梅花。不,准切地说,是三根构成女字形状的梅花枝以及枝上十几个红色的小点。

      奇迹,果然是不会出现的。虞珂抱住头,开始哀悼自己悲哀的前景。一百万两银子倒是小事,可是被两个混蛋奚落,还不如死了。

      裴炎咳嗽了一声:“哦,两位参赛者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画作。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贺兰将军的梅花图构图也的确是难得了。有主有次有留白,不过。。。”

      “裴大人,时间还没有到吧?”

      “。。。还有半寸香的时间,贺兰将军可以继续。”

      “半寸香足够了。”眼看画纸渐渐干燥,润玉让小个小黄门提起画,端起早已经准备好的水碗,向“梅花图”泼了过去。

      红色的小点慢慢扩大,不一会,变成了淡红的花苞,在纸面上浮动。一瓣、两瓣、三瓣、五瓣、正开、侧开、盛开、含苞待开。众目睽睽下,一枝红梅在画纸上悠然绽放。

      赛场上一片静默。然后,欢声大起,女武士们全站了起来,这个喊儿子,那个叫英雄,遂宁公府的家丁甚至打出了N条横幅,上书:小公爷必胜,小公爷神勇无敌,小公爷所向披靡。。。等等等等。

      原来,奇迹竟然真会出现。虞珂咧开嘴,大笑起来。

      “三哥,你这样笑法,很像摔在地上的西瓜耶。”

      “不,像哈密瓜!”

      “向笑歪了嘴巴的石榴。”

      “不管是石榴,还是哈密瓜、西瓜,只要能够笑就是好石榴好瓜!”虞珂俯下身,将虞十和十二一起抱了起来、并随便在虞七的脸上噌了一口,引来了虞七强烈的抗议。

      欢声随着松风飘到大明宫夹墙。夹墙中,一架乘舆正向禁苑行来。一个软糯的声音透过深紫色的重帷发了出来,尾音微微拖长:“萼绿,你猜,谁赢了?”

      “。。。贺兰公子?”

      “我猜,是平局!”软糯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代以风铃般的笑声。

      乘舆在赛场停下。密密实实裹在白狐裘里仿佛一个小雪人一样的璇玑从乘舆中出来,由萼绿搀扶着来到高台。江洲王宣布,第六局乐艺,将由虞五小姐亲自主考。

      小黄门给璇玑和两位争聘者各自送上一具瑶琴。璇玑伸出手,在琴弦上一拨,琴声玎珰璆锵,响了起来。

      “最美丽的花儿是雪莲花她开在冰山上;最可爱的小阿雅是阿苏穆她穿着彩霞的衣裳。阿苏穆今年十四岁哟,刚织完十丈缬可以饮酒穿着金纱;谁知道戈壁滩上驼铃响,葡萄架下来了小阿米阿伊萨。。。阿伊萨,阿伊萨,我问你花开花落看过多少次;我问你成年礼的羊皮猎过多少张?三月初三篝火节,又收到了多少只荷包多少双鞋?”

      熟悉的曲调,熟悉的场景,润玉的心飞到了两个月前,调皮的少年从秋兹歌娘的肩上扯下披巾,裹在身上边歌边舞,将所有的人逗得喘笑不已。。。

      “最勇敢的鹰是山上的雄鹰它飞在高高的山崖,最英俊的阿米是伊萨米他骑着最快的骏马。秋兹湖的大雁南飞他看过十四回哟,金灿灿的鹿凶猛猛的狼他猎过十一只。你问他收到多少荷包多少鞋,阿苏穆,篝火节的礼物实在太宝贵就象冰山上的雪莲。”

      最宝贵的是沙漠星空下,白雪地上的小黄花。冰山上的雪莲怎么比得上小五妹的笑靥?。。。

      “篝火节的礼物是阿雅的心比凤凰木更红,射干会的彩带是阿米的承诺比黄金更重。阿苏穆洒下了种子栽下了梧桐树哟,云端里的凤凰罕散的阿伊萨你什么时候离开天空?。。。”

      凤凰本来就应该在云端里飞,就不知道,他这一片天空够不够宽,够不够小璇她自由自在地飞翔。第一次学茶艺,第一次打零工、第一次传粉红色的流言。。。和小璇在一起,到底有过多少个第一次?。。。

      高天远云的弦音继续弹响:“雄鹰飞倦了要回家哟,骏马走了千里也记挂着故乡。苏穆雅!苏穆雅!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对你说实话,你可知被你拦住的阿伊萨,其实该叫做伊萨雅。她七岁学诗书,八岁会弹琴,九岁骑快马,十岁箭术精,十一岁琉璃窗下织出千花锦。她的笑容灿烂好像盛夏的阳光照耀冰山;她的眼睛明亮仿佛辰星闪烁在冬夜的天幕上;她的皮肤洁白如雪莲花开放在秋兹海;她的腰肢柔软似杨柳举袂驱散戈壁的春寒?十三岁她穿上葛罗脱下金纱裙,走进最深的沙漠追最凶的狼群;她射出最锋利的箭挥出最快的刀,她摘下天上的星星挽来仙山的紫云。。。达西米、繁提米、罕散的阿斯米,泽尼雅、银娃雅、佩瑞的苏穆雅,不要问雄鹰为什么要在天空飞翔,骏马的四蹄他生在草原上。。。”

      雄鹰飞倦了要回家,骏马走了千里也记挂着故乡。冬夜天幕的星辰是系他的缰绳,冰山上灿烂的阳光是雄鹰的翅膀。。。

      琴声嘎然而止。萼绿在高台上开口:“请两位公子将小姐弹的曲名写在纸上。”

      两张纸很快交到虞家五小姐的手上。第一张写着不算很好看的三个字:苏穆舞。真是的,谁要是跳苏穆调成这个丑样,戈壁滩上的姑娘早就用石头砸过去了。。。虞五小姐微笑,再打开第二张。淡雅的纸笺上托着一双精致的璇玑仪。啊!啊!啊!璇玑不自禁地摸了摸耳朵:一对水晶玻璃镜便丁丁当当摆动了起来。真是的,这明明是想让她一辈子内疚嘛!璇玑抬头,对上浩泰仿如深潭的眼睛。

      第六局:贺兰润玉胜。

      走进烧得暖洋洋的樊楼小屋,万能丫鬟毫不意外地看见虞五小姐躺在山枕上,脸上盖了一块黄绢在泠泠的琴声中假寐。

      “小姐。。。”

      “刘氏家训,坐卧立行,皆有法度,如山如峦,如松如风嘛。早知道,我就不变回女人了。”璇玑拿下脸上的黄绢,在丫鬟不赞成的眼光中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任谁也看得出,此刻,虞五小姐的脸上正写着:我不痛快。

      萼绿静静地看了一会:“小姐是不是在后悔自己太过坚持正义,以至于玩得不够痛快?”

      “咦?你说什么?”

      “前几天,小姐叫天舒把韶园的松树都折腾了一遍,不就是在试验是不是能够通过松树把琴声传到远方,以便万一有需要的时候,四公子可以替贺兰公子操刀弹琴吗?”

      “呃。这个是学术研究。你以为把松树镂空,或者削平磨光再安上琴弦就可以把琴声一段一段地共鸣起来了吗?每一根木头发出来的声音都不一样的。不过,这种程度的挑战性也难不到我虞璇玑。你听,四哥的琴声还是那么仙人,可是现在我们躺在床上就可以听了。这叫做天道酬勤,明白吗?就算我们真的用了这种方法,浩泰也不会觉得冤枉的。”璇玑走到瑶琴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拨了两下,觉得有些惋惜,唉,是雷家的杰作呢。

      萼绿的目光在瑶琴上一绕:“小姐有没有想过,如果最后一局浩泰不退出的话,就变成僵局了。”

      “以浩泰的为人,应该闻弦歌而知雅意。如果他不肯退出,就算我看人看走眼了。不过,润玉也不差啊。”璇玑摊开双手,笑,“在本公子的熏陶下,终于学会了歪门邪道的把戏,知道某种特殊颜料遇上碱水就会变成红色。。。就算是本公子亲自出马,也只会比他高明一点点吧。”

      萼绿有些意外:“怎么,不是小姐出的主意吗?”

      “啥?这样对浩泰也太不公平了吧?虽然,这场比赛本身就不公平。但是,陛下不做君子,也不意味着我们就一定要做小人的。”璇玑转到书架前,抽出了一本书。唉,都是宝贝呀,哪一本都舍不得丢下。

      “。。。小姐怎么猜到比画那一场会战成平局?”

      “很简单啊。虽然润玉找了名师闭门学画了十天的梅花,但是,十年的工夫就算天才也不可能赶上,而且那一局的裁判是裴炎呐。所以,润玉赢,不可能。不过呢,浩泰画艺再高,到底不如纸上开花的独特,不管他开的是梅花、桃花,还是狗尾巴花。”

      “这十天,贺兰公子一直在练习画画吗?”

      “。。。他大概也觉得在比赛的时候真的画上一朵狗尾巴草比较丢脸吧。”真可惜,挑出这一箱的衣服大哥费了不少时间吧?她的眼光可是一向很挑剔的。。。璇玑转过脸,“萼绿,你觉得女孩子二十岁才出嫁会不会有点晚?”

      “那要看是不是有人肯等她。不过,最好不要超过五年。”否则,小五妹就变成老五妹了。

      “五年哪。。。小受气已经等了四年了吧?”璇玑喃喃地念着,低头看看手里的黄绢。突然悲从中来:“萼绿,我很舍不得你,你知道不知道?”

      “小姐,如果你突然想体验一下多愁善感的味道,我建议把时间延后一下,比如,一百二十年。”

      “不要这样嘛。人家只是想问问:如果有机会做良民,我是说,是真正的良民,不是放奴为妾那种假良民,而是象、比如魏国公府的养女,可以嫁给长安城任何一个平民乃至王孙公子做正妻的,你还是非大哥不嫁吗?”

      “小姐,现在是大白天,请不要痴人说梦。”

      “这么看轻我?”真让人伤心。。。算了。“拿好了,千万别丢了。这可是我花了两百万跟陛下换来的,如果你决定留在虞家,我当然很高兴。但是,万一的万一的万一,你决定跟七七走,我也会送你一份厚厚的嫁妆的。”

      萼绿低头,看着璇玑刚刚塞过来的黄帛,“两百万,你就换了这份良民户籍?”

      “我也不想啊,可是大穆朝的法律很贵的。”

      万能丫鬟千年冰山的一样的冷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姐,我有没有说过,在虞家做丫鬟,我很幸运?”然后,说了第二句话,让某小姐生平第二次化成化石。

      心情愉悦地走出樊楼,才发现浓雾已经散去。灿烂的阳光下,一脸桃花的男子飞扑了过来:“萼绿,你终于出来了!我等得太阳都快要下山了。”

      “事情都处理好了?”

      “今天上午,诚实的西域商人徐天舒将樊川集萃园献给了天子。得知朝臣竟然违反律法私自赌博,天子龙颜大怒。经过调查,发现羽林将军虞珂并没有把这场赌博当真,因为他婉言谢绝了赢得的赌注。不过,来庆儿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不但被褫夺了官职,还因为擅自挪用义父的产业被神策大将军杨思恩饱以老拳。当然,杨思恩的巨额家产也被怀疑为来路不正,目前正被清查,相信在明威将军平定叛乱之前不会离开大理寺。而诚实的胡商呢,早已经出清所有的货物,随时可以携美人离开长安。”

      “小姐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最早也要月中才能启程。”

      “啥?你是说小五也要跟我们走?这时候她应该在家改过自新准备当新嫁娘吧?”
      “一直以来,想要周游天下的人就是小姐,我只不过是个陪同侍候的丫鬟。”看个某个心灵倍受打击的受气包,萼绿忽然露出一个非常诡异的微笑,“难道天舒公子以为皇帝会让小姐顺顺利利嫁到贺兰家?”

      “你,你,你骗我?”

      “和小姐呆的时间长了,难免会沾染到一点恶习。”萼绿继续微笑。

      老天,不会吧,他想娶的是一个四德齐全、面冷心热、温柔到极点、体贴到极点、能干到极点能够和他一起赚尽天下人钱的萼绿啊。呜,他饱受摧残的脆弱的心灵。“我,我要找她决斗!”

      话音未落,樊楼里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等一等,萼绿,如果大哥没把你编进奴籍,那我不就白花了两百万?”

      “天才偶尔也会做一次赔本买卖的。”萼绿瞟了一眼急速接近的师兄妹兼表兄妹,笑意似阳春初晨的花蕾,悄然绽开。小姐啊,你真的有点过于自以为是了呢。虞飞琼,实在是一个古怪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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