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栀》复惊初

34、安静

　　吃完火锅回到家，差不多快九点半。
　　一家人在客厅看电视等她，气氛很沉闷，崔安静走进去，林曼往她身后看了眼。
　　“回来了。”

　　崔安静点头。
　　林曼拿遥控器关掉电视，叫崔闹闹去把外面的大门锁上。

　　崔安静坐下，回来之前她已经想到过会经历这一段，静静等着林曼的审判。
　　没想到她却站起来说：“回来了就行，就这样，洗漱睡觉吧。”

　　崔安静还有点在状况之外。
　　这就完了？

　　大概是今天哭太久的原因，崔安静沾到床就睡了过去，一夜无梦，是个好觉。第二天精神抖擞，看着气色都不太一样。

　　前段时间崔安静在网上给全家人预约了一个全身体检，一个月内有效，今天是最后一天。

　　林曼跟崔树生不太愿意去，因此拖了很久，崔安静跟崔闹闹软磨硬泡都没有用，最后只得说这个体检费很贵，他们才同意。

　　体检得去南江市医院，坐高铁，半小时就到了，很方便。
　　体检很顺利，轮到崔安静时，医生让她左右转头活动活动，伸手在她脖子上捏了捏，没像以往那样检查完就在单子上签名，而是把体检单还给她，让她挂个内分泌科，先去验个血。

　　当时，崔安静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不敢让家里人知道，瞒着他们装模作样体检完后，说临时有事，要在南江市再待会儿，让他们先回去。

　　等他们上车走后，崔安静白着脸返回医院去挂了内分泌科，抽了三管血。

　　独自在医院等了两小时的血液报告，她把报告交给医生，医生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医生又给她开了几项其他检查，崔安静没忍住问：“我是不是得什么绝症了？”

　　医生跟她说别乱想，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
　　崔安静更加不安地走出医生办公室，坐在走廊冰冷的椅子上，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恰在这个时候，谢行言给她打了电话，手机响了快半分钟，崔安静像终于回过神，颤抖的打开手机接听。

　　谢行言问她在哪儿。
　　崔安静忍不住哽咽，说不出任何话。
　　谢行言立马察觉出她的不对劲，追问她怎么了。

　　医院人来人往，消毒水直扑口鼻，握着手机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她颤声说：“在南江市医院。”

　　谢行言赶到的时候她刚做完检查，坐在走廊上等，他风尘仆仆跑过来，蹲在她面前，上下检查她哪儿有没有受伤。

　　看到他出现的那刻，崔安静的心平静很多，带着湿汗的手心抓住他的手：“我没事。”

　　“手心出那么多汗，你跟我说没事？”谢行言反握住她的手，头一次，他感觉自己这么心慌，怕吓着她，尽量缓和语气，“医生怎么说？”

　　崔安静摇头：“结果还没出来。”
　　“好。”谢行言陪她坐下，“我跟你一起等。”
　　之后谁也没说话。

　　中午医生下班了，结果得两点半后才能拿到，崔安静一个早上没吃早饭，此时像察觉不到饿一般，一直麻木的等。

　　终于等到医生上班，崔安静拿到报告，去找医生之前，她拦住谢行言：“我……自己进去就好。”

　　谢行言的心情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沉着脸扣住她的手，用行动拒绝她，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带她进去。

　　里面的医生是一位年轻的女医生，看着好像刚毕业不久，拿起她的报告那刻，谢行言忍不住猜想另外一种可能，年轻医生经验不足，误诊也是有的。

　　女医生看报告跟放下报告的时间全程不过十几秒，谢行言却觉得如同隔了个光阴那么久，他问：“她怎么了？”

　　女医生说：“甲状腺功能亢进。给你们先开点药，之后每周过来复查。”

　　听到不是心中所猜想的那种大问题，谢行言崩着的弦终于松了。
　　旁边的女孩像一直反应不回来，等拿完药后，她后知后觉问：“没得什么绝症是吗。”

　　“没有。”谢行言知道她肯定被吓坏了，轻声安抚了一阵，然后看着她郑重其事说，“但甲亢也不是小事，需要长期吃药，定期来检查，知道吗。”
　　崔安静缓过神来，只要不是什么绝症就好，她点头说知道了。
　　重重吐出口气：“我饿了。”

　　从早上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精神处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她哪有心思吃饭，这会儿松懈了，立马饿了。
　　谢行言带着她就近找了一家饭馆。
　　医生说别海带跟紫菜就行，但谢行言自己在网上查了一下，发现有好多东西都尽量少碰，于是点菜的环节严格把控，没有一样海鲜类。
　　还好，她不喜欢吃海鲜。

　　吃完后，谢行言找老板要了点热水，看着她把药吃下去。
　　“从现在开始，每天必须按时按点吃药，不许再熬夜，周一我带你回来复查。”

　　崔安静小鸡啄米点头：“知道了。”
　　“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不许憋在心里，知道吗，你这病大多病因是你自己憋的。”见她出神，谢行言敲了桌子，正色道，“听到没有。”
　　崔安静：“嗯嗯，知道了。”

　　“但愿你是真知道。”
　　“……”
　　“这个病能好吗。”她想了想说，“我看网上那些人说得一直吃药，挺久的，好几年的都有。”

　　闻言，谢行言看她一眼：“医生说了，你这个病发现的早，还只是轻微，控制好可以停药恢复，不过还是不能完全依靠于药物治疗，还是要控制调整饮食，不该吃的别吃，每天多运动，适当地去跑跑步，增强一下免疫力。”

　　“啊？”崔安静露出一丝为难：“跑步我可能不太行，散步可以吗。”

　　“……”
　　“也行吧。”
　　“刚刚是不是吓到了。”谢行言又问。
　　“有点。”崔安静实话说，不太好意思笑笑，“之前觉得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会生病的，有病治就好了，刚才突然发现，以前的想法有点天真，其实什么都比不过健康最重要。”

　　“谢行言，你能不能帮我瞒着。”她说，“我不想让我家里人知道，挺不想让他们担心的。”

　　“你能一直瞒着我自然不会主动去告诉他们，出发点是好的，但你要一直在他们眼皮底下生活，保不齐哪天就被他们自己发现，到时候他们不是会更担心。”谢行言说，“崔安静，你一直都太压抑自己，安全感太低，或许你可以适当的依靠他们，放松自己，血缘关系不会抛弃你，在他们面前，你永远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他们的女儿。”

　　崔安静彻底愣住。

　　*

　　回黎萍的路上，谢勾月打了个电话给谢行言，崔安静在一旁下意识屏住呼吸。

　　“哥，你还在黎萍吗？”谢勾月问。

　　谢行言连了车上蓝牙，将手机扔一边，漫不经心回：“嗯。”
　　“告诉你一个秘密。”谢勾月故作神秘说。“你猜猜是什么？”

　　“我在开车，有重要的事吗，没有我挂了。”谢行言无情打回她的话，谢勾月气得在电话里哇哇乱叫，“谢行言！我是你妹！”

　　谢行言不为所动，冷漠道：“还不说吗。”

　　谢勾月小声骂骂咧咧，一般人不会用在谢行言身上的词，她全用了个遍，崔安静尽量憋住笑，谢行言抬眼瞧了她一眼，作势就要挂电话：“挂了。”

　　“欸别别别，我说。”谢勾月怕他真挂，连忙出声，“我告诉你行了吧。”

　　谢行言表情淡淡，看着对她这个秘密一点感兴趣都没有，要不是对方是他妹妹，可能连两分钟的话都懒得听。

　　谢行言施舍两分钟给她。

　　“哪有你这样的哥哥，对妹妹一点耐心都没有。”

　　谢勾月又开始碎碎念，闹得谢行言开始皱眉。

　　崔安静心想，以前没深入了解，今天才发现，面对谢行言时，她的话还挺密的。
　　“好啦，告诉你吧。”谢勾月清清嗓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顾铭今天告诉我，崔安静也在黎萍镇，想来问问你，有没有碰到过她。”

　　谢行言转头看崔安静，开口：“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问问而已，我想着黎萍也不是很大，万一你就跟她碰到了呢。”说完，谢勾月像意识到什么，自言自语说，“也对哦，你跟她又不熟，碰到了又怎么样，哥哥，你太没用了。”

　　意识到这一点，谢勾月一个劲啧啧摇头，嘲讽完之后二话不说便挂了电话，为刚刚受到的气扳回一局。
　　谢行言：“……”

　　见电话被挂断后，崔安静噗呲笑出声。

　　前方遇到红灯，谢行言停车看过来，似乎也很无语，扯了扯嘴唇：“笑什么。”

　　崔安静在脑中组织了会儿词，顿了顿说：“感觉你跟你妹妹的相处还挺好玩的。”

　　好玩这个词，谢行言不太满意地摇头笑了声。
　　“我倒是挺期待她来黎萍的。”

　　崔安静不太明白：“为什么。”

　　绿灯亮起，车流重新行驶起来，他从容不迫地启动车，忽明忽暗的灯照在他脸上。
　　“让她睁眼看看我副驾驶坐的人是谁。”

　　“……”

　　“……”

　　“……”

　　另一边，谢勾月挂完电话，从茶水间刚走出来就迎面碰上顾明，他挡在门口，臭着一张脸冷声问：“你哥也在黎萍？”

　　谢勾月捂着心脏，差点被他吓晕过去，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你这人怎么偷听别人打电话。”

　　顾铭冷笑：“你擅自将崔安静的行踪泄露给别人。这点我还没找你算账。”

　　“……”
　　谢勾月头上飘过一连串卧槽……
　　她要被气死了，她要辞职，立马辞职！
　　“是，怎么了！我就是告诉我哥了，有本事你开除我啊，他现在就在黎萍，怎么了！！”

　　“他现在跟崔安静在一起？”

　　谢勾月挺直腰杆跟他叫板：“对，他们俩不止现在在一起，还天天在一起，你没戏了！”

　　顾铭成功被她气走。

　　谢勾月站在茶水间门口，对着他的背影无声唾骂。
　　她最看不上这种男人，人在身边的时候他不好好对人家，等人家离开了，他生怕全世界不知道他在意人家。

　　渣男，活该单身！

　　李裴去找顾铭时，看见一地的文件，弯腰给他一本本捡起来放好。
　　顾铭脱了外套，早上刚打好的领带被他扯得东倒西歪，一身戾气转过来，一张脸阴沉：“把崔安静给我弄回宜桐，她如果不回来，就拿合约威胁她。”

　　跟顾铭共事这么多年，头一次，李裴被他的无耻惊到了，当初是他让人家走的，现在又让人家回来，不回来就使用威胁手段，她难以苟同：“我办不到。”

　　顾铭叉起腰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问：“你说什么？”

　　李裴平静重复：“我说，顾总，我办不到。”

　　顾铭手一挥把她刚放上去的文件全扫下来，其中有一本砸在她脚上，李裴一声不吭受着。

　　“你给我出去。”

　　李裴转身就走，手碰到门把手那刻，她犹豫半刻，转过头心平气和说：“顾总，你如果真的喜欢崔安静，就应该拿出诚意去对她，而不是一味的用手段逼她屈服，这样的话她会离你越来越远。”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重新合上，顾铭看着那扇门，目光渐渐平静下来，陷入沉思。

　　半小时后，顾铭重新叫李裴进来。
　　“后天的星光活动你去替她把奖杯领回来。”

　　*

　　得甲亢这件事，崔安静想了一路，回到家决定还是跟父母坦白，谢行言说的有道理，她整日在他们眼皮底下生活，瞒着他们反而更让他们担心，当晚，林曼跟崔树生还想带她去镇上的一家医院再查一遍，被她拒绝了，把医生说的话一字不落地权复述给他们听，一开始他们不相信，怕她剪裁了故意框他们，崔安静只好再三保证，绝对没有，如果不相信的话下周一他们可以陪她一起去复查，他们这才勉强相信，说下周陪她一起去看看。

　　独自在宜桐生活的那几年，大大小小的病也生过，最严重的属过敏，当时她陪顾铭去参加酒会，喝了几杯酒，那是她第一次喝酒，还不知道自己酒精过敏，回去的路上休克紧急送往医院，独自在医院住了两天院。

　　这么多年坚强惯了，崔安静今天头一次体会到有家的温暖。

　　到了晚上时，崔安静有意让自己早睡，不到十点半就洗漱上床，翻来覆去挣扎了半小时也没能睡着。她放弃这个想法，打开手机去找谢行言。

　　发了一个哭唧唧的表情包过去。

　　崔安静：睡不着。

　　谢行言回她的方式很简单粗暴，消息发出去没几秒直接给她拨打了一个语音电话。

　　崔安静的房间在中间，隔壁就是林曼他们的房间，房间隔音不是很好，崔安静接了电话，将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小声问：“怎么突然要打电话。”

　　他的声音透过手机传过来，会比平时更加清冷一点，但说话语气很有耐心：“不是睡不着吗。”

　　但也可以打字聊天啊，这样一来，崔安静反而不自然。

　　“打电话方便一点。”他好像能隔空听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你是在忙工作吗。”被子里有点喘不过气，崔安静伸出头呼吸，听到他那边有细微的鼠标声。
　　谢行言：“有学生发了篇文章过来，让我看看哪儿需要修改。”

　　崔安静：“那我还是不打扰你了，要不……”

　　“不打扰。”她的话还没说完，谢行言便说，“他的文章写的很好，没什么大的地方需要修改。”
　　崔安静从床边捡了个枕头回来跌叠在一起，趴在上面：“谢行言，你一天是不是很忙，虽然老师这个职业有寒暑假，但应该也有很多事要做的吧。”

　　谢行言：“事不是很多，忙得过来。”

　　“你知道吗，我大学读的也是师范，如果我没进娱乐圈的话，我现在跟你是同行。”

　　谢行言轻笑：“那我是不是得叫一声崔老师。”
　　“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崔安静摸着烫烫的脸颊说，“不过我还好没当老师，有一次进组，跟我对戏的是一位新人，他演技真的好差，我指导了他好多遍，他还是找不到状态，然后我索性就不教了。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天生不是当老师的料，我教不好别人，也没有耐心。欸，你不知道，我脾气其实很暴躁的。”

　　“我知道。”

　　崔安静一愣：“你怎么知道的，我好像没有在你面前暴露过吧。”

　　“有。”

　　“什么时候。”

　　“我们第一次见面。”

　　“下雨天，有个小男孩撞飞了你的苹果，你二话不说全扔了。”
　　“……”

　　“这种羞耻的陈年旧事也不用说了吧。”崔安静苦笑。

　　“好，那你当没听见。”

　　“……”

　　“行言？”书房门被人敲了两下，外婆的声音响起，谢行言对着电话里说“等一下”。林玉珍推门进来，见屋子黑漆漆的，伸手摁下开关，“怎么不开灯。”

　　谢行言戴着蓝光眼镜：“习惯了。”

　　“坏习惯，得改。”林玉珍把牛奶放他桌面前，“记得喝完再睡，不要老是忙那么晚。”

　　崔安静鼻子有点痒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声音传过来，林玉珍疑惑问：“听见什么声没有？”

　　谢行言面不改色地说：“电脑里发出的。”

　　说罢，崔安静又打了一个。
　　这下，林玉珍听得清清楚楚，看向他桌边那台手机，一副了然的神情，用口语问：“还是那个姑娘？”

　　“……”

　　无奈被拆穿，谢行言只能点头。

　　林玉珍高兴极了，让他继续，自己退出书房，还顺便把他的灯给关了。
　　关上门后，她趴在门边听了一会儿，听到里面重新响起他的谈话声，欣然一笑，这时，老头子走过来问：“听什么呢？”

　　林玉珍朝他比了个“嘘”，让他小声点，拉着他往房间走去：“你别去打扰行言。”

　　“……”

　　谢行言拿起桌上的牛奶一饮而尽，将空杯放回桌上，随口问：“你的生日是不是要到了。”

　　他们的话题接着刚刚那个继续，刚说了几句话，谢行言突然那么问一句，崔安静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她嫌弃屋里的空调热，脚伸出来放在外面，脚趾蜷缩在一起。
　　“好像是吧。”

　　“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崔安静被问得措不及防，呆呆问：“啊，还有礼物吗。”

　　“嗯，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崔安静：“不知道。”

　　其实她想说，不用送什么礼物给她，而且，她也不过生日。

　　谢行言只说了一个字：“行。”
　　不太明白这个行的意思是什么，崔安静也没问，翻了个身，聊着聊着感觉来了不少困意，手机放到一边，听着那边的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谢行言没听到她的回应，猜想她应该是睡着了，便挂了电话，不打扰她的睡眠，关上电脑回卧室。

　　有点乱，这几章会修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