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马蹄莲 ...
-
【哟！弟弟回来啦，大老远的还以为有只鸭子在嘎嘎嘎呢。】
【就是他，害粥粥要去联姻的是吧。】
【哼！看我不扎死你！】
两盆绿萝心声混着一道沙哑的少年音传来。
闻归舟打开门，就见宋嘉乐跪趴在地上，欲哭无泪抬起头，眼角泪痣都在卖力叫屈。他赶紧把人扶起来，半点不提那两盆罪魁祸首：“好端端怎么摔了？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老妈，准备了腕粗的藤条抽他。宋嘉乐正要告状，忽然间想起今早看到的热搜，莫名心虚地不敢和他对视。
“也没什么，就是……没睡好。”他边说边觑闻归舟。
相比家中那位怒火中烧，恨不得抽死他的母上大人，被他拖累的当事人反倒像个没事儿人，好似联姻的根本不是他。
可现实却是——
因为他，他哥要跟一个男人结婚了。
宋嘉乐狠抓两把过分耀眼的白发，耷拉下脑袋：“对不起啊哥，要不是我，你也不会……”
【哼！现在才来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粥粥本就不常回来，以后见面机会就更少了，呜呜呜……都怪你！】
【夫人呢，赶紧来抽死他。】
宋嘉乐的话引来花房内众多植物破防，一个个只恨不得长出手脚教训他。
闻归舟也做不到心平气和跟他说“没关系”，万幸只有一年，对方看起来也还算好相处。
“事情既已发生，就不要一味再去想着后悔。”他告诫宋嘉乐：“吸取教训往前看，下次可不能这么莽撞了，知道姑姑姑父有多担心你么。”
担心不见得，他们只会摆好专门为他定制的藤条往死里抽他。宋嘉乐默默腹诽一句，蠕动两下嘴角又问他：“哥，你真愿意联姻？”
还是和一个男人。
“不愿意。”没有谁会愿意和一个陌生人联姻，闻归舟也不例外，可这有什么办法？还是说，“撺掇我也跟着逃？”
宋嘉乐噎了一下，不自在地偏开头。
闻归舟见状坐回小马扎上，继续修剪绣球花的茎叶，叹口气语重心长：“姑父选择江家，除了对宋家宋氏集团有好处外，最重要的还是为了你，为了你以后能更好地在宋氏立足，拓宽人脉，你……脖子怎么了？”
闻归舟絮絮叨叨，给他分析这件事背后姑父的良苦用心，扭头发现他锁骨上方有两道淡淡的红痕。
方才被绿萝叶片划伤了？
宋嘉乐铁憨憨一个，冲他眨了好几下眼，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第一时间用手捂住。
“有没有破皮？我去给你找些碘伏来擦擦。”闻归舟说着就要离开花房。
宋嘉乐赶忙抓住人，支支吾吾：“不，不用了哥，这个不是伤。”
“那是什么？”闻归舟疑惑皱眉，以为他是不想被姑姑发现在这儿，宽慰道：“你放心，我会避开姑姑的。”
“不是这个原因。”左右看附近没人，宋嘉乐拉着他神神秘秘，“昨天我不是跑了嘛。后来被我几个朋友拉去酒吧，遇到一个女孩儿。”
昨晚他喝了不少酒晕晕乎乎的，只记得那女孩拽着他就问有没有女朋友，模样娇俏，活泼生动，是他喜欢的类型。
闻归舟：“然后你们就……”
“没有没有。”宋嘉乐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那时候喝醉了能做什么，而且今天早上，醒来人就不见了。”
他坐闻归舟旁边的小马扎上，托着腮帮长吁短叹：“早知道先要个联系方式了。”
只知道对方叫染染，比他稍微大那么一点。
闻归舟几乎是立刻反问：“你不是不喜欢比你大的么？”
回忆被迫中断，宋嘉乐战术性挠头，“……要是这个的话，五岁也不是什么问题，诶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比我大的？”
读研以后，闻归舟一直醉心于实验研究，回家次数少之又少，兄弟俩一年到头都碰不了几面，更别提说这类事了。
宋嘉乐从小到大算上幼儿园，虽没谈过恋爱，好歹也曾暗恋喜欢过几个人，反观他这个表哥，一有空就埋在植物园里，清心寡欲地离出家就差落发，跟他说这些红尘上的俗事，宋嘉乐都怕玷污了他。
那他是打哪儿知道的？
“我，猜的。”听到植物心声这种事实在太匪夷所思，闻归舟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事到如今也并不打算跟谁说。
他脑内快速风暴了一圈，找到合适的说词：“江大小姐不就比你大五岁，我以为你是因为年纪。”
“其实吧，年龄还是次要的。”宋嘉乐之前是觉得自己不喜欢年纪大的，现在想想，他是更不喜欢自己的婚姻就这样被随便安排。
加上姑姑说宁肃和那位江小姐关系匪浅，既然他不愿意，不如成全他们。
话既然都说到这儿份上，他不跑更待何时，就是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表哥和对方小叔联姻。
难怪老妈要拿藤条抽死他。
“哥，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对不住你。以后你要是……”
“臭小子，以为找粥粥掩护，我就不敢揍你了么！”宋嘉乐话没说完，闻施琅拿着那根足有成年男性手腕粗的藤条，亲自过来逮人。
吓得宋嘉乐嗖地一下从小马扎上蹿起来，跳窗跑路，边跑还不忘回头把话补全，“哥，要是对方敢欺负你，我找兄弟帮你揍他。”
“兔崽子！能不能盼你哥点好。”闻施琅站在窗口指着跑远的人骂，心脏病险些被他气出来。
……
另一边，江家。
同样心梗的大夫人已经服上了速效救心丸。
江苒回来跟父母大吵了一架，干脆躲到小叔江渡的住处清清耳朵。
“小叔，对不起啊，我以为发布会就那样取消的。”毕竟两个人都跑了，谁能想到，他们后来又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江苒只觉得是自己把他坑惨了。
“大小姐可别这么说。”廖凌云瞥眼单人沙发里专注看着平板的老板，拐着弯儿道：“老板这叫因祸得福。”
“嗯？什么意思？”江苒本身是做娱乐周刊的，条件反射地从他这四个字里嗅到八卦，立马从沙发上爬起来竖起耳朵。
廖凌云走近两步耳语，听得江苒眼睛越睁越大，最后一声怪叫：“小叔喜欢男人！”
江渡手一顿，目光从平板上移开看过来。
江苒讪讪收回大惊小怪的神情，“我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哈，现在同性结婚不也合法了么。我记得之前圈里就有一对还是两对公开来着。”
不过这么多年，江苒还是头回听说他的事。
以往江渡腿还好好的时候，作为圈里的红人，想往他身上贴的女星、名媛数不胜数，虽没见过他和谁交往过或是传过绯闻，大家都默认他喜欢的是异性。腿摔断后，就更不会有人往其他方面想。
这会儿冷不丁地爆出取向，难怪网上会因此吵翻天。
江苒震惊之余，更多的松口气，小叔原来是自愿联姻，那么这件事就没有坏到哪儿去。
她抱着靠枕忍不住八卦：“小叔，接下来有什么追妻打算啊？”
江渡朝她招招手，江苒立马小跑到他跟前，就见他指着平板上几排不同品种的花，问：“领证，选哪种比较好。”
江苒：“……”
***
六月一过，进入七月，气温明显升了个等级。
燕京大学主干道两侧绿树成荫，烈阳穿过层层树叶形成一个个大小形状不一的光斑落到地上，夏蝉藏匿其间无休止嘶鸣，吵得人脑袋昏涨，提不起半点精神。
好在这个时期，学生大都放了假。
路上只偶尔看到一个穿着POLO衫的小老头，头顶几页文件挡着太阳，匆匆忙忙往植物系研究院走。
“这天也太热了。”跨进打满冷气的大楼，小老头长舒口气，扯动衣襟跟入口处的保安抱怨。
保安应和一声，疑道：“蔡教授不给自己放放假？”
“这不是还有任务嘛。”蔡廉苦笑着晃了晃手中几页纸，话一转，“等过了这段忙期，带我们家小宝去趟水上乐园，夏天一到，最近成天在家跟他奶闹呢。”
“五六岁正是好动的年纪，带出去转转挺好的。”保安搭着话头，目送他进电梯。
显示停在四楼，蔡廉马不停蹄去了观察室（1）。
现下，屋内仅一名穿着白色大褂戴口罩的男生，正埋头通过显微镜观察蓝藻样本，一只手拿着细胞计数仪，另只手在本子上记录着。
神情专注认真，不忍叫人打扰。
蔡廉轻手轻脚走进房间，换上白大褂先去整理一旁工作台上的资料，直到身后计数仪停下。
观察完细胞裂变数，男生将这一组蓝藻样本分装好贴上标签，显微镜调回初始状态，完成以后摘下口罩。
直长如婴儿般的睫毛轻微抖动两下掀开，露出一双圆润透亮的杏眼，山根高而鼻头小巧挺翘，两片唇瓣长时间紧抿着，骤然放松后微微泛粉。面部清晰流畅，肤白干净……尽管对着这张脸已有一年多时间，蔡廉仍不免看痴。
闻归舟今天难得将额发全部梳了上去，露出饱满白净的前额格外精神，往日刻意忽略的五官也在这一刻重塑。
“总算是有时间好好收拾自己了。”惊艳只是一瞬，蔡廉很快回神。
“老师快别笑学生了。”闻归舟接过他手上几页文件，同时将记录簿给过去，“这是编号3-17的裂变数，除此之外还有两组。”
小老头一阵疑惑：“不一起做么？”
“今天有些私事，想跟您请个假。”闻归舟委婉道。
“私事？”
“嗯，今天领证结婚。”
原来是结婚，他还以为什么大事……蔡廉猛地回头，小眼睛拼命瞪大。
他说什么？
结婚！！！
闻归舟背对着，没看到老师那双有生以来睁地最大一次的眼睛，脱下白大褂放进个人储物柜。与此同时，像是计算好了似的，锁在储物柜中的手机传来一声震动。
【江渡：我到燕大了。（图片）】
闻归舟点开那张图，拍的正是植物系研究院正大门。他赶紧回了句“马上下来”，再对半天回不过神的蔡廉道：“老师，我先走了。”
蔡廉愣愣点头。
直到人离开观察室，扶着椅背咚地一声坐下：“小舟……要结婚了？”
怎么这么突然？
其实别说他，就连闻归舟自己也没有太多实感。他的半生计划里，读完研后，要么继续读博，要么正式进入实验室成为研究员，总之没有和谁结婚的打算。
而现在——
电梯叮的一声稳稳停在一楼。
闻归舟走出梯门就看到，停在大门外巨型梧桐树下的黑色宾利。
见他出来，廖凌云下车绕到后座提前打开车门。
闻归舟不由得加快脚步，将门口保安投来的疑惑远远甩在身后。
“今天气温真高。”江渡早在车上等着了，相比上回较为正式的灰色西装，今天只和闻归舟一样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松着最上面两颗扣子，有意无意露出一截锁骨。
等闻归舟坐上来，自然地递出手中的水杯，“上次见你挺喜欢薄荷的，我就叫人煮了点薄荷水消暑，你尝尝。”
透明的玻璃杯，额外点缀了几片新鲜翠绿的薄荷叶，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闻归舟道声谢接过去，又特意要了两只一次性杯子，给过去一杯：“今天确实热，不介意我借花献佛吧。”
“当然不会。”江渡嘴角笑意渐深，伸出双手抱住杯子，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对方手背，不动声色收回。
喝完一杯清凉降暑的薄荷水后，车辆也已驶出燕京大学向着民政局方向出发。
***
一般人领证大都会选择早上，一来填写递交材料拍照这些都需要时间，而且也不是来了就能办理，得等叫号，二来，早上的寓意和兆头相比其他时间段要好。
闻归舟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快下班的时间，人不算很多但也有几对，两人几乎一出现就承包了大厅内所有视线。
长相优越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坐在轮椅上的江渡以及两人的性别。
见他们去的是特殊窗口，好几个排队领证的女孩子兴奋地直锤男朋友手臂。
特殊窗口办理员是名中年女性，冲他们微微点头就去审查交过来的资料，江渡准备的尤其充分，甚至还包括近五年的体检报告及名下所有资产名录。
临近下班的点，办理员就喜欢这种什么都齐全的，审查完确认没什么问题，再问：“两位带合照了么？没有的话取个号去拍照，照片马上就能出来。”
拍照室里，摄影师刷着短视频早已等不及下班，这时还看到有人进来，手机险些没拿稳掉地上。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很快反应过来，收起手机走到相机前开始调试，手不忘往红幕布前伸。
“两位站到那儿去吧……”调试完相机抬起头，他才发现是两名男生，其中一位还是残疾人。
这要怎么拍？
这是结婚照，两人是要同框的，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差的也太多了。
看出对方面露难色，闻归舟提议：“我蹲着吧。”
“不用。”江渡尝试站起来。
见他格外吃力，身体都在左摇右晃，闻归舟赶忙搭把手，“真的可以么？要不还是坐着吧。”
“无妨。”江渡分了点力道顺势歪过去，唇瓣状似无意擦过他的耳垂，喃喃：“我想和你站着拍。帮帮我好么？”
话说到这份儿上，闻归舟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手挪到后方，隔着薄薄的衬衫搂住对方的腰，这还是闻归舟第一次触碰别人的身体，紧实劲瘦，腰间没有丝毫赘肉，相比之下……
一只手跟着贴紧他的腰。
闻归舟下意识收紧腰腹屏住呼吸，不习惯触碰别人也不习惯被别人触碰，隐隐地想要退开。
这时，耳边传来一句，“冒犯了。”
江渡只是借力撑着并没有其他多余举动。闻归舟不禁暗笑自己大惊小怪，摇了摇头询问：“这样可以么？”
搂着彼此的腰，距离贴近以后，气息也好似交融在一起。
江渡低低嗯了一声，目光停留在咫尺可触的脸上，喉头干涩地滚了两圈。
咔嚓！
突兀的相机声响起。
摄影师从三脚架后探出脑袋，“真是不好意思。看你们太.恩爱了，就先拍了一张，不介意吧。”
“没事，拍吧。”江渡弯起嘴角，特别好说话。
之后将近半小时，摄影师都在无比庆幸自己手贱先摁下的快门。
正式拍照，年纪小一些的男生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缘故，每一张都没有找准镜头，虽然拍出来也好看，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表情十分僵硬，不及他刚刚不经意间拍下的十分之一放松，反倒是腿脚不好的那位，每一张看着都像精修照。
磨磨蹭蹭许久，窗口都来催了三回，摄影师总算放过他们。
成片里，闻归舟的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但相比其他废片已经好了很多。
事后，江渡要走了所有底片。
拍完照后的流程就要简单许多，等着办理员将两张早已办完的结婚证盖上钢印即可。
至此，闻归舟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结婚了！
“以后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老婆了！老婆大人，老婆～”同一时间，也有一对刚刚才办好结婚证的，男孩儿高举着两张红本本，回头猛亲女朋友。
大庭广众之下……
闻归舟耳尖隐隐发烫，赶紧偏开视线，转过头迎面便是一大束纯白的马蹄莲。
“喜欢么？”江渡问。
只要是植物，闻归舟都喜欢，更让他意外的是，“你……特地准备的？”
会不会显得太刻意，让他不舒服？
江渡迎着那双小心翼翼藏有欢喜的杏眼，点头，“现在我们也算合法夫夫了。”
前后不过半小时，江渡尘封已久的账号上更新了一条新动态：一束纯白马蹄莲，两本鲜红的结婚证。
【真结婚了啊！！！】
【需要这么快么？】
【怎么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还是无法接受。】
……
网上普遍对此持消极态度。
江渡不在乎，打开结婚证看了许久，合上后又再打开，好似怎么都看不腻。
“恭喜老板得偿所愿。”廖凌云没什么感情的棒读一句，又问：“不会这么容易就满足了吧？”
领了证，好像和之前也没有太大差别。
江渡用拇指反复蹭着结婚证里那张两寸的合照，笑地像只偷腥的狐狸，反问他：“你有见过新婚分居的夫夫？”
没有，但是——“宋家是不会同意的。”
能让他们领证堵住悠悠众口，已经是最大让步，再进一步，只会引起警惕和怀疑。
江渡：“那就……再找个正当理由。”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马蹄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