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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二 梦中丹青堪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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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晨风醒时是正午时分。
坐起来,却发现身边少了一人。
“七玄……?”
没有人回应。
木晨风愣了愣,莫非之前只是在做梦?
无意间,他看了看房内的桌子。
桌上只有一个茶壶,两个茶杯。
——不对。
那把剑呢?!
木晨风皱眉。而此时,却有人推门进来。
正是七玄。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剑。
一把有鞘的剑。
“你去哪里了?”木晨风冷声问。
“去找剑鞘。”七玄似不在意地笑了笑,走近将那把剑递给木晨风。
木晨风没有接,而是看着七玄,道:“你不是说,这把剑没有鞘么?”
“对,”七玄见他不接,便将剑收了回来,“它本身没有鞘,可不代表不能去配一把。你不是说,没有剑鞘不方便么。”
“……”木晨风还是看着他,后者面上笑意不变。
终是心中暗叹一声,这笑,他竟堪不出真假。
“罢了。你在哪里配的剑鞘?”
“村北有个铸剑师傅,我刚才就去的那儿。”
“……你似乎对这个村子很熟悉。”
“是,”七玄爽快地承认,“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闻言,木晨风紧锁了了眉。
——七玄,看似无害。但,实则呢……?
看来,不得不防。
“这么小的周村,怎会有铸剑师傅?”心绪百转,开口却已是另一件事。
“的确有些奇怪。”
“他是在村北?”
七玄点头。
村北……?木晨风低头思忖着,村北不是死了个书生么?
村北铸剑师傅,村南桃花林。
莫名死去的书生,莫名出现的七玄。
不禁一笑,这周村,还当真有趣。
“走吧,去村北看看。”
七玄所说的那名铸剑师傅名叫关南,年已花甲,身体却还硬朗得很。
木晨风去了,却只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您是周村人?”客套几句后,木晨风问道。
“是,土生土长的周村人。”关南答道。
“那您这铸剑手艺是怎么学来的?”
“老夫十七岁时便离了周村,四处游历,这手艺也是此期间跟着一位大师学的。如今人已死了,经不起折腾,便回村子来养老。”
“哦,”木晨风点点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七玄,便站起来笑道,“叨扰了,您忙吧。”
“哦哦,无妨,无妨。”
欲要离开时,木晨风却又问了一句:“我听闻近几日周村死了个书生,老先生可知此事?”
“这事?”不料关南却变了脸色,只道,“恶因自有恶果,天道往复,不曾更改。”
闻言,木晨风不便再问,又说一句“打扰了”便拉着七玄往外走。
“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关南家的院子外,七玄淡淡说道。
“你又知道些什么?”木晨风瞥他一眼。
“呵,”七玄朝他轻轻一笑,“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当然是什么都不想让你知道!
木晨风顿觉头大。他想都没想过随手捡回的剑里面会有个剑灵——虽然七玄似乎还算不上是剑灵。
更没想过那所谓剑灵还高深莫测。
“放心,我什么也不知道。”七玄又笑。他笑起来不似木晨风,他笑的时候眉弯浅浅的,似不谙世事,应有暖意却只觉一股清冷。
直到后来木晨风说,他那时的笑是天真的邪魅。笑,但不入眼底。
“……我们去那个书生家里看看。”木晨风显是不想在这与他打哑谜,径自走向关南屋子边上那死气沉沉的院子。
打开院门,却见满地的花瓣,一棵枯死的桃树,还有……桃树下一个男子的尸体。
木晨风皱眉,这院子里……有疑点。
比如,为何无人来将尸体移走,而是任由它在这里?
而且这地上的花瓣,过了那么多天,怎还是色泽鲜艳如刚落下的一般?
尸体似乎没有腐烂的迹象——冬天这也说得过去,且不去提它。
但院里这枯死的桃树……
想着,木晨风欲要上前看看清楚。
刚踏出一步,却觉不对劲。
在动。
地上的花瓣在动。
“晨风,小心!”
只听一声疾呼,眼前有漫天花雨袭来。
但木晨风没有动。
因为有人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那些花瓣。
那人是七玄。
七玄将手中的剑挥成一张网,那些桃花瓣撞在剑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竟不像是花瓣,而像是暗器。
木晨风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天了都没有人来此将尸体移走,或将花瓣扫开。
想罢,眼前七玄已击回了所有袭来的桃花瓣。后者应声坠地,在触碰到土地的一霎枯萎,变成残花满地。
——落红终归泥。
“晨风,没事罢?”七玄收了剑,回头向木晨风一笑。
“……你叫我什么?”他好像不记得他们的关系有这么亲昵吧。
“‘晨风’,有错么?”七玄却似疑惑地看着他。
“……随你吧。”木晨风决定不与他纠缠这个问题。名字而已……随他去吧。
只是木晨风却没看见七玄脸上似得逞般的笑。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好名字。”
一个女子的声音。
木晨风未回头。
回头的是七玄。
“姑娘也有个好名字。”七玄笑道,“是不是?”
“哼,”来者冷哼一声,“你又怎么知道好不好?”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不好么?”
“……你!”女子一惊,“你怎知我叫白露?”
“猜的。”七玄浅笑。
木晨风转过身去,瞥见女子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不禁莞尔。
他还真是猜的。
不过眼力的确不错。
因女子腰间的玉佩上,刻有细小的四字。
——白露为霜。
“不知白姑娘来此所为何事?”看差不多了,木晨风便开口,问道。
“……查、案!”白露字正腔圆地道,自腰间拿出一块令牌,“莫安府地区的捕头,白露。”
“你?”木晨风见了令牌,又看她装束的确像是衙门中人,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莫安府衙莫非是无人了不成,弄个小丫头来糊弄人。
“正是!”白露却显得趾高气昂。
“这件事,官府也要插手?”七玄开口,却是对木晨风说,“似乎有些麻烦了。”
“也未必。”木晨风笑说。
“本捕问你们,”白露道,“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若不是我们先来了,白捕头敢踏进这个院子一步?”七玄似漫不经心地道。
木晨风在一边暗自发笑,怎么觉得七玄对这个叫白露的女捕头没什么好感呢。
“你!”被说中,白露脸上微红,却依然道,“本捕只是想静观片刻,弄清你二人的意图!”
“我们能有什么意图?”
“比如……”白露一笑,“比如,毁尸灭迹?”
“这么说你怀疑是我们杀了人?”
白露点头,“在查清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照你这么说,你……”
“七玄。”未等他说完,木晨风便淡淡地唤了他的名字。
七玄停下不再说,回头向木晨风浅笑,“晨风,去里面看看吧。”
木晨风略一点头,于是踏过遍地残红,进了屋。
白露彻底气结。
“喂喂,你们怎么能随便就进去……”
前方二人自然是当没听见。
白露跺了跺脚,只得也跟进去。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木晨风在屋内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一幅画前。
那幅画挂在墙上,画中有一株桃花。
一株未放的桃花。
边上留白处题上了四句诗,应是七绝——
早燕双双绕木飞,雪消时候绿枝微。
含苞欲放红尘里,事事非非是是非。
诗下有一个印。
木晨风皱了皱眉,总觉得那个印……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穷酸书生就是喜欢舞文弄墨,”七玄也走近那幅画,“这诗写得有些拗口。”
“画是他画的,诗,不是他题的。”木晨风淡淡道。
“诶?”七玄疑道,“莫非你们认识?”否则怎能看出此诗不是他题的?
木晨风摇头,而后看向挂在此画旁的一幅字。
七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你觉得那幅字是他写的?”
“大概吧,”木晨风道,“这字的字迹虽娟秀,但仍可看出是男子所写。但那画上的,便不同了。”
闻言,七玄又将两种字比较了一番。
字迹的确有些不同。而且相比起来,画上的题字似乎还带有一种柔。
——女子的柔。
还有那诗,似乎……
“的确,”七玄轻声笑道,“只是晨风,你可看出其他什么来了?”
“其他?”木晨风犹疑地摇头。
“呵……我还看出,这首诗,不该是七绝。”
“不是七绝?”木晨风又看了看那诗,不禁苦笑,“……我并不太懂诗律。”
“晨风自谦了。”七玄勾起嘴角,朝门口看了看,轻声道,“回去再与你说罢。”
木晨风知他顾虑,于是笑而不言。
“喂,你们两个,”白露终于忍不住发话,“看好了吗?本捕要查案了。”
“那么白捕头便慢慢查,我与晨风先回去歇着了。”
说着,两人已走出屋子。
“喂,你们……”白露气极,却也无奈何,心下便想着定要好好查一查此二人的来历。
院内,木晨风忽然在那株枯死的桃树前停下了脚步。
“晨风,怎么了?”七玄也停了下来,问道。
“没事。”木晨风回头,“走罢。”
回到客栈,木晨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掌柜多要一间房。
于是一旁七玄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晨风,你怎如此见外……”
“木某可不记得我们的关系有亲昵到能同床共枕而眠。”木晨风瞥他一眼,冷冷道。
他们只相识了一天。
甚至还未满一天。
但七玄似乎有意要接近自己。
虽说木晨风现在感觉不到七玄对自己的威胁,可对来历不明的人,提防些总没有错罢。
……况且他真的不习惯与他人共睡一张床。
“好吧,”七玄轻叹一声,而后脸上又挂上了笑,“既然晨风想多花些银子,我有什么好说的呢。”
木晨风不语,只径自上了楼。
回到房里,刚倒好一杯茶,便见七玄进了门。
“晨风,”七玄关上门,走到木晨风前坐下,“此去,可有什么收获?”
木晨风也坐下,呷一口茶,摇摇头。
都很蹊跷,但连不到一起。
村南桃花林,村北书生屋。
林内的阵法,莫名起了的雾。
屋内的画,画上的题字;还有院里的桃树。
……这些,究竟是有何关联呢。
“你不是说,那首诗有问题么?”木晨风淡淡问道,“怎么回事?”
“画上题的诗是七言四句,应为绝句。”七玄道,“而其实‘绝句’即为‘截句’,说是从一首七律中截出的前四句,也未可知——我以为它更像七律。”
“……你又如何能肯定?”
“我嘛,”七玄扬了扬唇角,“猜的。”
“……”木晨风无奈。七玄说它是七律截出的前四句而非七绝,却只凭一个“猜”字?
“那诗,我在意的只有末句。”木晨风低头看着茶杯中的水,缓缓道,“事事非非是是非。”
“妙就妙在这一句,”七玄一笑,道,“若是我,下阕的第四句定为‘是是非非事事非’。”
事事非非是是非。
是是非非事事非。
木晨风微阖了眼。若此诗真为一女子所作,那么她想表达的是什么?
还有那画中的桃,与院中枯死的桃……
“晨风可是在想那幅画?”七玄忽然道。
“嗯?”木晨风睁了眼,看向他。
“那幅画上,画的似乎就是院中那株桃。”
闻言,木晨风面上依然是波澜不惊,心下却暗暗讶异。
七玄竟也注意到了。
他忽就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本身就是一个谜,未解。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也不知是真是假。
还有那把剑……
木晨风叹气,右手轻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痛地想,这回似乎很麻烦的样子……
“晨风,”七玄兀自悠然道,“下一步是什么?”
“既然一切都与‘桃’有关,那么就去有桃的地方看看罢。”
“你是说,村南的那片桃林?”
木晨风点头,神情略带疲惫,“明日,再去探探那桃林。”
“为何是明日,今日不行么?”
“不行。”木晨风苦笑,“夜探的苦头,我已经吃过一次了。”
顿了顿,他又道:“时候不早,你可以回你的房间了。”
“晨风……”
木晨风瞥他一眼。
于是最终七玄还是乖乖回了自己的那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