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弃风

2、章一 剑影乍现林夜

　　夜深。
　　木晨风倚着一棵桃木休息，神情有些无奈。
　　那信中的四句诗分明只是藏了四个字——“周有桃妖”。说是“藏”也不妥，因只需取每句最后第二字便能知道它藏的内容，这障眼法未免太过简单。
　　——那四字的“周”应是地名，便是周村。
　　周有桃妖，即周村有桃妖。
　　不知托他办事之人的意图究竟是什么？事没交代清，酬金倒是不少，还已经交到了自己手上。
　　但木晨风向来是拿钱做事，也不爱找麻烦，于是只能决定先将这“桃妖”给找出来。
　　而以他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周村南的桃林是必要探的；不过夜探，倒只是一时兴起。
　　所以现在木晨风后悔了。
　　而且是非常非常地后悔。
　　因为他如今，完全被困在了这片桃林里。
　　这桃林很奇怪。他未走进来时，只觉林子不大，一眼便能望见尽头，——是一条蜿蜒的小河与几乎人家。
　　只是一踏进这林子，眼前便起了雾，不消片刻，雾已浓到五步之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本来清清楚楚的流水与人家也无影无踪。
　　当即木晨风便知，自己的麻烦来了。
　　雾浓，又是在夜里，恐怕也分不清到底是有人装神弄鬼，还是真的有妖魔鬼怪。
　　硬着头皮走了几步，却发现这林子中布有阵法，且是就连精通奇门遁甲的木晨风也见所未见的阵法。
　　所以他迷了路。
　　这种时候，乱闯绝对不是什么好方法。
　　木晨风轻叹，决定先站在原地不动。他只能等天明。然而天明之后这雾是否会散开，他却也没有把握。
　　再叹，反正，也无计可施，倒不如小憩一会儿。
　　只是眼睛虽是闭着，耳却不能歇息半刻。警觉，还是要的。
　　良久。
　　他忽然听见更南的地方传来一阵响动。
　　像是桃枝折断的声音。
　　屏息，再听。
　　然后他听出，那是剑出鞘的声音。
　　一阵风掠过。
　　原先木晨风倚着的桃树前，已无人影。

　　顺着声音寻去，渐渐地，木晨风竟走出了桃林。
　　回头，却见林内的雾瞬间消散，竟似从未有过一样。
　　边缘上，是河流与几乎人家。
　　木晨风皱眉。他已经穿过了桃林。
　　而这桃林，显是十分蹊跷。
　　又是一阵轻微的响动。伴着隐隐的风声。
　　木晨风将注意收回，迅速向声音的源头寻去。
　　他身影掠的很快，宛如低空急飞的燕鹰。
　　不出片刻，他便到了那个声源处。地方离周村很远，四周荒芜。
　　只有，荒地中立着的一块碑引人注意。
　　木晨风走近，才看出，那是一块墓碑。
　　然而，只有碑，没有坟。
　　碑上只有一个名字。
　　——七玄。
　　碑前，还立着一把剑。一把没有鞘的剑。
　　木晨风将那把剑拔起，皱眉。
　　剑长三尺，剑身有鳞状细纹。
　　一把好剑。
　　——只是，既然这把剑没有剑鞘，为何他还会听见长剑出鞘的声音？
　　……还有，这个没有坟的碑又是怎么回事？

　　木晨风轻叹一声，将那把剑立回碑前。
　　转身，掠影而去。
　　只是片刻后，他的身影又回到碑前，拔起那把剑，再离开。
　　——既然，是这把剑引他前来此地，那么姑且就将它带走好了。

　　回到周村客栈，已是凌晨时分，晨曦微露。
　　木晨风坐在房内，小心地擦拭那把剑。
　　一把没有剑鞘的剑。
　　晨曦的光透过纸窗，斜映在剑身上。
　　拭去剑身的灰尘，那上面的片片鳞状纹饰似乎闪现出金色的光。
　　木晨风直觉，这把剑不简单。

　　忽然，他气息一紧。手上擦拭的动作也顿了一顿。
　　因为，他感觉到了杀气。
　　在窗外。
　　窗外有人。
　　但这是客栈二楼，窗外如何能有人？
　　可那股杀气，又的确是在窗外。
　　木晨风叹气。答案很简单，那就是在窗外的不是人。
　　不是人，即是妖灵鬼魅。
　　——怎么办？
　　木晨风轻轻阖了眼。
　　下一刻，屋内却已空无一人。

　　木晨风站在屋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刚才待的那个房间窗外。
　　而那里什么也没有——起码在一般人眼里，那里什么也没有。
　　只是一般人看不见，不是说木晨风看不见。
　　相反，他看见了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长得不难看的女人。

　　“姑娘，房里已经没人了，你还在看什么？”木晨风笑着朝那个女人开口。他方才就从那窗口出来掠到屋顶，可惜那女人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
　　下面那身影一愣，然后抬头，却见木晨风正站在屋顶上。
　　于是她也飘到屋顶，站稳，却不说话，只是看着木晨风。
　　“你是那个桃林的主人？”木晨风眯起眼睛，浅浅地笑。他笑起来很好看，眉弯如月。
　　那个女人摇头，也笑，笑得妖娆。
　　“这样么……”木晨风若有所思地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把折扇，摇开，上画有点点雪梅。
　　“那么，就对不住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那把折扇便向面前的女人掷出。
　　速度太快，女人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被那毫不起眼的折扇割断了头。
　　然后，她竟一点一点地消散成灰，终于不见身形。
　　收回折扇，木晨风轻叹一声。
　　她的杀气太重。若不先下手，他不敢保证死的那个会不会是自己。
　　木晨风看了一眼手中折扇，再将它收好。
　　那折扇的雪梅旁，有七个题字。
　　——千秋业是为修罗。

　　从窗户回到客栈自己的房间后，木晨风皱了皱眉。
　　屋内有人。不，应该说是多了一个人。
　　“出来吧，不用躲了。”木晨风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杯茶。
　　“……不是我想躲，而是……”欲言又止。
　　木晨风放下茶杯，声音是从屏风后传来的。是个低沉的男声。
　　“什么叫不是你想躲？”
　　说着，木晨风走到屏风后面。只是，看了一眼眼前景象后，他就真的愣住了。

　　一个男子。
　　一个俊美的男子。
　　一个……浑身□□的俊美男子。

　　“你待在这里别动！”
　　撂下一句话后，木晨风就不见了踪影。

　　回来时，木晨风手中拿着一套衣服。
　　隔着屏风将衣服丢给了另一边的人，然后木晨风回到桌边，呷了一口茶。
　　茶已经凉了。
　　于是他放下茶杯，长叹一声。
　　怎么会有种事情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之内了的感觉……
　　正想着，人已从屏风后走出。
　　木晨风这才好好看清了他的容貌。
　　——惊为天人。

　　那男子坐到了木晨风的对面，后者才注意到，他额上有若隐若现的金色纹印。
　　然后木晨风便不再看他，又为自己倒一杯茶，独品。
　　对面那男子就看着他，静静地不发一言，嘴角似噙着笑。
　　良久。
　　“你不打算走吗？”木晨风开口，目光却是向着放在桌上的那把无鞘的剑。
　　“走？去哪里？”男子淡笑着答，也看向那把剑。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你既已招我来，又何必让我回去？”男子将目光移到木晨风身上，“况且，也回不去。”
　　“……”木晨风闭上眼。又过去片刻，他睁开眼，看向对面的人，道，“罢了。你的名字？”
　　“七玄。”
　　“七玄？”木晨风愣一下，想起来昨夜看见的那碑上，不正是刻着“七玄”二字？
　　“怎么了？”
　　“没什么。”木晨风想了想，又问，“你已经死了？”
　　“死？”七玄皱眉，“我不知道。”
　　“那你还记得什么？比如，这把剑是从哪里来的，你又为何会居身于此中？还有，它的剑鞘呢？”
　　七玄摇头，笑了笑，“我什么都不记得。但我知道，这把剑本就没有剑鞘。”
　　“没有剑鞘？”木晨风很想翻白眼，“没有剑鞘怎么能用？”
　　“为什么不能？”
　　“……”木晨风闭口，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转了话题，“七玄，你真的回不去？”
　　“我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出来的。”
　　“……你也不记得当初是怎么到这把剑里去的？”
　　“除了名字，我都不记得。”
　　于是木晨风不再问下去。喝完茶后，他径自走到床边躺下。
　　忙活了一夜，又陪七玄纠缠半天，他早便累了。
　　“你要睡了？”七玄也走到床边。
　　“嗯。”木晨风翻个身，对着墙。
　　“……”
　　良久，没有声音。
　　正要入眠时，木晨风却觉身边多了一个人。
　　有温热的感觉传来。
　　木晨风猛地惊醒，“七玄，你做什么？”
　　“我也累了。”七玄倒是很不在意地占了半边床。
　　“……”木晨风无言以对，只能再往里靠一靠。
　　又过去良久。
　　木晨风迷迷糊糊时，听见七玄说话。
　　“最后一个问题。”七玄低沉的嗓音却没能让他醒来，“你的名字？”
　　“……木晨风。”喃喃地答了，然后他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