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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村里日常 ...

  •   悦来酒楼吴管事领着徒弟小福子,和三个赶骡车的车夫,提前一天到昆山镇,在镇上住了一晚,打听了去河口村的路,第二日一早,去了河口村。

      前头一辆马车,后头还跟着三辆骡车,这阵仗,快赶上一个小型商队了。一进村口,便引的村里鹅鸣狗吠,一路“嘎嘎嘎”“汪汪汪”不绝于耳,还有围着看热闹的小孩儿。

      吴管事笑眯眯地从车上下来,抓了把糖块和瓜子给围过来的小孩儿,叫住其中一个稍大的问,“陆明远陆童生可是你们村的人?”

      小孩儿五六岁的样子,戴着厚厚的灰兔皮帽子,刚刚玩的起劲,圆圆的小脸蛋泛着红,大大的桃花眼忽闪忽闪的,一看就是陆家人。

      “你是谁?来我们村干什么?”小孩一脸认真,“我以前可没见过你,村里也没人养马车。”

      “小人精儿。”吴管事笑着弹了下小孩儿的额头,“看你这小脸,也知道没找错地方。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姓陆,对也不对?”

      小孩立时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捂着嘴看老者。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这老头儿怎么连他姓什么都知道!

      吴管事笑道,“刺龙苞的事,听说了吗?我是来收刺龙苞的。”

      小孩眨眨眼睛,刺龙苞的事他知道啊。家里大人,叔叔伯伯、婶婶阿叔,这两天全在山上砍刺龙苞呢。

      “你不领我见陆童生,你们村的刺龙苞可就没人要喽。”

      吴管事逗小孩的话刚落地,“嘎吱”一声,旁边院子的门开了,走出一个中年汉子。

      汉子愣了下,看了看吴管事一行人,对捂着嘴的小孩儿说,“琥珀,领着弟弟妹妹去别处玩。”

      被叫琥珀的小孩如临大赦,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哗啦啦跑了。剩汉子和吴管事两个大人面对面,客道寒暄几句,中年汉子给吴管事指了去陆明远家的路,又让小儿子跑一趟族长陆文家,通知族里人收刺龙苞的酒楼来人了,自己则领着吴管事带来的三个车夫去了祠堂。

      -

      陆明远家。

      五日之期已到,今个儿是收刺龙苞的日子。

      陆明远和林乔一早起来,用过早饭,抓了几只鸡,又收拾了些肉和菜,准备一会儿拉祠堂后院去,中午招待吴管事一行人。

      小福子叩门的时候,陆明远和林乔正在杂物间里,从地窖往外掏萝卜白菜,陆明远钻进地窖里往上递,林乔站在上面接。

      “稍等,马上来。”听到敲门声,林乔冲外面应道,忙搬了梯子放到地窖里,让陆明远上来。

      陆明远几步跨上来,林乔帮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和泥土,两人匆匆忙忙地去给吴管事和小福子开门了。

      “久等,久等,刚在地窖里,耽误了些时间。老先生快请进。”陆明远拱手赔礼。

      “不碍事,突然到访,倒给陆童生添麻烦了。”吴管事客气道。

      几人进了屋,林乔去外屋厨房端了两碟昨日新做的点心,沏了一壶自家晒的金银花茶。

      吴管事和陆明远坐在书桌前,说酒楼里温室改造的事,见了林乔的点心,拿了块,笑道,“正琢磨着要不要厚着脸皮,问乔夫郎讨要些呢。”

      “老先生客气了。”林乔说,“昨日才做的,老先生尝尝。”

      吴管事尝了口,顿时惊喜道,“哎呦,这雪花酥,是京城的做法。乔夫郎是京城人?”

      听到京城,林乔眉心微动,但往事如云烟,到底已经过去了,笑着应道,“以前是。”

      林乔明显不愿多说,吴管事也不再多问,另起了话头,说到他今日带的见面礼。两竹箱南面郡县运过来的新鲜橘子,一匹给陆明远的铜青锦缎,一匹给林乔的米汤娇精制粗麻布。

      新鲜橘子整个薄野县也翻不出几箱,是托人从府城带过来的。精制粗麻布也是。

      薄野县偏僻,少有贱籍,更没有哪个贱籍能用得起精制的粗麻布。这精制粗麻布县里布庄根本不卖,只有府城才能偶尔买到。

      精制粗麻布用了特殊的织造方法,染了色,手感、外观都和一般的锦布没什么区别。朝廷允许贱籍使用这种粗麻布,但收重税,这一匹最普通的精制粗麻布就要七两银子,是一般粗麻布的几十倍。
      京城里还有更好的,几十、上百两一匹的都有,奢侈华丽,美轮美奂,只看你手里的银子够不够。

      这是抓着贱籍,往死里薅羊毛了。

      陆明远摸着手里和锦布无二的精制粗麻布,这哪还是粗麻布啊,这是把粗麻玩出花了。他这糙汉子是真不知道“粗麻”两个字儿怎么写了。

      吴管事拿来的这匹精制粗麻布是一种灰灰蒙蒙的浅绿,淡雅清新,正适合做春衣。等明年春天上府城了,他就可以去布庄给林乔再挑几匹。他家小乔儿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陆明远悄悄瞄了林乔一眼,正对上林乔视线。林乔歪歪头,眉头微挑,看着陆明远,一脸疑问。

      陆明远嘴一抿,他和原主都没离开过薄野县,不知道精制粗麻布的事,但他不信,从小长在京城,见多识广的林乔会不知道。

      都不和他提一提。
      做了这么久的夫夫了。

      陆明远有些失落,转瞬又想开了。

      追根到底,还是钱的问题。家里并非大富大贵,他又要读书科举,以林乔的性子,哪儿会把钱花在这上面?连个喜欢的香胰子都不舍得买。太招人疼了。

      他几世的福气,修来这么个夫郎。

      吴管事的见面礼,算是送陆明远心坎里了。

      无功不受禄,借着温室改造的机会,陆明远又跟吴管事提了韭黄。大周没有玻璃,更没有塑料,温室缺少阳光,而韭黄,恰恰要避光生长,刚好合适。

      宾主尽欢。

      用过糕点和花茶,四人分别赶着马车和骡车去了祠堂。

      这几日上山砍刺龙苞的人家听了消息,已经陆续把成捆儿的刺龙苞运到祠堂。

      陆明远把骡车赶到后院,林乔和竹哥儿、王荷花,并几位事先打过招呼的陆家婶子嫂子把车上的肉和菜卸下来,张罗午饭。

      陆明远去前院帮着长眼,教吴管事带来的几个车夫辨认刺龙苞枝条的好坏,剔除芽苞干瘪的。督促族里人将过关合格的枝条三十个打成一捆,装到车上,再去小福子那领钱。

      三个枝条两文钱,一捆就是二十文,两捆就比镇上上一天工挣得多。钱一到手,族里人基本认同了陆明远人工栽种刺龙苞的想法。

      冬日里农闲,镇上用工也少,难得有赚钱的营生。几百文的进项看着不多,但也够家里一段时间的开销了,眼看到了年关,正是花钱的时候,这钱,来的及时。

      祠堂里吵吵嚷嚷,集市似的,难得的,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一直到了晌午吃饭的时候,嘈杂声才渐渐平息。

      中午,前院摆了两桌,一桌是吴管事、陆明远、陆文、陆明新,还有两个陆家的族老和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里正。
      另一桌是和吴管事一起来的小福子,三个赶骡车的车夫,和几个被叫过来陪客人吃饭的陆家叔伯,还有陪里正过来的里正儿子杨三郎。
      后院屋里也摆了一桌,是林乔、竹哥儿、王荷花和几位帮忙张罗午饭的婶子、嫂子。

      桌上猪肉、羊肉、鱼肉、鸡肉,还有屠户今早送的新灌的血肠,李婶子送的新鲜豆腐,王荷花一早让小儿子去临海村买的猫眼螺、蚬子、扇贝,山上的、陆上的、水里的,满满当当一桌子十二个菜,大盘大碗,这席面,比镇上酒楼的还硬。

      下午时间不紧,午饭后,陆文领着吴管事和陆明远几人参观祠堂。

      陆家祠堂一共三个院子,前院议事、集会、待客,后院有厨房、仓库、客房。正院供奉祖宗牌位,除了年节祭司的时候,一般都锁着院门,不允许随意进入。

      吴管事算是陆家的贵客,又到了年底,陆文破例开了正院的门,领着几人去正院。

      供奉牌位的正殿红木琉璃瓦,木门高而厚重,上着青铜大锁,过廊雕梁画栋,目之所及,与前院完全不同,与这村子也格格不入。

      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陆明远第一次亲眼见着这主院,莫名地有种违和,这院子怎么也不像一般农户人家该有的。难不成,陆家祖上真的阔过?

      原主幼时的记忆里,似乎好像确实有哪个长辈讲过,陆家祖上也是做过官的,前朝的时候,似乎还出过不只一个进士?幼时的记忆本就模糊,到了他这儿,又换了个芯子,越发不真亮。

      大殿后是一小片冷杉树林,高耸茂盛,树林里有从后山引下来的溪水,巨石挺立,园小景大,荡着一股豪气。

      树林里,立着两块黑色石碑。石碑上龙飞凤舞地刻着几排字,也不知是什么字体,盯着好一会儿,陆明远也就认出了一个“陆”字。
      两块石碑各以一个“陆”字开头,该是哪位杰出、光宗耀祖了的老祖宗的名讳。

      陆明远正琢磨着,就听一旁的吴管事惊讶道,“哎呦,是陆放陆敛的那个‘陆’?!”

      陆文笑的十分矜持,脸上掩不住的自豪,微微颔首,“正是。”

      “世事无常,后人不济,辱没了先祖的荣光。”陆文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不全然这般想。如今世道安稳了,陆家读书的孩子不少,以陆家现在的情形,再过十年二十年,未必不能重现祖上的荣耀。

      他瞥了眼陆明远、陆明新几个跟进来的小辈,若非心里有了底气,他也不愿重提这些陈年旧事。

      “是我知道的那个陆放陆敛?”陆明远屏住呼吸。

      这几个小辈里陆明远读书最多,自然最先想起陆放陆敛是谁。陆文笑着点头,“对,就是前朝的大文豪陆放,和一代名相陆敛。”

      这两人,夸张一点儿,占了大周科举的半壁江山,竟是他家老祖宗?!

      真?祖上阔过。

      陆明远倒吸一口冷气。

      他过目不忘,陆放不是问题,难的是贤相陆敛,策论写文章就离不开这位祖宗。真是他祖宗!

      这哥俩,人如其名。陆放是哥哥,性格豪放不羁,动不动就直抒胸臆,写诗一首,骈文一篇,然后就被贬被撤职,直至流放。弟弟陆敛,性格沉稳内敛,为了救哥哥,科举入仕,官职越做越大,直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成了一代名相。

      但转折点来了。这个世界可是三种性别。

      陆敛不只是弟弟,还是哥儿弟弟。陆家这一代只他们兄弟两个,父母年迈,旁系的亲戚哪愿意赌上前程,冒险救被流放的陆放?

      为了救回被流放的哥哥,陆敛去了哥儿衣装,假扮男子,春天参加院试,同年秋天中了乡试,第二年春天过了会试,仅一年的时间,直杀进殿试,夺了头甲,因为长得好,被老皇帝点了探花。

      老皇帝看他年龄和太子相仿,满腹经纶,不仅有几分哥哥的文采,难得的,性格沉稳,心系百姓,就把弟弟分给太子,让他陪太子读书。

      太子对弟弟百依百顺,自然很快就把哥哥救回来了,官复原职。

      老皇帝驾崩,太子登基,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好景不长,一场大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了哥儿的身份。

      欺君之罪。

      史书记载,一代贤相陆敛,虽有欺君之嫌,但念其过往之功绩,怜其才,帝不忍杀,功过相抵,责令辞官归家。

      陆敛暴露哥儿身份,是因为小皇帝急召大臣进宫议事,入了宫门后,突降大雨,雨水冲刷掉了陆敛掩盖眉间孕痣的脂粉。

      哥儿成亲洞房之后眉间才会长孕痣,陆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能让他长孕痣?
      若是一般人,怕是早让他撕了,大卸八块,喂狗喂鱼了。

      这人是谁,史书未明写,但又写得明明白白。

      陆敛被迫卸职后,群臣上书,请求小皇帝立后,小皇帝曰:诗书陆家,有哥儿公子,聪慧贤淑,宜为君后。

      陆敛的身份是假的,陆家这一代只有陆放陆敛两个,这陆家的公子哥儿是谁,动动脚指头都知道。

      以哥儿身份科举入仕,为官十余载,这样的人入了后宫,日后不得干政?

      史书:群臣拒之,长跪不起,帝,拂袖而走。

      正史陆敛终身未嫁,但野史记载,育有一子。

      陆放有篇传世之作,《致侄儿书》,全篇一千多字,对仗工整,辞藻华丽,全都在夸他家刚满周岁的小侄子是多么聪慧可爱,招人喜欢。

      小皇帝在位期间虽然没有立后,但后宫依旧,子孙绕膝。

      根据陆敛流传于后世的手稿,对断了自己仕途前程的小皇帝,该是有怨有恨的。

      可见,这世间并不是所有故事都会有个完美圆满的结局。

      “陆相这一支,可还有后人?”吴管事问。

      陆文笑着摇摇头,“过了这么多年,传了这么多代,早分不清了。”

      前朝末年,蛮夷入侵,皇室子孙几乎被杀绝。他们老祖宗怕蛮夷听了传言,想起这一遭,为掩人耳目,重新改了族谱。

      之后几十年战乱,当年的老人相继过世,等他们在薄野县安顿下来,想重新整理族谱时,却再没人能理清哪一支是陆放,哪一支是陆敛的后人。但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混了就混了,左右都是他们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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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村里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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