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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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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窈笑了几声才发现好像就自己一个人在傻乐。
贺观沉一直都没什么情绪的冷淡样子,没反应很正常,程知行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她也能理解。
只是云奚跟白芷两个聪明人的表情难免让人心慌。
云奚压着眉,神情凝重到仿佛云家下一刻就要破产。白芷唉声叹气地捂住了脸,一副病人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样子。
云窈摸不着头脑,但她能读懂气氛,缓慢收了笑,悄摸侧倾过去,手肘捅了捅云奚,用气声问,“怎么了?”
光她一个人在高兴,映衬得她有点傻。
云奚与白芷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
云奚语气平板,“你挖了镇安王的墙角。”
“我没挖啊,他就…顺便听一下我的话,算不上挖墙脚吧。充其量只能说是互帮互助。”
云窈凑到自家兄长身边,左右瞅了瞅,抬手挡着小声提醒,“咱家可付不起他的月俸。”
可不挖墙角,也太费钱了。
“事情并不是云姑娘你想的那么简单。”白芷叹了口气,似乎在斟酌着如何措辞,停了停才开口,“贺一,他是镇安王驯养了十几年的狼犬。”
贺一严格来说并非雇佣来的下属,而是镇安王耗费了无数精力,用尽了手段,驯养出的狼犬,到现在还不怎么顺服,一朝被其他人轻而易举摘了桃子,任谁也得恼怒的。
更何况,莫说贺一是隐卫之首,就是在江湖之上,他也难逢敌手。这么些年来,从无败绩,不知为镇安王处理了多少棘手的事。
正是因为有贺一,镇安王才能在当今圣上面前独得荣宠。
单看为了贺一的疯症,专门千里迢迢请白芷来为他医治就知道镇安王对其的看重了。
“而且,镇安王请我来的目的也不是要我治好贺一,而是要求我让他听话。”
“不是的!”程知行下意识反驳道,“父亲说他只是为了让贺一能跟常人一样生活,才不惜一切代价请你来的。”
白芷一脸平静地反问道, “那你可知镇安王想让我给他用什么药吗?他跟我说过,只要能让贺一听话,什么药都随我用,能上瘾的那种最好。我借口说用那种药会让贺一更加失去控制,他才就此罢休的。”
她把对程知行的情意与对镇安王的厌恶分得很开。
“镇安王心肠狭窄,喜怒无常。若不是他用师父与杏园一众老少威胁我,我断然不会违背医者的原则,为他做事。”
云窈坐在白芷对面,盯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走神,心想不愧是在书里被用刚正形容的女人,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在男主面前说他爹坏话。
而程知行,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番来回之后,十分颓然地捂住了脸。
而云窈则是屏住了呼吸。
这个剧情!她记得!男主父亲是一个十足的坏胚,男主夹在亲人与爱人之间痛苦挣扎,最后断然与父亲决裂。
“痛苦挣扎”了还没有三秒钟的程知行抬起头来,“好吧我承认我父亲好像确实真的是个混账,但是我随我娘。”
“我娘说了,我以后是要继承外祖父家业的,到时候跟镇安王府划清界限。”
白芷赞许地点点头,“这样才是对的。”
嗯!?这么重要的剧情就这么过去了?一般不是得痛苦决裂然后分分合合几轮吗?还有男主,都没有原则的吗?这么轻松简单就跟你爹划清界限了?
云窈目瞪口呆,而白芷则是已经转向了她,苦口婆心叮嘱道,“总之这件事,最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谁也不要说漏嘴。”
“可是,”站在云窈身后默不作声的贺观沉忽地出声,“她已经答应我了。”
他垂下眼,歪了歪头,认真地瞧着云窈,问她,“你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当然不。”云窈下意识反驳,好不容易累死累活才跟贺观沉达成协议,她可不想取消。
“嗯。”
在得到回复后,贺观沉抬头看向其他人,烛光倒映在他眼中,缓慢地燃烧,“她说不。”
那眼神,仿佛谁再提出异议,他便会杀了那人似的。
直面贺观沉的几人都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不由得汗毛直立。
没人打破沉默,俱都死死盯着贺观沉,防备他下一步的动作。
只有坐在贺观沉身前的云窈仍旧一无所觉,她以为其他人还在为镇安王的事情发愁。
“那我们不告诉镇安王不就得了。”她满不在乎道,看上去一点也没把尊贵的王爷当成个什么重要人物。
若是云老爷在现场,定是要怒吼一声大逆不道,然后让云窈滚去祠堂跪着,可惜在场的并没有长辈。
云奚向来不管云窈的淑女教养问题。白芷本来也是不拘小节之人,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倒是程知行欲言又止,似乎有心要说些什么,只是在瞥了一眼贺观沉之后,立刻缩了回去。
*
重重护卫的马车在镇安王府前停下。
王府前早有人候着,不待马车停稳便迎了上去,热切恭敬,一迭声地道,“可把各位给盼来了,接风宴早就备下,只等您到了。”
不远处的拐角处,程知行与白芷看着云家一行人进去,不免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希望云姑娘在父亲面前少说些话,她性子着实有些…”
白芷转身,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镇安王的书房内。
程知行一进去便跪在了下首。
窗外偶尔经过的侍从们步履匆匆,王府内少有客来访,年纪小些的按捺不住兴奋,步子甚至兴奋到有些跳,没人注意到书房内的情形。
书房内只镇安王与程知行两人,镇安王负手站在一副画卷前,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画作中。
程知行一语不发地跪在下首,直到镇安王出声,“待会儿去与云家姑娘多说说话。”
“儿、儿不愿与她结为夫妻。”
镇安王转过身,低头看着程知行,半晌后平静地点点头,“本王知道了。”
“只是本王要跟你讲清楚,便是她死了,你也要娶她过门。”
“接风宴之后,去刑房领罚。”
“贺一他……”
“出去。”
程知行低头,“是。”
镇安王府占地颇大,只是莫名空旷阴冷,大约正在下小雨,又近傍晚的缘故,整个王府的色调也颇有些阴郁。
接风宴设在临水的厅堂,长廊沿着水边蜿蜒而去,天色微暗时,便有着淡粉裙的侍女将廊下的琉璃灯挨个燃起。
云窈临窗坐着,偏头看那灯光。
宴会的主角是她却又不是她,镇安王只隔着屏风赞了她一句“柔嘉成性,克娴于礼”,便跟云奚喝酒商谈去了。
倒是程知行,一直在屏风旁边坐着,随着烛光摇晃,影子也忽长忽短的。
一旁侍候酒菜的侍女退了下去,显然是刻意给两人留出空间。
只是两人都不开口,气氛就凝滞在那里。
程知行也不吃东西,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菜一点热气都没了,他才开口。
“日后莫要与贺一再见面了,也莫再提起他,就当与他此生未曾见过。”
说完便起身离开,未曾回头看一眼。
云窈看着他的背影呆了呆,“这人有病吧。”
*
贺观沉刚回镇安王府就领罚了,只是不在刑房,刑房关不住他。
镇安王府地下有个特制的暗室,暗室内家具简陋,最突兀的便是两根特制的铁链,那是用来锁住他的。
贺观沉将锁链扣在自己手腕上,外面站着的管事这才进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盒子,看着他将盒子里的药丸咬碎咽下,便立即退了出去。
管事抖着手将门锁上,他掌管刑房这么多年,贺观沉是唯一一个会让他感到心怵的人。
在一开始,镇安王还是会让贺观沉于刑房受罚的,只是那些刑罚挨个用下去,仿佛用给一个无知无觉的假人一般。
分明是个活着的人,却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他隔着门上的小窗,看到贺观沉咽下毒药之后抱膝缩在桌边。
心下莫名松了口气,那蛊毒对他还有用,他想,还有用就好。
贺观沉睁开眼睛,胸口的绞痛让他的呼吸也沉重了几分。
他转过头,望向桌上摆着的一面宝相花纹的铜镜,那铜镜锈迹斑斑,映照出他的脸也缺一块儿少一块儿的。
只是这些小瑕疵对镜中人的容颜无损,秾丽得仿佛锈迹也成为了他的配饰。
镜中人与他一般的模样,却自顾自动了起来,抱着胸,神情倨傲。
“你又被人骗了,”镜中人道,“你当时就应该杀了她的。”
“你忘了吗?说出口的话可以反悔不认,写下来的字也可以撕毁,只有亲手杀死的才是真切的。”
“她不会帮你的,她以后肯定会离你远远的。”
贺观沉转过头,无视镜中人的话,更加用力地将自己缩在角落,下意识用食指抚摸了一下抱在怀中的刀柄,下一刻便放开手,低下头去。
“对不住,”他小声道,对着怀中弯刀说话,“扰到你了。”
“你明明听到我在说话了,”镜中人生气道,“为什么不理我?只跟死物说话有什么用?”
“你说话不好听,老是骂人。”
“我没骂人。”
“你骂我的刀。”
贺观沉看也不看那面铜镜,转过身背对着它,抱着那柄弯刀,小声补了一句,“你还说她坏话。”
他捂住耳朵,镜中幻影的话却丝毫不减少分毫,仍在他耳边响起。
扰得他心烦意乱。
“住口。”他道,又重复一遍,“住口。”
贺观沉握住了他的刀。
管事侯在门外,额头上冷汗淋淋,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这分明就是个疯子,他想,王爷难道不知道这个人已经疯了吗?
王爷知道。
但他不得不用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