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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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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安王程归是大周绵延三百年来头一个活着被封的异姓王。
十几年前,几乎是新皇初初上位,便立刻封他为镇安王。
纵观青史,除去那些死后追封,想要被封为异姓王怎么也得是彪炳史册,功垂千古。再不济也是个前朝遗孤之类。
只是程归一个都不沾,甚至封王之前还过得格外狼狈,家境破落,是王御史家二女儿的赘婿。如此一个泼皮破落户,莫说功绩,身上甚至都没有半点功名,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只是在他做了三件事之后,再无人置喙。
其一,建赤鸾司,领赤鸾司指挥使一职,监察百官,朝廷内外所有消息都避不开他的耳目,因言获罪的大小官员有近千人。
其二,从新皇之命,掌管诏狱,将三法司的权柄收拢在一人手中。
其三,一夜之间,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杀组织,青玉楼,全部剿灭。
若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程归这三把火可谓是烧得火光冲天。
而长安城里也看清了程归被封王的缘由——分明是新皇改天换地之后养的一条好狗!
外人只知胡乱猜测,阴谋横飞。唯独程归自己心知肚明,赤鸾司内由他亲手驯养出的一众隐卫,才是他立足于朝廷之上的倚仗。
而众多隐卫之中,唯贺观沉一人而已。
不论是探听消息,来去无痕,亦或是一夜之间一人一刀血洗青玉楼,这些年来,桩桩件件,圣上吩咐下来的大小事情,几乎全仰仗于贺观沉一人!
程归不是没有想过摆脱对贺观沉的依赖,他企图启用过其他隐卫,也招揽过江湖客,只是甚至寻不出一人能够到贺观沉的一半。
遍寻天下,再也寻不到一把比他还锋利的兵器了。
任他程归再是权势逼人,富贵滔天,可归根到底本质还是圣上的狗。
所以不论是如何棘手的事,圣上只需要轻飘飘吩咐一句,而若是做不到,完不成,先不提圣上的怒火,底下就不知有多少人盼着等着他下台。
就比如勾玉。
他就得对圣上有个交代。
程归回过神,唤来身边人,吩咐道,“换衣,进宫。”
“此次给贺一的药量需减半,”他撩起袍边,转入屏风,随手扯下腰带,“毋要动用蛊虫,过些天还有差事要他去办。”
*
王府一早就给腾出来了院子,只管把东西置放好就是了。只是云家财大气粗,带来的东西繁多,院子里面闹哄哄的,侍女来来往往。
云窈在院里房间里都显得碍手碍脚,于是被温言打发出去,百无聊赖地在院子外面的长廊边坐着,靠在柱子上,一瞧见云奚的身影,便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哥哥。”
她挽上云奚的胳膊,接过一旁侍从手中的风灯,殷勤地替云奚提灯。
“今日宴上,镇安王与你说了些什么?”
“不过是些客套话。”
“你没同他提勾玉的事吗?”
云奚停住脚步,低头看向神情一派天真好奇的小妹,厉声道,“往后切莫再提起勾玉,不论与谁都不要再提及。”
云窈道,“那枚勾玉是我自小贴身之物,我还不能问问吗?”
“这些都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东西,只管等着与世子成婚便是。”
云窈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愣片刻后她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是真心要我嫁给那个金孔雀?”
“是程世子,”云奚蹙眉纠正称呼,而后才回道,“在启程之前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我是来为你送嫁的。”
他望着她,像是在看向一个陌生的人,声线前所未有的冷漠,“不要任性。”
“可是,可是世子他讨厌我,他不想娶我,他喜欢的是白芷姑娘。”
“你才会是世子妃。”
云奚道,“是镇安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只要云家不倒不灭,就没人能压在你头上,包括程知行。”
“至于其他的事情,不必在意,我看白芷姑娘也是个极好说话的人,日后你与她……”
云窈震惊,火速松开挽着云奚的手,“你的意思是我做大她做小,还是给程知行那个狗东西?”
他何德何能!
“还不如我跟白芷凑合一下算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儿戏?”云奚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冷淡,语气平板强硬,“你必须得嫁给他。”
“我不想随便嫁一个不认识的人,”云窈又气又急,她不能同云奚说系统跟任务的事情,想解释还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脑子里一团乱麻,一跺脚,“烦死了!”
她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的风灯摔在地上,转身就走。
云奚望着她的背影,被摔在地上的风灯已经燃成了一片橙红。
侍从劝慰道,“小姐还小,以前也从未跟她提过这门亲事,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是正常,日后便能理解您的苦心了。”
云奚动了动唇,几不可闻道,“我只想她平平安安的。”
*
当今圣上醉心于修道成仙,供养着一众方士,成天与几个老道清谈论道。
罢朝怠症,政务堆积,多少机要奏折留中不发,更是极少接见臣子。
唯独程归。无论何时程归上奏,都必能面圣。甚至得了圣上赐下的墨敕鱼符,凭此物可随心所欲出入禁中。
只是以往圣上到的总是迟,喜欢让人在侧殿等那么一会儿,这个一会儿有时长有时短,端看皇帝心情如何。
这一次却是干脆利落便接见了,一点架子没摆。
国师随圣驾,平日里眼睛抬到天上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董同之在国师旁边低眉顺眼的,连句逢迎圣上的话都不说,俨然一副老实作派。
皇帝缓了口气,别过头吸了口鼻烟,痛快地打了个喷嚏,这才慢吞吞地开口问,“云家押送来的那枚勾玉如何了?”
程归恭敬地伏下身去。
“如圣上所料,已被青玉楼余孽夺走。”
勾玉一共两枚,曾是贺楼一族世世代代守护供养的圣物,后贺楼一族被灭族,便流落了出去。
除却云家持有的那枚。另外一枚则是在青玉楼手中,只是十几年前剿灭青玉楼时并未搜寻到只影片踪。
“想必过不几日,另外一枚勾玉的下落必然会随之浮出水面。”
仙风道骨,手持拂尘,一身麻布道袍的国师拱手笑道,“恭贺陛下,陛下的长生之路,近在眼前啊。”
言罢,又叮嘱程归,“将云氏女留下,切莫让她怀孕生子,女人生子容易枉送性命,若是另外一枚勾玉也有损,还需她来温养。”
*
第二日清晨,云窈揉着眼睛打开门就看到外边站着四个嬷嬷。
为首的那个嬷嬷笑眯眯地先行一礼,“老妇几个是少主人请来教姑娘规矩与针线活儿的。”
“哎?”
睡眼惺忪的云窈塌着背,刚发出疑惑的声音,腰间就挨了一板子,她下意识挺直腰背。
“看来姑娘这礼数得从头开始学了。”老嬷嬷抬了抬手,一溜侍女便进了来。
“伺候姑娘梳洗,时辰不早了,得抓紧立规矩。”
云窈下意识挣扎,“不是……”
“啪”又是一板子。
“嬷嬷我疼。”她揉着刚刚被打的手,委屈巴巴,眼睛垂下,分外可怜可爱。
只可惜老嬷嬷不吃这一套。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都是为了姑娘你好,都要出嫁的人了,总不能还这样天真任性。”
地牢内并不知外面到底是黑夜还是白天,更不要说知晓过了多少时辰。
贺观沉只知道外面的人来给自己喂了三次药。
镜中人一直很聒噪,贺观沉并不理睬他,只让他自己在一边说。
直到镜中人道,“她不来看你。”
贺观沉动了动手指,他侧过头,把脸靠在膝盖上,显得颇为乖巧无辜,“私牢在地下,她找不到。”
“她肯定也未曾起过找你的心思。”
“分开之前,我并未与她说让她来寻我。”
贺观沉道,“是我的过失。”
“她便是知道了也不肯来寻你。”
“她太弱了,路上会有很多人拦她、伤她,不来才是对的。”
“你只是不愿意相信她会抛弃你罢了。”
镜中人嘲笑道,“可谁愿意留在你身边呢?连你的母亲都不愿意留下,父亲更是畏你如虎。”
“你说谎,她没有说这样的话。”贺观沉道,他用双手捂住耳朵,“我不听你的。”
镜中人的声音仍旧清晰,“自欺欺人而已,她没有说,可她在你身边么?”
“你只是不愿承认自己再一次被抛弃而已。”他柔声道。
声线若春风化雨,只是雨滴如针,针针入心。
“可这就是你的命运呀。”
贺观沉没再反驳。
他找不出任何证据来佐证自己。
“我要听她亲口跟我说。”
“那是自然的,”镜中人话语中满是恶意,“自然要她亲口说出抛弃你,不然要如何亲手杀了她呢?”
*
“贺一呢?他人在哪儿呢?快让他来把我哥绑了呜呜呜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云窈红着眼看着自己快戳成筛子的手指,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他都跟我说好了,要听我的话的,我都绣那个破花绣了三天了,他连个影子都不见。”
白芷一边给她上药,一边顺手扯了块手帕给云窈擦了擦眼泪,熟练地哄道,“好好,不哭不哭。”
不哄还好,一哄这眼泪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云窈一边嘤嘤呜呜一边往后躲,哽咽着提出要求,“这是我绣了三天的帕子,擦眼泪太浪费了,换一条。”
白芷从善如流地换了一条给她擦。
云窈按部就班开始控诉,“我不要嫁给那个花孔雀呜呜呜…嗝。”
“好好好不嫁不嫁。”
白芷一边口上安慰,熟练地给云窈拍背
“我不要绣那个破花呜呜呜。”
“好好好不绣不绣。”
白芷开始给她包扎。
“等贺一来了,我要让云奚绣一百张手帕。”
“好好好,让他跟程知行一起绣。”
“对,还有程知行。”
云窈握着手帕,抽噎着,“他们都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