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番外篇——樱花轻吻未亡人(二) ...
-
BGM:葬花
————————————————
久违的,我竟然做了一个好梦。
一个,非常非常好的美梦。
梦中,五个同期站在我的面前,如初见般做着自我介绍,热情地招呼我同游樱花园。他们的眉眼是那样鲜活,那样柔和,好像我们早就认识一样。
是啊,也许我们早就认识了呢?
在某个时间线交汇的缝隙,在某朵樱花落下的瞬间,兴许我们早就已经对视过无数次,相遇,相知,又相伴,相离。
相伴的爱意经久不衰,离别的恨意绵绵无期。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继续走下去的欲望了。或许所谓的“花吐症”就是命运给我馈赠。
祂赐我一场相知相识,又赐我一场相泮相离。
无论是留下的友人,还是故去的“爱人”,请原谅我这个胆小懦弱的家伙。
请允许我逃离,逃离这颗早已破碎的世界。
“早川,感觉怎么样?”稚嫩童声在耳畔响起,我循声望向门外,就看到柯南站得笔直,明显有些不自在。
“早川?”没有得到回复,他再次出声提醒。
“嗯,我很好。”我回神,淡然答到。
似乎是不太相信,他皱起眉毛盯着我的脸,好像要从上面看出什么似的。良久无果,这才放弃,妥协般来到我面前。
他叹了口气,稚嫩的脸皱得像吃了满口苦瓜,“早川,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严肃起来的柯南倒真像个小大人。
当然,这句话我没敢说,恐怕我一说出口就又要被他“制裁”了。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眉眼间大概是数不尽的温柔,因为被我注视着的柯南的眼神也逐渐软化下来。最后,他近乎无奈地摊手。
坐在病床上,我拉住柯南的小臂,把一颗奶糖塞进他的手心。趁着小孩儿正在疑惑,双臂趁机穿过他的腋下,施力将小孩儿整个捞了上来。
“呜哇早川!”他瞬间绷紧了身体,惊疑不定地盯着我。
“哈哈哈…”我轻声笑着,安抚性地捋了捋他翘起的头毛。
“真是的…明明是来说正事,都被你打断了,不要转移话题!”他严厉地瞪了我一眼,抱着双臂不满到。
我摊开双手,表示不会再逗弄他,他才咳嗽一声,重回严肃的模样。
并不是因为想逗弄他才这么做,如果不干点什么让人放松下来的事,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刚刚的模样有多么紧张和悲恸。
“早川,医生找不到你的病灶所在。”柯南低下头前,我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一点愧疚。
可是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呀,侦探。
“看来就是园子说的花吐症了?”我仍保持那副笑吟吟的模样。
日光穿过窗帘,在我们之间织成一张朦胧的薄纱,薄纱模糊了他的面庞,在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里投下点点碎光。
“早川!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只要还有机会,就不能轻易放弃,这难道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他的语气有些激动,双手紧紧抓住我的病服,在雪白的床单上压出几块痕迹。
“别担心,我们还有机会尝试,不是吗?”我轻声安抚他躁动的情绪,把那块儿被丢下的奶糖放回他的手心。
兴许是被这种平静感染,又或者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松开抓皱的衣物,一言不发地坐回去。
“我们的侦探也会想办法的,”我顿了顿,“一切都会过去的,新一。”
他妥协般地叹了口气,任凭我捋着他柔软的短发。半晌,才小声到:“早川,不要轻易放弃。”
“嗯,我会的。”
我知道这种事情无法给予绝对的承诺,当然,我也更希望自己能回归自然。但既然他们有如此强烈的念头,再多做停留也不是不可以。
也许看出了我堪称违心的回复,他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离开病房。穿戴整齐的护士和他擦肩而过,推着挂水的输液袋进门。
咳嗽时吐出带有血迹的花瓣是花吐症的标准症状,如果一直得不到挚爱之人的吻,在吐出完整的花时,就会死去。
这听起来真的很有趣。
那么我的挚爱之人究竟是谁呢?
是侦探、平次或者园子吗?
也许吧,但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
次日,朋友们还是决定要帮助我,尝试所有可以治愈病痛的方式。
新一聪明独立,头脑灵敏,有正义感和同情心,我们总能打出完美配合。他会是我的挚爱之人吗?
男孩儿踮起脚,略显羞涩地在我右脸颊上留下一个吻。
病痛未有丝毫缓解,显然,他并不是我的爱人。
园子聪颖大方,活泼有灵气,总是对我十分热情,跟她相处让我感到很舒适。她会是我的挚爱之人吗?
少女俯下身,柔软的棕发擦过脖颈,她在我的左脸颊上印下红唇。
病痛仍未退却,显然,她也不是我的爱人。
平次勇敢坚强,开朗阳光,为人大方,富有正义感,和他配合破案让我可以安心交托后背。
病痛并没有消逝,显然,他不是我的爱人。
那么我的挚爱之人究竟在哪里呢?
往后多日,未归的赤井、热心的小兰等几位朋友都曾来尝试过。但很可惜,他们都不是我的挚爱之人。
或许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血液和花瓣的出现越来越频繁,病痛侵袭着我的身体,漂亮的樱花试图占领五脏六腑。也许它们早已生根,发芽。根茎戳破了肺部,又钻入深处,搅碎肝肠,淋漓着鲜血从喉管里伸出,向我展示思念之苦。
可除了我以外,没有人会看到它们了。
一如没有人会叫出“信介”的这个名字一样。阳光之下,再也没有微笑着呼唤我前去观赏樱花的几个少年了。
即便我们从未一同去到过那樱花树前。
距发病之日已有六日,按照园子的说法,如果明天仍然没有找到挚爱之人,那么等待我的就只有死亡。
但这没关系。
这副经过无数次实验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如果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那么我不过是去奔赴既定的结局。
我本不相信命运,但若万千条路终将在同一终点汇聚,那应该是万物的原点,一切的始终。归于始终,如归于平淡,又何尝不是归于未来?
天空广阔,应当有雄鹰翱翔。而我们这些腐朽的生命,也该为此践行。离别本不是轰轰烈烈,不会炽热,不会明丽如歌:它当平淡如水,悄然无声,随岁月逝去。
恰似曾经与挚爱的分离。
*
孩子们的学业还要继续,探望过后便回到家中,为新一天做准备。待到所有人都离开,我办理了出院手续,徒步前往安全屋。
里面还是它十年前的模样。自从二十一岁开始警校卧底生活,我就一直住在这里。组织覆灭后,应我的要求也保留了这处安全屋。
打开房门,此前种种都在这里留下了存在过的痕迹:跳跃的灰尘,飞扬的棉絮在窗户上安了家;柔软的玩偶,温暖的枕头依旧拥在床褥卷里;就连五位挚友的照片都被好好的珍藏在樱花盆栽旁。
一切的一切,恰似一场佳期如水的梦。真真切切,又似真似幻。
曾经以为,如果触碰过天空,便就不会轻易到终点。*
可终究还是失了约。
一条约定有多重?我想它应该是1500克。
一千五百克太重,沉在我心底许久;一千五百克又太轻,轻易就被命运掠去。其中的一千克像冰一样融化了,只留下浅浅的绯色,成为我恒久的暗殇。
喉间痒意泛起,我弯下腰剧烈地咳嗽几声,肺里疼痛极了,撕扯着我的神经,像要将血肉层层分离。整朵樱花伴着血液砸下,沉重得每一声都砸在我的心里。
抚去桌案上因沾染血液变得粘稠的浮灰,再次提笔,写下今日随笔,以表爱意。罢了,兴许这趟路途,便得以将几年来的情谊托付去吧。
*
第二日清晨,我带上先前的樱花书签,行至旅途终程。走进墓园,凉风吹过,我忍不住紧了紧衣领。
说来好笑,五个人安葬在一处,扫墓倒也方便。
这什么地狱笑话。
咳嗽溢出嗓子,伴着几声畅快的笑。此时此刻,我好像回到了警校初识那日,风和景明,日光昳丽。
寻到友人的墓前时,我也有些累了,干脆就地坐下,安然地靠在石碑上。
虽然有些不礼貌,但在这最后时刻——就请原谅你们的这位老朋友吧。
仰望天空,热烈的日光刺得我睁不开眼,于是干脆闭目,静静忖着逝去的年月。凉风习习,又不算冷冽,兴许是日光溶解了冷意,全然化作温暖的相思,融入了我的心底。
久久坐着,便有了睡意,暖阳正好,清风亦不吝啬。我张开手掌,指腹仔细抚摸着墓碑的寸寸,如数家珍。
不知道小柯他们会不会担心…大概会有点难过?
看来这次失约的是我啊。我微微歪头,枕在冰冷的石板上。
哼哼,以前那么讨厌你们违约,没想到现在我竟然也变成这种人了…也算有始有终吧。
血液溢出唇角,染血的樱花无比艳丽。我的手臂开始失力,视线逐渐模糊,背后的冰冷慢慢消失…
朦胧中,五道白色的影子落在身旁。其中一位半长发青年伸手卷起六瓣的樱花,他的紫罗兰色眼睛是那样漂亮,柔和的日光也失了色彩。
他动情地吻着那抹淡粉,又张开嘴唇对我说:“初次见面,信介。”
语气轻佻又热烈。
于是我也笑着握住他的手——
“很高兴认识你们,我的挚爱之人。”
“嘀——”
“0506病房,快!实施急救!”
“真可怜啊,年纪轻轻就…”
“唉…别说了,昨天才看见那孩子看日记本看得出神呢。”
护士推着急救仪器涌入,走过床头柜时带起一阵风,吹动翻开的日记本。
书页在风中翻飞,上面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