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小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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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Dr.的办公室在地下室，只有一扇窗，正对着第三道具室大门，光线奇差。到了晚上，却是在摄影棚过夜的最佳选择。J有时候和编剧们待的晚了，懒得回家，就会窝到他的沙发上睡一觉。
打开门，不出所料地看见沙发上蜷着个人，白色的长发从苏格兰大毛毯下头流泻出来，有几缕掉在了地毯上。
“J，起来。我知道你醒了。”坐回办公桌后头，他用最快速度翻阅着被放在桌上的文件：“给我剧本初稿，还有商务部要的19频道广告，别忘记你已经答应了。”
沙发上蜷起的人转了个身，用一只手盖住额头：“茶几上……”
怀疑地挑眉，他放下文件走过去，在被杂物密集覆盖的手提电脑上发现了全新的剧本大纲，熬夜显然卓有成效。翻了好阵子，他再也找不到别的看起来像剧本的东西，只好问：“广告在哪儿？我没找到。”
“……在茶几上……有我的钱包。从里面拿出五百块，直走出片场，沿着日落大道走过19街，会看到一家叫做梵提诺的酒吧，你进去拿着五百块问一声，我保证里面有一打编剧愿意赚这笔钱——好了，现在你拿到广告和剧本了，让我继续睡吧。”
Dr眯起眼，在沙发转角坐下，弯腰将掉落在地毯上的长发掬起，轻轻放到毯子上：“你不介意不管他们写出什么鬼话，最后都会署上你的名字，那也许可以试试。”
“我不介意。”
“我·很·介意。”听着他有些含糊的声音，Dr忽然不笑了。身体前倾拉下毯子，双手托住J的后脑一把抬起来，同时命令道，“睁开眼睛看我，J。”
白白的睫毛震动了好几秒，J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睛。Dr就着昏暗的光线查看了一下蔚蓝的瞳孔，满意地发现它们明亮如昔，这才恢复了平时笑眯眯的温和模样：“很好，你没有。”
J想转个身，但Dr的手托得很紧，结果他只是扭了扭，更像一只白色的大猫在主人手心撒娇地厮磨：“Dr，我没嗑药……上周酒会的事是个意外。那姑娘有点发晕，一直拉扯着，我怕她继续这样会惊动别人，不得已才把药放进口袋——这件事我已经解释过好多遍了。”
Dr慢慢放低了手，让J重新躺回沙发。J鬓边那两团毛绒绒雪白的头发，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可爱的让人无时无刻想去揪一把。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之前是否这么做过：“J，我在这里待了快十年，看到过很多年轻人怀着美国梦来到这儿，他们美貌、有才华、聪明、个个野心勃勃。他们当中一半的人成功了，一半的人失败了。而成功的那一半，最后也只有极少数人笑到了最后。在这个梦工厂，成功的原因，也许有很多，失败的原因，却通常只有一个。”
他说完，发现J正睁着眼睛看自己，后者忽然笑了笑，伸高手碰了碰他的脸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该清楚那不是我。”
J的手指就那么划过他的脸，痒痒的，轻如羽毛。一瞬间，心仿佛也被轻柔地划过，Dr不由自主地眨了下眼：“我清楚。只是有时候……也许……你对自己太严厉了。”
蓝眼睛困惑地闪了闪：“Dr，你是在委婉地建议我找个心理医生？”
“不，”他笑起来：“你有我。”
5.
Dr见到J的时候，几乎以为他死定了。
和女友分手第二天的傍晚，Dr接到马普尔太太的求助电话。
年过六十但依然声音洪亮的黑女士不容拒绝地说，你马上带着东西到我这里来，不要耽搁，有一个人快死了。
马普尔太太住在西区贫民窟附近，管理着一个庞大的家庭，家庭成员包括1个厨娘2个清洁工3个护士1个老门卫6个老师，还有34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她经营了圣约翰孤儿院将近四十年，把自己毕生的青春和精力都奉献给了贫穷和纵欲之下被遗弃的孩子。Dr从不拒绝马普尔太太的任何要求——她是他在这座纸醉金迷的城市里唯一尊敬的人。
Dr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在他成名之后，人人都认识他，却还是没有人知道他从哪儿来。
人们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在欧洲生活过很久，有着复杂的亲缘血统，受过良好的高度教育，并猜测他的外号“Dr”究竟是指医生，还是博士。
其实两个答案都是正确的。
Dr是全加州可能甚至全美国最优秀的天才外科医师，同时持有药剂学博士学位——马普尔太太是这个秘密唯一的知情者。他常常被要求在深夜到孤儿院照顾病患，原因多种多样，刀伤、枪击、流产……去医院必定引来警察的盘问，因为患者通常只有十几岁，不小心入狱一次记录就会跟随他们一辈子。年轻人总是爱干蠢事，他们蠢得不知道正在毁掉自己的人生，但这不是他们就必须付出一生去背负代价的原因——第一次请求他执刀时，马普尔太太如是说。后来他就变成了孤儿院的地下医生，这件事每每令Dr觉得心情复杂又苦涩，也有淡淡的喜悦。
这一次例外。
伤者不是孩子，是个从没人见过的陌生人。那天下午，他脸色苍白地走进孤儿院，丢给捐赠处的老师三张总额不少于6个零的期票，并在所有人被惊得没法反应时又走了出去。当他们终于想到按照手续，应该留下这位好心人的姓名地址，却发现他昏倒在了自己的车旁边。
一边接过白大衣一边倒消毒水洗手，Dr问：“你们没想过送医院？”
马普尔太太把口罩递给他，她从前就是个优秀的护士：“不能送他去医院。他的身份证和驾驶执照根本不匹配，而且我说过，他受的是枪伤。”
这可真古怪。
Dr带好口罩和帽子，咕哝着：“……我没见过抢期票的抢匪。”
“我也没有。所以特地让金妮在银行关门之前去查了一下，结果你猜怎么样？每张都是真的，没有任何问题，一个月以后就可以兑现，就算马上折现也没问题。所以不能送他上医院——有一个人来到我的门口想给予帮助，结果他自己才是有麻烦的那一个，我不想把他送进更大的麻烦里。”
明白了，Dr点点头：“那就让我们回报一下这位神秘的‘长腿叔叔’吧。”
“长腿叔叔”并不老，从手术时对骨骼和皮肤的观察，Dr推测他大概有二十七八岁或者更年轻。来到孤儿院前，子弹已经在他右大腿里待了超过二十小时，却能保持清醒和行动，其意志力和身体机能都超越常人。病人肌理匀称有力，心脏脉搏强劲，以其身体素质揣测，应该采用了特殊的身体锻练手段，否则力量增强的同时，很难还保持现在修长的体型。更让Dr挂心的是病人的手掌，双手食指、中指和拇指都有茧痕，其成因实在一目了然。拜其良好的身体所赐，手术很成功，Dr顺带检查了一下身体别的部位，结果发现了腹部两个还在愈合的枪击疮口，以及其他不少于十处的致命伤旧痕。
“以一个危险分子来说，你带给别人的危险好像还没有带给自己多。真想知道你究竟过着怎么样的生活……”手术完成后，Dr摘下口罩，凝视着正注射消炎药和生理盐水的病人，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想探究某个患者过去的好奇心。后者正因麻醉消散的术后剧痛阵阵加强，闭着眼皱紧了白色的眉毛。
出于某种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态，Dr没有把手术里观察的结论告诉马普尔太太，即使这可能给孤儿院带来危险，因为贸然地移动病患，只会加重伤势。虽然他一直觉得，在暴力横飞的街区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太太眼里，世界上早已没有秘密。
接下来的几天，Dr为了手头的电影忙得没离开过摄影棚，等再度回到孤儿院时，金妮告诉他陌生人已经醒了。
“他说他叫J。”金妮一笑就露出两颗正在矫正的门牙：“这名字太简单了不是吗？他父母一定不是教徒，《圣经》里面就有很多很美的名字。”
Dr对女性神态的观察向来细致入微，看起来有人坠入情网了：“你对他印象不错。”
“J是个好人！”
这个连名字都不肯认真敷衍的家伙如果是好人，那克林顿就从没干过莱温斯基——他当然没这么说。和恋爱的人讲理的是真正的傻瓜。作为一个医生，他只要敬业地做该做的就行，Dr推开房门，例行公事地问：“感觉怎么样？”
病人坐起半身正向外眺望，因为他的话收回了目光，扭过头来。长长的睫毛拨动几下，陌生人忽然露出一个平静到空灵的微笑，像是在回答。
仿佛忍耐到无法忍耐，终于忘了忍耐这件事本身而等待着。
这个笑容背后所有那些活着本身的巨大代价，不能言说的痛苦和苦涩，Dr一瞬间全部读懂了，对面前的人所有印象刹那支离破碎。
然后Dr听到一个很好听的声音。带点嗓子受创的沙哑，仿佛波形器里柔化了无数倍的效果，淡淡地送进耳边：“很好。你就是Dr？我都听说了，谢谢你救了我。”
这是他和J第一次会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4-5小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