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锦》冰冻杏仁茶

1、1-3小节

　　1.

　　和上一任女友分手的时候，她说：“Dr，你的心太深。”
　　前女友是业内知名律师，专打离婚官司，长年咨询的重要客户个个在“全美最富有家庭top100”榜上有名，每个工作都能上当地社交娱乐版头条。妻子抓到丈夫外遇准备大捞一笔，丈夫为了新欢想分文不付地踹掉妻子，孩子为了钱撺掇母亲控告父亲……一个每天面对金钱、美貌、爱情背后丑陋真相的女强人，却满脸疲惫地说他的心太深——Dr觉得不是世道变了就是搞错了剧本。
　　她又说：“我努力过了，后来发现也许……你永远也不会真正爱上我。”
　　这倒是通用语，他的上上一任、上上上一任……延续到第一任的每个女友，分手时都说了同样的话。
　　这一任女友金发碧眼，眼眉是时下不流行的古典型，高颧骨，宽额头，长得很像舞台剧时期的凯瑟琳·赫本。性格也像，自信，独立，坚强，气质出众又聪明。Dr一向喜欢这个类型，何况她是这样一位美人。Dr从不为难美人，所以他没有任何辩解，平静地点头，同意分手。他们继续心平气和地吃晚餐，开始谈论大联盟、总统竞选和最新一期《纽约客》，仿佛无意间坐在同一个咖啡桌两侧拘谨的陌生人。最后他照旧为女士付账，为女士叫到计程车，为女士打开车门——成人关系就是这一点叫人愉快。
　　他们拥抱着告别，她无限温柔地吻了他的左眼下的刺青，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人。”
　　伤感让她焕发出惊人的妩媚，最美的瞬间却为了离别绽放——女人真是奇妙的生物。
　　此刻的遗憾是真实的：“祝你幸福，多保重自己。”
　　她已经钻进计程车，笑着说：“谢谢，你真好。我相信世界上一定有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她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望着计程车在闪烁的街灯下逐渐走远，和滚滚霓虹混为一条流光四溢的长龙，Dr下决心不再招惹好女人。

　　第二天，他捡到了J。

　　2.

　　早上8点，片场的入口已经人来人往。有个摄制组组明显刚刚度过了一个难熬的通宵，从演员到场记，人人都带着连过了三天狂欢节的深度疲惫。最近频频在媒体曝光的女明星素面朝天地就走出了片场，被经纪人大惊失色地拖了回去，以免连狗仔队也认不出她。Dr和人一路打着招呼，人们笑着恭喜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希望被他认识的，从大门走到六号棚足足花了半个小时，兜里装了起码五个采访邀请。
　　“马修，早上好。”
　　“早上好Dr，刚在报上看到你们被提名了，恭喜。”胖胖的老门卫脸上绽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递过扎好的两叠信件：“这是你的信，这是J的。”
　　“谢谢。”他接过自己的，不急着拆，先动手翻起了J的那份。
　　账单，观众来信，直销小册子，观众来信，杂志，观众来信，报纸，观众来信……他边看边走，躲开迎面撞上来的背景板。路过道具室，两个正在里面扎堆聊天的女孩儿猛然停住了谈话，继而热情洋溢地上来恭喜。在圈内，Dr向来以绝不会忘记见过的任何人，尤其是女性的绝佳记忆力出名。他认出其中一个是灯光助理贝蒂，还有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面孔，胸牌写明了实习生——保拉，褐发，浅绿眼睛，脸上有几颗雀斑，令人印象深刻的壮观上围——Dr迅速把这些特征丢到记忆库里，同时微笑着对新人展示关怀。几句之后，姑娘们主动地结束了谈话，放繁忙的制作人离开。Dr朝她们抱歉地笑笑，继续向楼上办公室前进，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她们停止谈话前一刻出现的单词正是自己的名字。
　　他不在乎她们在说什么，谁能阻止八卦在嘴巴数目大于等于二之后四处流窜呢？
　　而且这栋建筑物里关于他的流言永远只有那几样：他喜欢女人，还是喜欢男人？或是两者都喜欢。他有没有和这次广告片的女模特睡过？他有没有和上一部电影的女主角睡过？他有没有和J的助理睡过？他有没有和……
　　“你是说真的？Dr和J住在一起？！他们有没有睡过？”
　　好吧，还有J。
　　装作没有听见背后压抑不住的惊呼，他露出丝暧昧的苦笑，推开了J的办公室。
　　“安，早上好。”

　　3.

　　安是个娇小灵活的黑头发姑娘，刚刚二十一，并不特别漂亮，但非常聪明。
　　半年前，Dr在一堆实习生里把她叫出来，带到J的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这是你的新助理。”
　　J给了姑娘一个温和但抱歉的微笑，礼貌地把他扯到一边，皱着眉：“我还以为前几天我们说好了，我不需要助理！”
　　“显然你误解了我的意思，”Dr的特技之一，就是和任何人在任何时候说任何事情，都保持着和煦的微笑，这样的他特别漂亮可亲，有种谁也无法拒绝的魅力：“我只答应你不让助理妨碍你的工作。”
　　显然J对他的魅力早就免疫了，讽刺地回击：“一个大活人将在我打字和思考的时候转来转去，你把这叫做不妨碍？”
　　“安具有，呃，”Dr瞄了一眼姑娘很有亚裔特征的面孔：“日本血统，也许她懂得某种在你身边工作，而可以不被发现的神秘忍术。”
　　J揉着眉心，努力想忍住笑，但不太成功：“Dr，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她是新加坡人。”
　　“看，你比我还要了解她，这是个良好的开始。”
　　“Dr——”
　　“J，”轻柔地叫了他的名字，Dr认真得像在演戏，“如果你能向我保证从此按时吃药、按时进餐、按时下班、按时休息。给每一份需要过目的文件签上名字，出现在每一个你该出席的场合，不需要我每天提醒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安带走，并保证永远不拿助理的事来烦你。”
　　和他茶色的眼眸对视了几秒钟，J妥协了——面对Dr温柔诚挚的目光说“不”，是不可能的任务。
　　J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安的存在。Dr心知肚明，原因更多的是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开始他还有些疑虑，虽然J在女性间一贯因为温和风趣而风评良好，但这绝对不适用于工作的时候。
　　几周以后，他放下了心——安这姑娘前途无量。

　　“嗨，头儿，早上好。”
　　“叫我Dr。”把J的信丢在姑娘面前，他径直走进里间办公室，又很快走了出来：“J不在？”
　　安指了指楼下：“他在你的办公室。”
　　会让J大清早跑到他办公室的理由通常只有一个：“昨晚他熬夜了？”
　　安无奈地做了个“抱歉我没能阻止”的手势，他明白这不是她的责任，虽然写了前几集，但编剧室迟迟对下一季的大纲犹豫不决，J的忍耐也差不多到底线了。从姑娘通红的眼睛来看，无疑跟着J陪了一个通宵。
　　“你做的很好。现在我去把他揪起来，能不能帮我通知所有人，半小时以后开始彩排？就从第7场开始。”
　　“我这就去，”安马上抱着文件跑到门口，“Dr，商务部催了我很多遍，但J就是不肯写19频道的广告短剧。”
　　“就是他们特地找总裁来说项，一定要我们拍的那个付费成人频道？”见到安无言点头，Dr在她怀疑的目光瞪视下抱歉地笑了笑：“这件事……好吧，事实就是我也忘了。对不起，我一定负责逼他写完。”
　　对这结果满意地点点头，安像是猛然想起，说：“对了，我想你们被提名的事，还没有任何人告诉J。”
　　Dr.习惯性抚过修长的眉，漂亮的茶色眼睛下，符号般的刺青美得异常：“你觉得我第一个告诉他，他会比较愉快吗？”
　　“不，”安摇着头，微笑地走出了房门：“但我知道，你会比较愉快。”
　　——瞧，他就说过这姑娘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