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到处传我死了》百里会晤

52、雁字回时（13）

　　“江许，我真的不想让你受苦。”
　　“人只要活着，就没有轻松的。”

　　段来意叹了口气，随着一声开关摁合的“啪——”声，排练室内瞬间被照亮。
　　他走到一侧，打开背着的贝斯盒子，冲江许招手：“过来吧。”

　　江许跟了上去，看着那把有些年头的贝斯，扭头看向他：“你还会这个？”
　　“会啊。”段来意说着，指腹落在弦上，动作轻柔地向上抚摸，“不止这个，架子鼓、钢琴、大小提琴、管弦乐和民乐器，也都会的七七八八。”
　　不知联想到了什么，他特意对江许说：“我肺活量很好的。”

　　“……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贝斯虽然容易，但是要一边弹奏一边演唱，就有些难度了。”
　　“它和你演唱的旋律并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规律。如果说弹得是吉他，可能还会好点，但吉他入手比贝斯难多了。”他摁了摁眉心，还是忍不住劝道：“实在不行，只有我们三个也可以的。”

　　“来都来了，就别说丧气话了。”

　　见他如此，段来意也知自己是劝不动了。
　　将贝斯从盒子中拿出来，他带着江许先认了下弦和音，然后握着他的手，摁在的第一根上，

　　“贝斯只有四根弦，琴弦也比吉他的要粗。”手指摁住他，段来意拿起拨片，轻轻弹了一下，笑着问：“感觉怎么样？”

　　共振让他的指腹微微有些发麻，但更令江许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段来意摁着他手指的手。
　　他们面对面坐着，吉他被他抱在怀里，段来意在对面，手从下方穿过，像五指交缠般，摁在上面。

　　四肢火一样炙烧着，滚烫的宛若沸水面上不停翻滚的泡泡。此时此刻，江许的脑袋却异常冷静着，问：“怎么没声。”

　　怎么、没、声。
　　没、声。
　　声。

　　段来意微笑着吐出了一口血。

　　虽然贝斯笑话一直很多，在舞台上上的存在感也特别低，一直被人认为没什么用，但当这话从一直乖巧听话，被他格外在意看中的主唱嘴里说出时，杀伤力还是有些大的。

　　没事。段来意抹了把泪，自我安慰地想道：至少他现在是吉他手。

　　江许学得很快，不过三天，便把一首歌的旋律弹得有模有样了。
　　这大概是学霸过目不忘的脑子在用功吧。段来意至今都还记得，江许是走竞赛报送路子进的梧大，数竞国三、化竞国二。
　　让人望背兴叹，感慨天才果然还是天才，不论在什么领域，只要肯学，都能做出一个不错的成绩出来。

　　“你弹一段吉他，慢一点，我看一下。”
　　江许说着，将贝斯轻轻地放到旁边，两步下台，停在他面前。

　　他双手环胸的样子让段来意回忆起了高中时的教导主任，穿着衬衫带着眼睛，也是喜欢这样站着，盯谁谁死。
　　段来意从前没少被他抓过。那时候他跟外校一个男生玩得比较好，两人天天约着翻墙逃课，和教导主任打的照面比跟班主任还多，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

　　自然而然的，他把失控的心跳声和紧张感当做了对教导主任留下的PTSD，脊背一下挺得有些僵硬了，说：“……你站哪儿干嘛。”
　　江许没想那么多，只单纯的在思考，说：“我觉得贝斯这个乐器，虽然入门简单，但是如果想要精通，还是比较难的。我不算有天赋的人，在这一点上，绝对不如你。”
　　“我想，这次音乐节结束之后，还是由你来弹贝斯，我来学吉他，这样既不会唱串，对咱们乐队应该也会有一个不错的提升，你觉得怎么样。”

　　“……”
　　“段来意？”

　　段来意回神，手心虚地抵在唇边，稍微别开了一些脸，轻咳两声。
　　红到能够滴血的耳朵暴露在他的视线内，江许眨了眨眼，疑惑地说：“你？”

　　什么意思？他脸红什么？
　　江许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很正常，没有裤子反穿这种惹人发笑的行为。然后又看了看相隔的位置，差不多有三四步远，很礼貌的距离。
　　那他不好意思什么？

　　江许不解着，又喊了他一遍：“……段来意？”
　　“嗯，我在。”

　　“你……”
　　“啊，不好意思啊。”他抿了抿嘴，手指挠着脸颊，说：“一看见你这样，就有点紧张。”
　　“……我又不会吃了你，你紧张什么。”

　　“不知道啊，以前还不会，就好像从……呃。”段来意想了想，“昨天开始吧。”
　　“昨天？我昨天吓唬你了？”江许回想了一下，没有找到任何欺负段来意的建议，叹着气说：“你不会是故意——”

　　忽然，他话音一顿，骤得抬眼看向段来意。
　　一个新世界在他失控的心音和滚烫的热血中搭建起来。

　　“大概是因为你站在这里的姿势，真的很像我教导主任。”

　　江许：“……”
　　江许：“？”
　　江许问：“你说什么？”

　　段来意摸了摸下巴，自顾自道：“说明你不仅聪明，还很适合做老师，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带着不怒自威地风范了。”

　　江许额间青筋暴跳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维持住了表情的平静。
　　傻逼，什么不怒自威，他现在就很生气！！

　　一天下来，段来意哪怕在怎么迟钝，也知道自己这是在无形中把江许惹生气了。
　　别说，还挺有意思的。认识那么久，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江许生闷气。
　　当然，刚见面那次不算。

　　好说歹说才把人带出去吃饭，段来意把竹编盘里的肉夹馍推过去，笑眯眯地说：“下午没吃饭吧，多给你点的，吃饱点。”

　　江许冷笑一声，“用不着你好心。”
　　段来意说：“道歉礼，特意让店家多放了精瘦肉，肯定比平常时候吃到的更好吃。”

　　江许还是那副样子，只是动作有所松动了，贴着创可贴的手指勾了勾竹编盘，说：“我不要香菜，你跟老板说了没。”
　　“说了。”段来意有些得意地说：“而且，我还多加一份鱼豆腐。”

　　“……”
　　“你喜欢吃的翻来覆去不就那几样。”段来意如数家珍，掰着手指头道：“香菜芹菜菠菜芫荽韭菜折耳根，香菇猪脑猪蹄猪肝猪心猪耳朵。”
　　“跟顺口溜似得。”

　　过桥米线很快上桌，段来意起身拿了勺子和筷子过来，用纸巾将上面还未被烘干的一些水珠擦拭干净之后，又拿了个小碗过来，将米线小心的盛捞上来，专心致志地说：“我先给你夹出来，这样吃不烫嘴。”

　　“我自己可以。”
　　“算了吧，你那手现在恐怕劲儿都用不上了。”段来意说：“贝斯比吉他重多了。”

　　江许微微抬起左手，除了大拇指，其他手指上都裹上创可贴。
　　还是段来意亲自贴的。

　　其实这不算什么，但凡是搞弦乐的，手上多多少少都会磨出茧子，这不过是必经之路罢了。就像段来意的指腹上就有很多，摁在他的皮肤上时，有些粗糙的质感羽毛一样，扫的那一块直痒。

　　但段来意看不了这些。
　　他总有意无意的神化着江许，为他描摹着一层与本人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滤镜，觉得这是江许没必要吃得苦，暗戳戳的不知道心疼了多少回。

　　还是得招个贝斯来——或者吉他，反正不能让江许这么弹了，手都快烂了。

　　“不行。”
　　段来意抬头。

　　江许招招手，示意他可以了。段来意停下动作，将盛放小碗中的米线推了过去。
　　“七天两千，一个月你打算开多少？”他说：“别一毛钱没挣到，先把自己赔进去了。”
　　“……”

　　“就这样定了，少乱转脑袋，想些七七八八的。”
　　段来意撇嘴，小声说：“切，心疼人都不让。”

　　“因为我是老师啊。”江许假笑着说：“只有老师心疼学生的份。”
　　段来意：“……”

　　……
　　音乐节的举办地点在N省的同州，江许熬了个大夜，下高铁时困得不轻，倒头睡了一个下午之后，被段来意拉着做了装造，又排练了两个小时，才跟着大部队一起进场。

　　人比想象的要多，段来意在他后面，靠过来说：“害不害怕？”

　　台下观众浩荡，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头。入目之内除了人头，再无其他。
　　江许点点头，“有点。”
　　“没事。”段来意拍拍他的肩膀，“只要像平常那样唱就好了，你随随便便的发挥也很完美。”

　　江许嗯了声。
　　其实也没什么。
　　所有人声鼎沸，千万期待盼望，其实都不如他一个眼神，一个靠近来的更让江许紧张。

　　“啊江许！”
　　江许回头，看见一个举着蓝色荧光棒的男生跑了过来。保安将他拦下，卡在围栏外面，一脸兴奋地喊：“我是你的粉丝！！”
　　“……啊？”视线向下，他扫到了男生胸前的印花图案。
　　是两个字，用行书写着潇洒张扬的……江许。

　　段来意看得眉心一簇，想也没想的把江许拉到旁边，一步站到他身前，挡住了大部分身躯，不怎么客气地说：“有事儿？”
　　“没有没有，我就是有点激动！江许！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唱歌真的很厉害，真的！！”他激动地喊着，一双眼里盛满了热烈地喜爱。

　　推开段来意，江许站了回来，“谢谢。”
　　“能、能跟你合个照吗！还有签名！真的，我真的特别喜欢你，我之前……我……”
　　他混乱地说着，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江许问张恒学长——也就是他们的架子鼓，要了张纸递给男生，声音放的轻柔了许多，在他肩上拍着，“嗯，我知道。”

　　“我真的，我……我不想哭的，江许……”他抽噎着喊着江许的名字，让段来意的眉心越蹙越紧，看着江许不断落在男生肩膀上的手，忍无可忍地啧了一声。

　　江许拍了他一下，把段来意挤到身后，说：“慢慢呼吸，不要着急。跟着我的声音来，吸气，吐气。”

　　熟悉的强调让段来意回想起了第二次见面时，他因为跑得太着急，呼吸过度时，江许安抚他的场景。
　　他不会还要捂别人的嘴吧？！
　　段来意瞬间紧张起来，生怕这张手不懂事，一跳到别人脸上。

　　还好，江许还算知道分寸，没再做出这种事儿。

　　在他好一阵安抚下，男生总算止住了眼泪，跟江许解释了自己情绪崩溃的原因。
　　因为校园霸凌而喜欢上了音乐，最后在他身上找到精神寄托。说到最后，他的眼里又溢上了泪花。段来意叹了口气，插嘴进来，道：“手机。”

　　男生有些没反应过来，抽了抽鼻子看他。
　　“给你们拍照。”
　　“在哭下去，该不上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