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到处传我死了》百里会晤

51、雁字回时（12）

　　“好好好，我笨。”
　　跟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计较没意义，段来意选择了最省事的回答，又问：“江许，你喝多少？”

　　“不知道。”
　　“哇，你可是靠嗓子吃饭的，哪里能这样喝。”段来意叹了口气，鼻尖微动：“你还抽烟了？”
　　“……没有。”

　　“没有就好。”
　　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在哄他，“这两样对身体都不好。”
　　“嗯。”

　　“……”
　　“……”

　　半晌，段来意说：“江许，我问你件事儿。”
　　“你是不是跟家里人吵架了。”

　　很无奈的声音，没有任何责备。江许抽了抽鼻子，“嗯。”

　　“果然，你也就现在实诚了点。”说起江许，段来意真是滔滔不绝，“平常别扭死了，一句话兜十八个弯儿，难猜也难懂。”
　　“我又不会笑话你。”

　　“哦。”
　　“你酒醒之后会记得这些话吗。”
　　“不知道。”

　　“那你努努力，记得吧。”
　　夜幕中，他抬起头，哈出一片白雾，上升着散落在空中，让声音更加清晰：“我想你能坦诚些，活得更加轻松点。”

　　……

　　年刚过完，还没几天，这座房子的真正的主人——小胖，千里迢迢的从梧州飞了回来，开门第一句话就是声怒骂，几乎要把房顶嚎穿。
　　“天杀的段来意！我妈怎么知道你没回家！！”

　　彼时段来意正研究新菜式，手上握着一把刀就出来了，眉毛一压，凶相毕露地说：“啥？”
　　小胖两股一颤，扶着行李箱连退到门外，“你、你！”

　　“你什么你，你不是16号才回来吗？”段来意扫了他一眼，又钻回了厨房里，“还不快进来，外面冷死了。”
　　“做饭就做饭，你拿什么刀啊！”小胖大喊大叫着，带上了门。

　　“……张志斌，你脑子是不是让风吹傻了，我做饭不拿刀拿什么？”他一脸无语，太高了些声音喊：“江许！别打扫了，房东回来啦！”

　　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传来，一个同样裹着围裙，戴着发帽和塑胶手套的男生走了出来。
　　见到小胖，他下意识摘掉还滴水的手套，拉下口罩伸了过去，“你好，我是江许。”

　　“好好好——段来意，你怎么回事儿啊，你让客人干活？”

　　“那是他自己非要这么干的，我拦都拦不住。”
　　“你还有理了。”小胖瞪了他一眼，连忙把江许拉到沙发上坐下，“快坐快坐。”

　　“没事的，是我自愿，我——”
　　“你来我们家，就放心住吧，我张志斌此人的待客之道，就没有说让客人花钱动手的。”
　　都没给江许拒绝的机会，他便直接上手，把江许身上的装备全扒拉了下来，一件不剩的套在了自己身上。

　　“等等，那啥——”
　　“哎呀，你就随他去吧。”厨房里的段来意招招手，“这是他身上的祖传基因。你快过来，看我这个鱼雕得好不好看。”

　　中午十二点，一素四荤的菜上桌。分别是段来意擅长的油焖大虾、东坡肉、农家小炒肉、红烧狮子头和醋溜小白菜。

　　几个人在餐桌上聊了起来。
　　“对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我们家主唱才勤快呢。每次都要跟我抢着做家务，不让他做饭就洗碗，你要能有他一半自觉，我也不会搬回宿舍。”
　　“而且江许做饭也很好吃，比你这个只会坐吃等死舔手办的死胖子正常多了。”

　　“段来意！！”

　　江许坐在旁边，整个人都听得汗流浃背起来了。
　　除了那天早上的一顿米粉，其他时候，他就没进过厨房。段来意总能先他一步做好饭，然后再用各种理由将他搪塞过去。
　　这场卫生打扫，就是他努力了好几天的成功。

　　不出意外的，饭后，小胖和段来意在客厅里打了久别重逢的一架。

　　跟两只大型犬掐架似得，弄得一整个客厅里都是棉花和羽毛。
　　还好江许会缝东西，不然这幅场景要是被房东看到，绝对会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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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后天气升温，越来越暖，段来意便继续骑着他的小电动，跨越三千多亩的江音大学，准点准时的接送江许。
　　时间久了，周围人的视线渐渐变得揶揄起来。室友戏谑他谈了个二十四孝好男友，把江许恼得，连着一个星期没喊他起床。

　　作为报答，在偶尔空闲下来的时候，江许会去那条小吃街帮衬他的生意。帅哥扎堆，自然更加显眼，客流量也就多了起来。

　　只是，他在半年前预设过的可能还是发生了。

　　四月，队里的贝斯手主动请辞，因为学业问题，无法在参加乐队往后的活动。段来意挺能理解的，大家最后一起吃了顿饭之后，就算是散伙了。

　　江许理解不了。
　　因为再过一周，就是早就商定下来的大学生音乐节活动了。

　　是，他明白，兴趣爱好在个人事业前，固然要让步，但这种事情为什么不能早说出来呢？剩下一周时间，他们去哪儿再找一个贝斯手？再排练磨合。
　　他们为这次音乐节期待准备了两个多月，从海选走到现在，不说有多坎坷，却也是灌注了无数心血的。现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说要退出，留下一地狼藉，算是什么。

　　宋学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只手握着酒杯，一只手勾着段来意的肩膀，说自己怎么这么对不起他。江许在旁边看着，冷哼声都快能传出两里地了。

　　最后，江许负责送段来意回去，架子鼓学长送贝斯手。

　　刚走出没多远，还醉醺醺着的段来意猛地直起腰盘，下一秒，就恢复了原来不着调的模样。
　　除了一身酒气和微红着的脸颊，他的动作、神态，以及说话的语气，都完全看不出醉酒的模样。

　　江许搓搓指腹，将那点染上的酒气撕碎散到空中，摸不透情绪地说：“装的还挺像。”

　　“不然那一箱就真要拆了。”他伸了个懒腰，声音沙哑着，“有没有水。”
　　江许拧开矿泉水，递了过去。

　　“啊——终于活过来了。”随便的在公园椅子上坐下，梧桐叶被风吹起，沙沙的声音轻柔宁静，将夜色糊上一层柔和的滤镜，与喧嚣吵闹的世界隔开，变得格外放松起来。

　　“来这边儿，先歇会。”

　　江许只能在他身边坐下，隔着两个人的礼貌距离，一搭没一搭的踢着旁边的石子玩。

　　不一会儿，在小石子碰撞在石英石的声音里，段来意拨通了一则电话。

　　“啊是我是我，对。这么晚打电话给你，实在不好意思。”
　　“是，有件事儿想请你帮个忙，就是我们不是马上要去参加大学生音乐节了吗，想问你方不方便，来替我们贝斯一下。”
　　“没事没事，不方便也没事，我在找其他人问问，打扰打扰。”

　　江许微微抿唇，脚尖上的力度有些没控制住，一下将石子踢飞了出去。

　　接听、挂断。接听、挂断。
　　段来意不断的重复着，说着同样真挚诚恳的话。得到的却总是相同，在他认识的朋友里，此时并没有能帮上忙的。

　　他最后打给了一个女生，用哑到几乎听不清字词的声音安排着，让她帮忙在网上挂招聘信息，报酬七天两千。

　　“我知道有些赶，但确实也……找不到其他办法了，这两天辛苦你一下，回头请你吃饭。”

　　电话挂断，段来意深吸出一口气，捏着矿泉水瓶，慢吞吞地咽了两口。

　　“……”
　　“……”

　　“找不到人怎么办。”
　　“也不一定吧，我开的钱挺多的。”

　　他还挺乐观的，捏着矿泉瓶的手晃动着，说：“实在不行，我左手吉他右手贝斯？”
　　江许压着的火终于憋不住了，噌一下冒了上来，“为什么要放他走，大不了只去音乐节那一天，这样退而求其次，还不行吗？”

　　“人家要实习，要写论文和报告，今天跟咱们出来吃饭的时间，都是跟同事请假，硬挤出来的。”
　　“我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如果真的有时间，绝对会过来的。之所以拖到现在才说，真的是是有心无力，帮不上忙。”

　　“我知道你不高兴，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黑白善恶一样，没有绝对的一面。现在这副情况，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想看到的。”

　　段来意说得很诚恳，一副江许从来没有见过的低眉顺眼的模样。
　　话语像助燃剂，让他心中窝着的一团火越烧越大，几乎要将肉身吞噬。

　　“段来意！”他忍不住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没有招到贝斯手，这次演出该怎么办。”
　　“一个吉他一个鼓手一个主唱，缺少贝斯的舞台，是你满意的吗。”

　　“……”

　　冷静江许，发脾气只是无用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深吸口气，他站了起来，大步走到段来意面前。

　　月色下，青年的脸庞坚毅赤诚，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将月光拢化成火一样的热烈，无比坚定用力的，说出了那句让段来意往后回忆时，总会不自觉露出笑容的一句话。

　　“别找了。”
　　“你教我，我来弹。”

　　“我会做到，比所有人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