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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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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检了几本桌上的书册,大多都是字帖。爹爹历来醉心于书法,无事便会临摹古本,这一点孟小鱼还是知道的。
放下字帖,她又看向身后,那里一面墙全都是书架,大概有□□尺高,上有六层架子,下面是几组双门柜。架子上大部分还是书,只有最上面的两层因为抬手拿取不方便,放了一些宝瓶、摆件、木匣。
孟小鱼跳近书架,弯着腰打开了最近的一组柜子。一开门便是一股浓浓的墨味,里面堆叠的全是未装裱的字画,翻了翻,应该都是爹爹的墨宝。她关上门,又打开左边的柜子。这一个里头全是木匣、竹盒,一个个都是不大不小、方方正正的,估摸着至少二十几个。
这么多匣子?
孟小鱼拿起最顶上一只木匣,颠了颠,还挺沉,也没上锁,只做了一个简单的铜扣。本来想蹲下查看,可她现在跛着一只脚,试了下实在蹲不下去,于是干脆席地而坐,然后打开了铜扣——一只黄铜印章出现在眼前。
她一愣,伸手拿起那印章。好沉,完全就是一个实心的大铜块,上头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玄武神兽,非常精致。这么好的章,价格肯定不菲,该不会是什么重要的物品吧?她满心期待看向底部的字,然而上头写的却是:曹植印信。
孟小鱼把章放回匣子,关上扣好放到一边,无语地叹了口气:知道爹爹仰慕陈思王的才情,没想到原来这么喜欢啊……
她接着打开第二个匣子,毫不意外,还是印章。就这么开了七八个,全是爹爹精心收藏的私章。孟小鱼大失所望,看着已经放了满地的盒子,想到还要一个个放回去也怪累人的,那就再开最后一个看看算了。
她随手拿起柜里一只三寸见方的木匣,捧在手里端详了一番。
这个表面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做工和材质都一般般的松木盒子,不过没有锁扣,而是抽取式的盖子。
上头有层薄灰,应该是很久没被碰过了,孟小鱼没有多想,直接将其打开,然后才抽开一半,她就当场愣住。
天青色的穗子……
这颜色太特别了,很少在别的玉佩或者挂件上看到这个颜色。孟小鱼抽开全部盖子,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个冰绿色的卷云纹玉佩。
她差点都要忘了这回事了,原来这玉佩被爹爹收去了啊。孟小鱼拿起玉佩,细细端详。那玉质地冰凉,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如在御风岭上刚拿到它时的手感。
忽然、孟小鱼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蜂鸣,她连忙捂住耳朵,眼前却蓦地一黑,一些画面突然闯入她的脑中。
她看到九岁的自己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睡眼惺忪地看着面前惊慌失措的绮姐和一脸严肃的翟回,不明所以地张嘴说着什么。这不正是上次自己刚刚“离开”的场景吗!
孟小鱼猜想,应该是因为触碰到了玉佩,所以补上了一些相关的缺失记忆。不过画面不太连贯,声音也断断续续,一眨眼自己已经被绮姐背着,走在回驿站的路上了。
“哎哟!硌着我肚子啦!”随着小小鱼的一声叫唤画面一跳,孟小鱼看见“自己”在怀里摸了半天,最后掏出了那个冰绿色翡翠,然后忽闪着疑惑的眼睛,举起来给众人看:“咦、这是什么呀?”
接着一只大手从自己手里接过了那玉佩。翟回此时又戴上了斗笠遮住了面部的大部,但即便画面如此模糊,孟小鱼也能从他的身形动作看出他的神情明显一变,再次看向自己时表情也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然后他开口在说什么,孟小鱼努力辨认,但最终也只听见了他说的“没事……放心……”……
画面淡去,孟小鱼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头还有些晕晕的,她吐纳了几次才渐渐舒服一点。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玉佩,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即便能找回一些记忆片段,但最终记起多少还是要看当时的自己记住了多少。
有些事忘了就是忘了,人是不可能回想起不存在的回忆的。
这玉佩既然出现在这里,说明当时翟回是把它交给爹爹的,他们两人应该都能认出这是安晃的东西吧?也不知道爹爹对此作何反应,可惜从未在“自己”面前谈论过此事。
不过,它既然会被爹爹遗忘在这里,就证明第一,对爹爹而言这不是一个值得盘根问底的东西;第二,对安晃而言这也不是一个重要的不可替代之物。
她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一咬牙、把玉佩揣进了怀里。
孟小鱼关上盒子,盯着柜子里剩下的匣子想了想,最后还是一个一个将它们全部打开查验了个遍,确定了其他盒子里的确只有印章,才又一个一个把盒子码了回去,最后关上柜门。
孟小鱼扶着架子站起身,又挨个查看了其余所有柜子,腰都弯疼了,可惜再无所获。孟小鱼回到书桌边坐下,捧着脸看着满屋子的东西,有些泄气。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橘色的落日余晖穿过窗户的雕花方孔照了进来,在房中打下缕缕光束。细小而轻柔的微尘在光束中游动翻飞,牵引着孟小鱼的目光看向房间东北的一处角落。
只见那边大部分的书堆和地砖上都落满了灰尘,只有一叠两尺来高的书本颇为干净,像是被人时常抚摸,而它所在的地板在光束的映射下,还能明显看出有拖动的痕迹。
孟小鱼眼前一亮——有东西!
她当即一扫疲倦,站起身单脚跳到那里,蹲下摸向那一叠书。那是一堆杂书,既有史书又有策论,孟小鱼翻了翻上面两本,感觉书页还算新,也不像是被人经常翻读的。她目光慢慢下移,最后摸到了地上的方砖。
孟小鱼心中一动,赶紧跪下来,双手扶着那书堆,用力把它拖到了一旁,然后俯身下去,曲起食指轻轻敲向那块方砖。
叩、叩。
空心的!孟小鱼大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爹爹的暗格。
她立刻用手去抠方砖的边缘,试图把它揭开。然而那砖缝极细,孟小鱼此时的小手指根本伸不进去,就更别说要用力把它打开了。孟小鱼四个方向全试了还是不行,她皱眉想了想,转头又看向那红酸枝书案,当下有了办法。
她跳到桌边,翻找着桌上的物品。最后,终于在桌腿边一只木画桶里翻出了一把竹尺。孟小鱼松了口气,这下能用把砖撬起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转过身,然而刚回过头,就瞥见房屋的中央立着一道瘦长的黑影。孟小鱼猝不及防,毫无防备地惊叫一声然后跌坐在地——“鬼啊!!!”
她叫得惨烈,那黑影倒是纹丝未动,只微微皱了眉头,开口道:“二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孟小鱼这下看清了来人的长相,不是别人,正是阔别无多时的翟回。
他依旧一身黑衣,穿着打扮几乎和两年前一模一样,只是摘了斗笠,也没有佩剑,连垂眼看她的表情都和在御风岭分别时别无二致,孟小鱼差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跟着她一起穿越了。
“二姑娘?”见她傻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又看到她手上抓着的竹尺,翟回眼眸微虚,回身向屋内四处看去,一回头就看见了角落被挪开的那摞书,神情当即一变,再看向孟小鱼的眼神便冷了许多。“你在找什么?”
孟小鱼脑子里的线总算又搭上了,“额、我,没找什么啊。”她扶着桌腿站了起来,“翟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翟回向她走近两步,边走边上下打量着她,却依旧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说话的语气也比往常严肃了不少:“二姑娘,你在将军书房里找什么?”
原本孟小鱼还有些紧张,可看到他这般反常的神情,心中反而突然冷静了——看来,那里确实藏了一些要紧的东西。而且,她抬头直视翟回,他也知道。
“我闲极无聊,想来找些画册来临摹临摹。怎的,爹爹的书房我进来不得吗?”
翟回没回话,判断着她这番话的可信度。
“你呢翟二哥,怎么没有跟爹爹一起去秋猎呢?”她直勾勾盯着翟回的眼睛,用现在这个身子独有的天真嗓音问,“好久没见翟二哥了,我还以为你在外头执行什么任务呢,没想到、原来你一直都在府上啊?平时你都住在哪间屋子呀?”
两人看着彼此,眼神都不退让,房间里好像有些微不可闻的剑拔弩张的气氛。最后还是翟回先变了表情,他偏了偏头,环抱起双手,似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然后走至她近前,微微弯腰,与她更近距离地对视。
他这颇具侵略性的动作让孟小鱼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是挺直了背,以进为退地问:“所以翟二哥,你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翟回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一字一顿地道:“二姑娘,你又梦游了。”
不得不说,他确实敏锐,这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孟小鱼在背后默默握紧了拳头——但是为什么又又又、又不回答她的问题!
“翟二哥真会开玩笑,哪有人大白天睁着眼睛梦游的。”孟小鱼决定先装傻。
翟回直起身,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而向书房东北角落走去,边走边自说自话地道:“我以前听过一种说法,说是人一般都有三魂七魄,每一魂每一魄都主管着人身上一种不同的感觉、情绪或者思想,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这三魂七魄控制着人的言行举止。要是不小心醉酒了、受伤了或者受惊了,就可能因为失了魂魄而暂时表现得像另一个人一样。”
此时他已走到那书堆边,回过头瞥了孟小鱼一眼,然后当着她的面直接将书堆又挪回了原处。
“可是啊有一些人,他们天生就比正常人多一魂或者多一魄。”他扑着手上的灰,在屋中踱步,似乎在仔细查看屋内的陈设,检查还有没有哪里被人动过。
“这样即便不醉酒,也会时不时行为怪异、胡言乱语,做出一些完全不像是本人会做的出格行径。这种情况大概也算是一种病吧,有些人称其为‘多魂症’,但这种病别说是对症下药了,一般没什么阅历的大夫根本就瞧不出,最多当成是失心疯去治一治。”
这时翟回已经走到了敞开的书房门口,他伸手抓着门框,转头看向孟小鱼,“毕竟谁能想到,一张皮囊里竟然能装两个不同的人呢。”
嘭一声,他合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