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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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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的后来,她才得知那天的经过。原来就是在那天,孟家反了。
孟均在元隆咽气的前一刻,找借口带着煜王提前离开了皇宫,然后命孟绪带领中护军叛变逼宫。当时安晃和众皇子大臣在寝殿,还没来得及打开传位的诏书,就听到兵临城下的声音。他当即命令护卫封门死守,并发出信号召唤驻扎在京畿的私兵立刻进宫救驾。
当时皇宫中形势还不明朗,现场一片混乱。安晃担心孩子的安危,他想着雁儿毕竟是孟家血脉,孟绪更不可能伤害妹妹的孩子,便让孟绮带着孩子即刻从北面的乾明门逃离,为此还专门嘱咐孟绮,若遇到叛军,就即刻表明自己孟家的身份。
然而谁能想到呢,这竟是个让所有人都悲痛欲绝的决定。
听抓捕的叛军招供,从乾明门攻进来的,是一支孟均从北境招募的外族蛮兵,抵达南境的第一站就是直捣宫城黄龙。那时别说让他们认出孟绮,估计就是孟均他们也不一定知道具体是哪个。
宫城内易守难攻,加上封门及时,当孟绪堪堪冲杀到宣光殿前时已是午夜,而援军也终于赶到了。最后,援军将领将作困兽猛斗的孟绪射杀在宫门之下,宣告了这次的逼宫的失败。
本以为尘埃落定,但当安晃听守卫的士兵报告说乾明门后死了许多宫人宫女时,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袭来,他不敢深想,立刻奔往皇宫北面。
那里画面的惨烈远超安晃的想象。他强忍着不适,亲手翻看每个宫女的尸身,每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他都多一分庆幸。当看了至少二三十人都没有出现认识的面容时,安晃几乎都要松一口气了。可最后,在战况最激烈的御花园内,他还是在一堆被乱箭穿心的死人堆里翻出了血肉模糊的孟绮。
她到最后一刻都在蜷着身体拼命保护怀里的雁儿,而夺走雁儿性命的那一支箭矢,正是从她胸膛上穿出来的……
……
“姑娘……姑娘……你别哭了……”
孟小鱼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从回忆里脱身,却还是泪流不止。她看向四周,才发现两人已经回到了孟家营地,自己正坐在帐内的榻上。
孟绮不知她为何而哭,一边帮她擦着眼泪,一边自己也跟着一起啪嗒啪嗒掉泪。“姑娘,你别难过了,你这样真的是心疼死绮姐了……你坐着休息,我现在就再去找姑姑,姑娘放心,绮姐就是豁出去这条性命不要了,也会想办法帮你拖住姑姑的!”
孟小鱼心尖一颤,眼神立即清明了,她抓住孟绮的手,切切道:“什么豁出去性命不要,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绮姐,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姑娘哭得这么难过,叫绮姐怎能不担心呢?”孟绮抽着鼻子。
孟小鱼赶紧抹着眼泪冲她一笑,道:“事已至此,难过有什么用呢?我真的、真的已经不难过了,掉眼泪就是、因为脚还有点疼。”
孟绮一听连忙捧起她的伤脚放到自己腿上,轻轻地揉着,懊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不是因为此事,姑娘当真是该在家中好生休养的……”
“是啊,空忙这一趟,还不如回家去呢……”她垂着眼眸,本只是顺着回一句,但话音未落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抬眼神色已变,“是啊,反正再呆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那还不如现在就回孟府去!”
爹爹既然要反,那就绝不可能是一拍大腿临时起意的,更不可能是一己之力单打独斗的,必定有党羽同盟。那既然有同盟,说不定能在家里找到密信、书函之类的线索呢。要想阻止爹爹谋逆,好歹先搞清楚事情的原委经过吧?
想到这儿孟小鱼登时一扫先前的颓势,“绮姐,我们现在回家!”
孟绮没想到她情绪转变这么快,愣愣问:“啊?当真要走啊?那姑姑那边呢,就这么算了吗?”
“不管她那头了,既然她命中注定要做皇妃,那就让她做吧。”她看着受伤的脚踝,也不知道这回能待多久,“我可不能把时间全耗费在这里了。绮姐,快去备马车!”
见她眼中又有了神采,孟绮虽然不解,但也松了口气,当即应道:“好!”起身便跑去叫车夫了。
那厢玉兔刚为贺月霜端来安胎药,就看见孟绮背着孟小鱼上了马车,一问才知二姑娘要回府了。孟绮没和她多说什么便着急催马夫启程了,玉兔有些奇怪,进帐便告诉了贺月霜。
贺月霜一听,药都来不及喝就坐了起来,吓了玉兔桂香一跳,“姑娘怎了?!”
她皱眉道:“二姑娘这两天好生奇怪,以往哪见她对骑射感兴趣过?这回却带着伤都要来,老爷不让她来吧央着求着非要来,可来了这才半天就又要一声不吭地回去?总觉得有些反常……”
玉兔和桂香对视一眼,也都是不解,“对啊,二姑娘向来乖巧,这次倒是任性。”“那姑娘,你怎么想?”
贺月霜略一思量,这孟二姑娘可是全孟家的掌上明珠,自己的夫君和公公对她几乎是如珠似宝地溺爱。这回来秋猎,哪怕自己身子还重着呢,孟绪也是千叮万嘱自己一定要把他这个妹妹陪好。虽然不知道这违和感是哪里来的,但现在人要走,那还是得第一时间告诉孟绪才行。她道:“桂香,去校场找少爷。”
……
那一边,孟家的马车已经开出了猎场营地。城北的官道上此刻挤满了来参加重阳集市的百姓,这会儿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人流自南向北,唯有孟家这一辆马车是逆流而下,走得甚是缓慢。同样一段路程,比来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好不容易过了城北的宣武门,等回到寿文里的都尉将军府门前时,已过酉时了。
孟绮背着孟小鱼下了车。孟小鱼抬头看了看天光,估摸着姑姑那头应该已经事成了,一时唏嘘,叹了口气。
“姑娘肚子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准备些饭食,姑娘想吃啥?”孟绮边问边跨进大门。
这么一说孟小鱼才想起,今天用过早膳后到现在都粒米未进,倒是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嗯,随便做些简单的就好,你做的我都爱吃。”
“好!”孟绮眉开眼笑,便要往西厢走去。今天过节,府里难得清清静静的没几个人。
“等会儿!”孟小鱼心中一动,道:“绮姐,不回西厢,你先带我去爹爹的院里。”
“好。”毫不迟疑地,孟绮便转向北边院子走去。她这么干脆倒是让孟小鱼一愣,“绮姐,你都不问问我为啥想去爹爹的院里吗?”
孟绮脚下不停,只是转头向她笑笑,道:“姑娘要做什么定然有姑娘的道理,我若是问了,姑娘还得发愁该怎么应付我。绮姐这两天看姑娘一直忧心忡忡,也不知该怎么帮姑娘排忧解难。如果现在姑娘自己有法子叫自己舒心,那绮姐与其多问再徒增姑娘烦恼,还不如好好做姑娘的腿、姑娘的手。只要能帮着姑娘呀,我心里就欢喜。”
一番话将孟小鱼说得又有些眼眶发热,她连忙抬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认真对孟绮说道:“谢谢你绮姐,这么长久以来,真的、多亏还有你陪在我身边。等一切结束,我一定将整件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你。”
她的话对孟绮来说无疑也是一枚定心丸,她心中欣慰,只低头小声应了一个“嗯”,脚下步子更快了,抬眼便已经来到了孟均的院子里。
“姑娘先去正屋里吗?”
孟小鱼将这院子扫了一圈,北面是正屋,东边是书房,西边是假山和池塘。她想了想,指向东边,“先去书房看看。”
孟绮带她走到书房前,推门走了进去。
孟均的书房内物品极多,几乎一半是书库一半是仓库,算不上十分整洁,平日都是他自己亲手整理的。进来后迎面便是一扇精致的核桃木旋页屏风,上面雕刻的是魏国的疆域图。辽阔的大魏占据着屏风的正中,北面是柔然汗国,西北是以高车为首的北方各部落,正西是胡夏,正南是萧梁。整张疆域图细节丰富,标注清晰,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精品。
疆域图在历朝历代都是关乎家国安危的机密物品,明令规定私人不得私造、私藏,除非和这扇屏风一样,是由皇帝亲赐的。
孟绮看着书房的陈设有些发愁,整个屋子就桌案后一张官帽椅,地上还堆着不少箱子、书卷,都不知从何落脚了。“姑娘,要不先坐下?”
孟小鱼点点头,让孟绮把她放到了官帽椅上。
“那姑娘你先待一会儿,我给姑娘做饭去。”
“好。”
看着孟绮走出书房,孟小鱼的目光又落到那屏风上。她以前从来没有独自来过爹爹的书房,更别说留意这扇屏风了,现在看着这疆域图,回想起那应该就是今年的年初,爹爹第一次得到了今上的单独传召,让他进宫侍棋,回来后便拉回了这扇屏风。从那之后爹爹便时常得到传召,或是下棋、或是游猎、或是宴请,可以说是红极一时。
现在想想,爹爹得到今上宠信的过程真算得上是匪夷所思了。的确,爹爹六艺皆精、谈吐非凡,相貌更称得上俊伟,但京中何时少过能人呢?何况满朝文武百官,个个人精,怎就独爹爹能入今上法眼,还能位极人臣呢?孟小鱼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目光转回面前的书案上。这是张红酸枝木方桌,除文房四宝外,上面还堆砌着半尺高的案牍。不仅是书桌上,整个屋子绝大部分的空间都堆满了书卷,架子上塞得满满当当,地上几个关不严实的红木箱里也都是书本纸张。
从这藏书的规模来看,倒完全不似一个武将会有的书房。
可这么多的东西,该从何找起呢?孟小鱼有些发愁地仔细打量着整个房间,试图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