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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再一次見你 ...

  •   我以為我會很快見到首鎮,但我錯了,我反而先接到前男友的訊息,一個分手超過十五年的人。
      分手五年後,終於知道當初分手的原因,不是他口中說的我胖,不是沒新鮮感,而是他家出了問題。
      他父親突然酗酒、家暴、有小三、亂借貸,二十出頭的他為了專心解決家裡的問題,只好先讓我離開,他不曉得自己要花多少時間處理,但他堅決不能耽誤我。
      我拜過他家的祖先牌位,過年領過他媽媽給的紅包,陪他和阿姨回去過娘家,我以為自己跟他只差一張紙。
      當年他為了逼我分手,挑我身材不窈窕,說跟我在一起五年太膩,很用力地摔過我的心好幾次,終於讓我死心,死到不能再死的那一種,連我的尊嚴跟驕傲都被踐踏殆盡了。
      據他說,五年來他拼命處理爛攤子,甚至最後幫自取滅亡的父親處理完喪事,賣掉原本的家,償還清債務,他覺得自己可以堂堂正正給我幸福時,他又回來找我。
      只是我拒絕了,我……已經被摔得太碎,拼不回去了,我拒絕復合。
      我不是對愛情沒有憧憬,我相信世間依然有真愛,我只是不相信自己還有愛人與被愛的能力,我只是不相信自己能得到幸福。
      時隔十五年,他從臉書傳訊息問我能不能跟他說說話?我傳訊息問他:「手機號碼一樣嗎?」這麼多年我們擁有彼此的電話號碼,卻從不聯繫,現在會想到跟我聊聊,大概有什麼事吧。
      好在今天沒跟瑜約吃飯,我今早被瑜送去上班時,以為他一定會來接我,沒想到他說晚上有事,也好、剛好有時間。
      「怎麼會想跟我聊聊?」我撥過去、開門見山。
      「我媽得癌症,明天要開刀,我很徬徨,就一下下,可以跟我講講話嗎?我已經沒人可以講話很久了。」接著他開始啜泣。我知道他這十五年來再也沒交女朋友,我早已不想他、不怨他、不恨他,也不愛他了。
      五年相戀,有三年都是遠距離,週末為了見他一面,我常常奔波在兩個城市,有時騎機車、淋著雨,換火車時全身滴著水,再換高鐵、吹著冷氣,最後在高鐵站換計程車,終於能在他上班前,到他家樓下只為見他五分鐘,三年如一日,我的車票厚厚的一疊,疊出我的深情繾綣,先不論有沒有感動他,至少深深地感動過我自己。
      「你手臂上的刺青還在嗎?可以拍給我看嗎?」他的左臂上刺著我的名字「茴」,情到濃時,我開玩笑要他刺的,過了十五年的今天他傳來照片,刺青依舊,只是顏色變淡,他沒有去掉,那是我們相愛過的證明,他說要帶進墳墓裡。
      人到中年,真的很難找一個說話的人,你的親朋好友、同學同事都已有家庭,打給誰都不合時宜。因為工作疏遠的朋友聊不起,因為工作靠近的同事不想聊。所以我才會租樹洞陪聊,人還是需要一個說話的對象的,有些時候生活太嘈雜,生命卻太安靜。
      我陪他說了三小時的話,最後勸他找一個伴,老來還有個人陪,他說他年少時已經把心都給一個人,他給不起別人愛了,我知道那個人是誰,只是我也給不起回應。
      掛掉電話,突然感覺自己真是幸運又幸福,都這把年紀了,問身材沒身材,講長相差強人意,還有這麼帥的小男生上趕著把我娶回家,果真世間有神,大概Buff疊滿才能有這樣的運氣。果然神明們真的是抽號碼牌排隊照拂我啊。
      今晚我也睡不著了,反正瑜今晚也不在,我帶上手機決定去做從不敢做的事。
      明明有電梯,我卻選擇靜默地走樓梯下樓,樓道牆上的小窗,月如鉤,明明已經別離了十五年,卻又好像才剛說再見,明知道這十五年來我們再也不見。中年人的愛情故事,多半是遺憾與歉意的綜合體,時光沒刷盡離愁,反而變成了月光,透窗拂了我滿身,銀川在階梯和扶手間流淌,我終於走到一樓。
      這條路我走了十五年了,怎麼還沒走出迷宮,如果我勇敢握住瑜伸出的手,是不是能從混亂、無法向誰傾訴,更無從講理的回憶裡脫身?

      小時爸媽管得嚴,一生都沒去過夜店,突然覺得人生苦短,這輩子還是得嘗試一次吧。
      坐上捷運,一個只放得下手機的小包,瑜剛好打來,我沒接,他傳訊問我現在在做什麼?我不想回他,時間這麼剛好?
      平常警衛沒在打招呼的,今晚經過管理中心,他立刻跟我問好,問我怎麼這麼晚出門去?我心中警鈴大作,瑜該不會……讓人監視我吧?我改口,這種瘋批實在很難跟幸運劃上等號,如果沒在一起,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W是一棟在市中心的飯店,樓上的夜店可以純喝酒、是不用跳舞的Bar,我以前大學同學會續攤時,她們就是來這,那時我看著門不敢進,倉皇找了個理由逃回家,如今居然敢自己來,果然年紀大了。
      艱難地爬上高腳椅,坐上吧台,應該先上網學習一下,怎麼爬上去不狼狽?
      同學說這裡有牛奶,我坐好後定睛,真有:「請給我一杯牛奶。」
      「小姐,這是解酒用的。」酒保急忙解釋。
      「我知道,但不能只喝牛奶嗎?」我挑了跳左眉問。
      「可以。」酒保弄好,我多給了一些小費。喝著牛奶看著眾人,大家紙醉金迷的樣子頗有趣,我今夜的心情真的睡不了,太難解釋這樣錯綜複雜的感受了。
      十五年了,他沒愛上別人,甚至說出如果我願意,就算以後結婚又離婚,重病纏身,各種不好的可能性發生,只要我開口,他願意照顧我的餘生。
      我是感動的,我沒回頭,他卻還在,但我更不能回頭,我好不容易、不再執著把自己拼回完整的樣子,我怎麼敢再往同一個坑跳?對我來說,新坑、舊坑,我看下去都是深淵,我已經沒有試一試的勇氣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我的戀愛腦就是在那個時候消失的。
      至於不喝酒這點,主要是我酒品不好,曾醉倒在首鎮懷裡的記憶還猶新,實在不想再出意外。我微信不斷增加未讀,瞄了一眼紅圈裡27的數字真怵目,想了想、明天得上班,我喝完第二杯牛奶就走人了,全場正妹一堆、個個前胸露後背的,我穿著長袖、牛仔褲,坐在那格格不入,不招人也不被理睬,我下樓出了W的大門,準備去搭捷運,突然一台白色的轎車在我眼前撞上路擋,轟然聲讓我以為什麼東西倒塌了。
      看著車子瘋狂冒煙,原本我想退到旁邊去打電話叫救護車,避免自己被可能的火燒車波及,但我看向車裡的人,不免倒抽一口氣,把手機塞進屁股的口袋,衝上前去拉扯已經變形的車門。
      是首鎮……,一模一樣的臉,我把兩手撐在他的腋下,用自己當槓桿把他拉出車子,瘋狂的濃煙嗆得我眼淚直流,我自己一直喊著首鎮,讓他撐下去、別放棄,他似乎聽到我的聲音,兩腳蹬著配合我,其他路人也來幫忙拉開變型的座椅,或抬起他的腳,我們一路往旁邊跑,車子頓時燒了起來,然後發出了好多聲爆炸。
      脫離危險讓我腿軟,我抱著首鎮躺在地上,首鎮的後腦勺就這樣枕著我,我感覺自己的肋骨都快被壓斷了。手好痛……,此時我才意會到自己好像受傷了,抬起左手一看,左手腕刮傷了,前世他給的紅瑪瑙手鐲,彷彿在我的手腕上艷紅著。
      救護車來了,我因為救人時被割傷,也一起被救護車送去醫院。急診室裡忙進忙出,我傷不重,檢傷後包扎沒用多少時間,但我擔心地走不了又不敢走進去,在矛盾之餘,想起先讓瑜來好了,把瑜叫來夾在我們中間,比較安全。
      摸摸屁股上的口袋,沒找到自己的手機?大概剛剛一著急掉了,所以我拜託醫院的服務台叫了計程車把自己送去W,在滿是狼藉尚未清理完碎玻璃的附近找尋未果,只好回家。
      一回去就看到一個銀髮的人坐在管理中心前的座位,我才走進去,那人便朝我跑了過來,是瑜,他剪短還染成銀色。
      「你受傷了?」他一眼就看到我的左手。
      「你的頭髮……?」我問。
      「現在是討論我頭髮的時候嗎?」瑜微慍,好像在生氣才一晚上不在我身邊,我怎麼就把自己弄成這樣了,而且還不接電話。
      「我手機掉了。」雖然前面不讀不回是我自己的意思,但這樣講好像比較能開脫我不理不睬的罪惡感。
      「怎麼回事?」瑜問。
      「我見到首鎮了。」我淡淡地說,但瑜的表情真的很複雜,甚至可以說有點陰鬱。
      「你……」瑜想開口又不知道怎麼問。
      「我趁他醒來前先走了,他沒看見我。」我不是在跟瑜解釋,我是在給自己一個解釋,這樣如果他沒認出我、或者他認出我卻不想再相識,都不至於太不堪,我已經在找台階下了。
      今天實在太累,兩個我想問又不敢問「你過得好嗎?」的人,同一天出現,瑜那熟悉的味道隱隱約約地勾著我,我無意識地向瑜伸手。
      他一言不發地摟住我的後腦勺,將我抱入他懷裡,手指輕柔地插進髮梢,揉按著我的頭皮,他胸前的溫度和心跳聲,還有令人無限安心的體香,讓我萌生「今晚真的不想一個人」的感覺。
      被抱住的一瞬間,這個想法就冒出來、蔓延開來,但我很快就意會到自己在做什麼啊,因為最近有幾次瑜家的沙發上睡著了,醒來兩人一起躺在瑜的床上卻安然無事,所以開始想放縱自己,馬上推開了瑜;「對不起,我不知怎麼向你討抱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事,什麼時候你都可以要我抱抱,就當作是朋友的安慰和鼓勵,我不會會錯意。」瑜語氣輕鬆地向我保證。
      「你不會,我會。」我就是那種因為怕冷,所以不穿外套以適應寒風的人,只要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我已經這樣頂著冷風過日多年,比起嚮往溫暖,我更願意訓練自己不怕冷,什麼都沒有的人不怕失去,甚至偶爾懷念溫暖,我都會引以為恥,彷彿偶爾的眷戀背叛了過去的堅強。
      「你有我。我死了一次過來陪你,你不用永遠勇敢無畏,也毋需無瑕無缺,你的過去與遺憾我都照單全收,以後讓我陪你走未來的路,我就是為了你重生的。」
      瑜的深情告白,說不感動是騙人的,我眼眶蓄滿了淚水,最終沒辦法噙得住所有的情緒。可是我租屋的社區離學校太近了,我怕熟人、更怕學生看到,趕快收拾好情緒,就跟瑜說再見。我轉身就走。
      「我陪你。」瑜追了上來,來到電梯前。
      「不用!」我的確希望今晚不是一個人,但……我家裡沒收拾,晾乾的衣服、內衣褲還趴在沙發上,成堆如山,我還要臉啊!
      對當初的白瑜,我有極好的控制感,因為他真的年幼,而如今的袁瑜已經是個26歲的成年男子,他不再任我拿捏,很多事情他會有意見、也有自己的堅持,如現在。
      「你不可能用一隻手換藥,傷口癒合前至少也要早晚各換一次藥吧?」瑜看著我的手,皺眉不肯退讓。
      我倆在電梯前僵持不下,他說得對,我今晚洗澡不能碰水,還得換晚上的藥,剛好同棟住戶的走進梯廳,我立刻往外走,瑜跟我踱到中庭,我實在不想讓他上樓,又不想去他家,讓情況太過曖昧。
      彷彿看穿我的顧慮,瑜:「晚點你洗完澡,我載你去我診所那換藥,這樣行嗎?」
      總比在他家裡獨處好:「嗯。」我點點頭。
      邊準備洗澡,邊想他會什麼突然變成了銀白的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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