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人已乘云鹤去》爱歌

6、第六章 人们爱的，是一个人；与之结婚的，是另一个人

　　“云鹤！你脸上怎么搞的？！”昨晚一到家，母亲李芸贞就责问道。
　　“被猫抓的！”程云鹤没好气地回答。
　　“好好的怎么会被猫抓？”很明显，李芸贞并不相信。
　　“倒霉的时候咽口水都能被呛到。”程云鹤喝了杯水，准备回房间。
　　“你身上怎么一股酒味？”李芸贞皱眉。
　　“喝了点酒。”程云鹤在心里暗骂自己今晚真是多管闲事。
　　“云鹤，我知道美国很开放，不管你在国外怎么荒唐，但现在你是要结婚的人了。”李芸贞忧心忡忡，“明天，秦宁馨还要来，你这样怎么行？”
　　原来，母亲想歪了，这样也好。“妈，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程云鹤嬉皮笑脸。无论在别人眼中怎样沉稳内敛，在母亲面前总是孩子。
　　“还有下次？！”
　　“绝对没有下次！”程云鹤指天发誓，“妈，那您明天可要帮我圆谎啊。”
　　“唉！你这个性子，就是从小被你爸宠坏了！”想起早已不在人间的丈夫程中信，李芸贞眼圈发红。片刻后，拉过程云鹤，“过来，在你爸面前跪下！”
　　“妈？不是认过错了嘛……”程云鹤争辩道，还是乖乖地跪在父亲的遗像前。
　　“云鹤，回国以后你去‘永信堂’看过吗？”李芸贞望着丈夫的照片问。
　　程云鹤身子一抖，沉默肃穆，低声回答，“去过。”
　　“你秦伯伯把‘永信堂’打理得不错，他的确是个难得的好人。当年，人人都落井下石，以为‘永信堂’完了，程家完了。只有你秦伯伯，不遗余力地为你爸打点人事，甚至花了一大笔钱把‘永信堂’买下来，这才没有砸掉那块牌子。可惜你爸还是进去了……本来，以为判个几年，出来后，或许还能东山再起。可是……”李芸贞声音哽咽。
　　“妈，你别难过了，还有我呢！”程云鹤急道。
　　“是，还有你。”李芸贞抬头道，“你爸未完成的事业，只有你替他完成。云鹤，你永远都不要忘记，‘永信堂’姓程！”
　　“我知道。”程云鹤低头。
　　“这次娶秦宁馨，我知道你是不愿意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如今程家没权没势。凭你的一己之力，运气好的话，也许过个十几二十年才能把‘永信堂’买回来。可是云鹤，‘永信堂’是你爸一辈子的心血，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即使是你秦伯伯也不行！我们欠了他，现在他女儿这么喜欢你，所以你不能辜负她，你要对她好，你要给她一辈子的幸福。”李芸贞顿了顿，“你不要怨妈，妈知道你不喜欢秦宁馨。可是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年轻时你爸爱的也不是我。直到结婚后他才知道，年轻时可以爱一个人，但与之结婚的往往是另外一个人。因为那个女人不能像我这样无怨无悔地与他共同进退、不离不弃。云鹤，你也要明白，你能娶的只能是秦宁馨，也只有她才能给你你想要的。凭这点，你就该真心对待人家，知道吗？”
　　“知道……”

　　第二天，秦宁馨看着来接她的程云鹤，大惊失色，“‘小黑人’？！你脸上这么啦？这么多抓痕。额头……鼻梁……眼角……天哪！还有右颊！那么长一道……”
　　程云鹤带上大墨镜，尴尬道，“昨晚被邻居家的猫抓的。”
　　“啊？呵呵，‘小黑人’，你还跟猫打架啊？”秦宁馨揶揄地笑道。
　　“……”
　　秦宁馨见程云鹤不愿纠结于这个话题，“对了，我给你妈选了两盒燕窝和雪蛤，你说她会喜欢吗？”
　　“只要是你送的，她一定喜欢。”程云鹤柔声道。
　　“如果她不喜欢，你可得替我说话啊！”秦宁馨撒娇。
　　“放心。”程云鹤专注于前面的路况。不知道是叫她放心他妈妈一定会喜欢，还是他一定会替她说话。
　　秦宁馨凝望着身旁的这个相貌俊挺、眼神疏离的男子。
　　像他吗？她自问。
　　怎么不像？她肯定！
　　想起大半年前，爸爸说，既然她人就在墨西哥，那么就来美国看看他吧，好久没见到这个宝贝女儿了。
　　她忐忑不安地来到美国加州，这是他读研究生的地方，亦是她两年来不敢踏足的地方。
　　神差鬼使地，她向朋友打听到了他的寝室电话。她交友广泛，一个号码并不是难事。
　　接电话的是一个略带中国口音的年轻男子，带着笑意，说，不好意思，向修远只接他小女友的电话，其他女孩的电话是一概不接的……
　　她震惊而羞愤地挂断电话。
　　……小女友……小女友……向修远的小女友！……
　　好！好！向修远！你果然说到做到！秦宁馨在心底咬牙切齿！
　　第二天，她去公司找爸爸。远远的，看见爸爸正和一个高大挺拔的年轻男子讨论着什么。那个男子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气质沉稳，线条硬朗，举手投足有一种逼人的锐气，却无损他英俊的相貌。这样的男人，她只见过两个。另一个，就是一直把她拒之门外的向修远。
　　她暗想，既然得不到向修远，那就要得到这个最像他的男人——程云鹤！
　　于是，她频繁借口看望爸爸而来找他。果然，程云鹤和向修远一样，对她敬而远之，七分客气三分疏远。面对这样的男人，一直被众星拱月的秦宁馨再次感到深深的挫败和恼羞。可是，她并不放弃。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某天，程云鹤居然问她下班后要不要一起吃饭。她开心得仿佛在心底开出花来。接下来的几个月，两人的恋爱势头犹如搭上神舟七号。
　　秦宁馨幸福满足的同时也不乏疑惑，玲珑如她，自然感觉得出程云鹤并不爱她，或者是并不如她爱他那样爱她。他的眼神总带着疏离，即使在对她温柔微笑时，那眼里也是花不开的万丈冰山。这，不是爱人的眼睛！聪明如她，联系程云鹤的身世经历，便也大致明了缘由。
　　她仰望天空咽下眼泪，一个因为她的显赫家世而拒绝她，一个因为她背后的秦氏药业而接受她。最终，她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该笑、该欢乐，不是吗？并非所有的女孩都能如愿以偿地嫁给自己想嫁的人，况且程云鹤还那么优秀，这样年轻就身居公司的中层，他的能力才华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到了。”程云鹤停车。
　　秦宁馨皱眉，“‘小黑人’，你家怎么住得离墓地这么近啊？”她有些害怕地往程云鹤身上靠。
　　程云鹤揽着她的肩，一双大手温暖有力，“因为我爸爸住在那里，我妈很爱我爸。”
　　“你妈真是个情比金坚的女子！”秦宁馨跟着程云鹤走进一个略显清冷的住宅小区。
　　“阿姨好！”李芸贞已经出来接了，秦宁馨甜甜地喊道。
　　“还喊‘阿姨’哪，”李芸贞笑眯眯的，“该叫‘妈妈’了。”
　　“妈妈……”秦宁馨羞涩。
　　“这么乖巧、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云鹤啊，我们程家真是太有福气了！”李芸贞上下打量着秦宁馨，笑得十分开怀。
　　三人进了屋子，秦宁馨扫视了一下，房子不大、两室一厅，收拾得十分整洁，也过于整洁，少了几分人气。不过想想，平时就只有李阿姨一个人住，也就可以理解了。可奇怪的是，饭桌上却摆着四份碗筷，还有谁吗？秦宁馨疑惑。
　　李芸贞热情地问着秦宁馨最近忙不忙？有事就尽管使唤云鹤，别把自己累坏了。云鹤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要是有时候做错了什么事，就直接来找她，她一定替她讨回公道……看得出来，李芸贞是真的喜欢秦宁馨。这样的疼爱也让母亲早逝的秦宁馨深受感动，不禁与李芸贞愈加亲近起来。
　　到了吃饭的时候，三个人坐到饭桌上，上位却空着。秦宁馨心下有些害怕，膀子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只见李芸贞对着空位子说，“中信，吃饭了。今天云鹤把儿媳妇带回家了。”说完转过头对秦宁馨歉意道，“宁馨，你别害怕，这是程家的老规矩。”
　　程云鹤也安抚地握住她的手，对着空位子说，“爸，这就是您儿媳妇，您还满意吧？”
　　秦宁馨压下不安，甜甜地对着空气喊了句，“爸，我是宁馨。”
　　李芸贞舒心地笑了，对秦宁馨更加喜爱，不停地为她夹菜，问她喜欢吃什么。渐渐地，秦宁馨也恢复平静。她也是爱过的人，所以能理解李芸贞的所作所为，心里更加佩服这样深情坚贞的女人。
　　气氛慢慢活跃起来，秦宁馨演示着今天一见到程云鹤时自己的惊愕表情，大笑着“想不到，云鹤居然还会跟猫打架！”
　　程云鹤飞快地看了母亲一眼，李芸贞笑眯眯的，“云鹤从小就有猫缘，小时候还被猫咬过一口呢。昨晚不知道撞上楼里哪家的猫，结果变成这样。呵呵，你也别嘲笑他了。他呀，最讨厌猫了。你看，脸到现在还青着呢！”说着指着程云鹤的一张花脸。
　　秦宁馨笑嘻嘻地低下头继续翻看程家的相册。照片很多，每一张李芸贞都给她细细讲解当时的情景，“云鹤小时候可喜欢游泳了，你看，他在水里笑得多开心！”
　　秦宁馨看着照片，一个波光粼粼的室内泳池里，程云鹤的眼睛明亮得好像繁星，那样清澈澄净、明朗开怀，跟现在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她抬头看看程云鹤，他的目光冷峻而深邃，仿佛把自己隐在看不见的远方。
　　她有些心疼。当年程家的事，她亦有耳闻。那个原本无忧无虑、笑容澄澈的男孩，就这样一夜之间迅速长大，变成眼前这个冷漠沉稳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