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人已乘云鹤去》爱歌

5、第五章 绿了芭蕉，红了樱桃，流光最易把人抛

　　第二天，尹清浅被刺眼的阳光唤醒，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家里，毫无意外地头痛欲裂。
　　涣散的意识一点一滴地渐渐恢复……昨晚她出了酒吧……逛了会街……然后酒劲上来……打电话给林丹她关机……手机掉了自己去捡……结果摔坐到地上……这时有个男人问自己怎么了……然后呢？……然后呢？……然后呢？！尹清浅一下子惊醒，惶恐地大喊，“妈！妈！”
　　姚淑芬紧张地推开门，“宝贝女儿哟，怎么啦？”
　　“昨天晚上，谁送我回来的？！”
　　姚淑芬古怪地望着她，吐出三个字。“程云鹤。”
　　“怎么可能？！”尹清浅瞪大眼睛。
　　“怎么不可能？”姚淑芬端了碗清粥放在床头，“人家亲自把你抱到床上的。脸上也不知道怎么搞得，被抓得惨不忍睹。浅浅，不会是你吧？”说着忍不住戏谑地看向她。
　　尹清浅抓过被子蒙住脸，心里不禁五感陈杂，惊异、甜蜜、羞愧、疑惑……
　　“对了，昨天晚上小丹还来电话问你回来没有的。”姚淑芬说完就转身出去了，她知道女儿此时需要的绝不是她的聒噪。
　　尹清浅躺在被窝里，暗自后悔，昨晚真不该去那个音乐酒吧！……自己喝的那个样子，偏偏被程云鹤看见了……程云鹤程云鹤，本来就不应该与之有交集的人啊……不知道自己酒后有没有失言？……会不会倾诉衷肠，说自己想念了他七年，七年里容不下其他人？……如果真的，真是……程云鹤听了会怎么想她？……自己当时又有没有投怀送抱？……
　　不会的，不会的！
　　尹清浅摇头。
　　……如果那样，程云鹤脸上怎么还会有抓痕呢？……难道，是他对我做了什么？……不，不可能的，他对自己那么冷漠怎么会……那他脸上的抓痕是怎么回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尹清浅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想起来，秦宁馨说今天要去见他妈妈的。那样肯定会看到他脸上的抓痕，怎么办？怎么办？秦宁馨是她的好朋友，她不能让她伤心！怎么办？？？？？……
　　真正欲哭无泪、后悔不跌！

　　而门外的姚淑芬一边择着菜，一边想着自己当初的一份无心的过错，正是这份过错害了尹、程两代人……
　　年轻时的姚淑芬十分漂亮，一双灵气的大眼睛古灵精怪，一张小嘴能说会道跟抹了蜜一样甜，特别讨人喜欢。其中，最喜欢她的莫过于程家的大哥程中信。那时候没什么吃的，但是程中信特别聪颖灵活，他摸到的鱼虾、鸟蛋总是孩子中最多的，而每次他总是慷慨地将大部分都送给她吃。因此，村里的大人常常说她是程中信的“小媳妇儿”。每每听到这样的话，中信总是笑得格外阳光爽朗，而她，羞得满脸通红躲在他身后，心中竟也涌上几分甜蜜。
　　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孩童长成少年。姚淑芬发现，村尾的李家丫头李芸贞常常缠着中信哥哥玩，她有些生气。可是后来李芸贞对她也很好，她不禁有些自责，于是嘴乖地跟在后面喊“芸贞姐姐”，这下又多出一个人疼她，有什么不乐意的呢？只是当中信哥哥跟她说笑嬉闹时，她发现李芸贞眼里有藏不住的失落。少女总是免不了虚荣，更何况是她这样美丽的女孩。她发现每当李芸贞因她而面露失落之色时，自己总是格外开心。毕竟李芸贞也是个白皙清秀的漂亮女孩，可是她喜欢的人却喜欢我！姚淑芬兴奋地想。于是更加喜欢在李芸贞面前和程中信亲近。却不知道，她这样幼稚的举动最终伤了芸贞，也误了中信。
　　终于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那时自由恋爱还是比较罕见，更多的是熟人介绍，就这样她认识了尹德景，她后来的丈夫。尹德景是城里炼钢厂的工人，这样的身份让他无比吃香。可是他偏偏看中了农村的姚淑芬，他说，她很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的就是她。那样文绉绉的话，彼时的姚淑芬并不明白，只是大致知道应该是夸她的话。她好奇而害羞地跟他约了几次会。他们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去看电影、逛公园，而是在庭院里，他为她画像、写诗。她一下子被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迷住了，什么程中信、李芸贞都忘在脑后。如同一切恋爱中的女人一样，此刻她的眼中只有他——尹德景！于是顺理成章地谈婚论嫁、定下吉日、置办嫁妆，她繁忙的同时也深感幸福。终于，她风光地嫁入城市，从此离开了那个偏僻的农村。
　　后来她回娘家时，想起中信哥哥和芸贞姐姐，于是询问家人他们的近况。哥哥们告诉她，他们也结婚了，只是婚后便离开了农村，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心里有小小的埋怨，怎么也不知会她一声……
　　婚后的日子幸福而美满，一转眼，女儿上了高中，还交了一个帅气爽朗的小男朋友。男孩聪明灵气，经常陪德景下棋，连德景都对他赞不绝口。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可求得呢？姚淑芬身心舒畅，只觉得上天总是格外偏爱她……
　　直到，每年照例的体检。结果下来后她被医生留住，年轻的医生严肃地看着她，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诧异而不以为然地笑着说，“腰不酸腿不痛，不需要啥壮骨粉。”医生并没有被她逗笑，而是一字一句地说，他们怀疑她可能患有……那是一个陌生的医学术语，她听不懂。医生为她耐心解说，她越听心越凉，最后手脚冰凉——原来她是没几年可活了，还以为上天格外偏爱她呢……德景和浅浅知道后，背着她偷偷抹眼泪。她最不愿意看到这两个自己最珍爱的人为她痛苦，于是除了积极配合治疗外，她的言行和没患病前没什么不同，甚至比以前更加开心乐观、嬉皮顽劣。渐渐地，德景和浅浅也不再愁眉苦脸，一家人又恢复成原来的其乐融融。
　　只是，一个炎热的夏季午后，李芸贞的到来打破了他们的欢乐、更打碎了女儿的幸福……
　　“姚淑芬！当年你把程中信迷得神魂颠倒，让他非你不娶！我本来想，中信既然选择你，那么我便退出。谁知道，一转眼你就甩了他跟了个有编制的工人！中信那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你不知道，可我在旁边看着他一天比一天颓废，我就一天比一天恨你！你结婚的那天，别人稀罕那黑白电视机，都说你嫁了个好人家！可怜中信，还傻乎乎地挡在迎亲的路上，以为你是被家里逼的，要不是我哭着求着硬拽着他离开，他恐怕都被你哥打残了！”李芸贞嫉恨地指着她的鼻梁。
　　“芸贞……我……我不知道程中信会这样……”她喃喃吃惊。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知道当年中信喜欢你么？！”
　　“……知道……”
　　“你嫁给那个工人，是自愿的么？！”
　　“……是……”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嫁给程中信……”
　　“那你干嘛还要去招惹他？！中信这个人，他认定的，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你既然都招惹了，为什么还要把他甩了？！”
　　“我，我一向都只是把他当朋友、当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呵！姚淑芬！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那就是你每次玩弄感情后，都是一副纯洁无辜的样子！我看了就恶心！你长得是漂亮，可偏有一副蛇蝎心肠！”李芸贞瞟了瞟旁边惊慌失措的浅浅，“你女儿长得倒不像你，但也是个狐媚子！”说罢，恶狠狠地瞪着浅浅。
　　“李阿姨……”浅浅茫然地看着前几天还对她和蔼温柔的李阿姨，不知道此时的李芸贞已经被怨恨冲昏了头脑。
　　“听说你患了不治之症？呵！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宠着你，所有的好处都让给你。你享乐了，你任性了，却让别人品尝你种下的恶果！你哥哥们的那一顿毒打，让中信从此落下病根！中信一气之下娶了我，我高兴么？不！我更加恨你！还有你丈夫，听说厂里效益不好？他不仅得养着你，还得花那么多钱给你治病！老天真是有眼！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死？！”怨毒的目光如同利剑，直射而来，她捂着心脏嘴唇抽搐。
　　“啪！”一巴掌甩来，连她都不可置信地望着娇弱的女儿。
　　可就在这时，女儿的小男朋友一脸怒容地破门而入……
　　外表柔弱纤细的女儿居然为了自己甩了破口大骂的李芸贞一个耳光，可偏偏被她的儿子程云鹤一头撞见……
　　唉，从那之后，自己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女儿的恋情，可是一无所获，央人替女儿安排相亲，也总没有合适的……
　　姚淑芬叹了口气，继续择菜。这次程云鹤回来，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机会复合。只要有希望，她不惜去求最恨她的李芸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