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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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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甚尔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在说过“只带你这一次”的前言后,之后真的就让二之宫街子自生自灭式地做任务去了。
但是此刻,甚尔看着这个月新开存折上的进账,这个本就寡言的男人在面对街子的时候愈加沉默了。
明明新存折收入喜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好复杂。
二之宫街子的“二级”诅咒师身份是甚尔胡诌的,他虽然肉身强度非同一般,但因为其极端的天与咒缚的限制,还是无法像那些看得见咒力的人那样,一眼识破他人的咒力等级的。
之所以胡诌“二级”,是因为作为从来只接一级与特级委托的未来“天与暴君”,他自然是眼高于顶,根本看不上低级任务的悬赏。碍于现今咒术界人才凋敝,“三级咒术师当二级使,二级当一级使”的坏风气,“二级”诅咒师跨级接到的“一级悬赏”的赏金,在他眼里才勉强算是零花钱。
可能是之前“用钱证明爱意”的论调赢得了二之宫街子的认同,为了证明自己的爱意,街子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忘记了十几年来纲常名教的正常三观,现在是打定主意一条路走到黑,暗自祈祷能在这种生死相依的关系中感化甚尔,抱得小白脸归了。
幸运的是,虽然二之宫街子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做着可能远超其能力的委托,但是这一个月来竟然也算顺风顺水,不或者说实在是顺得过了头。
虽然甚尔自己没有兴趣过问二之宫街子任务细节,但是耐不住晨间剧入脑的街子所笃信的“冷淡男主需要元气话痨女主来唠叨化”的观点,街子总是会在事后像倒豆子一样全部吐出来,想着法地逼着人听。
因此,甚尔也能发觉这一个月来二之宫街子过得有多离谱。
作为恋爱脑的代表人物,二之宫街子在任务的选择上有明显的倾向:她尤其喜欢接那些情杀的委托。
首次出征,任务对象自己赶着喂鱼去了,那次甚尔也一同见证了,但是万万没想到,之后的事情比脱缰的野马还要不可控制。
第二次任务,老夫少妻二婚的寡太太,要求把原配杀死,结果过去一看,原配早就从二楼摔死大半年了,人都臭了;第三次任务,委托人要求把疑似出轨的年下丈夫刺杀以解心头恨,一切都准备妥当,结果两人重归于好甚至还利用布置好的暗杀陷阱骗了保险公司去双宿双飞了……
二之宫街子的情杀任务,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来活啦——准备开杀——已经结束哩”三步里无限循环,所以虽然什么也没来得及做,但是任务金额总在上涨。
因为完成任务的速度匪夷所思,委托人又众口交赞,据孔时雨说,已经有人在向他打听这个“爱情杀手”怎么预约了。
二之宫街子在回顾任务的时候还喜欢掺杂些个人高见,听得多了禅院甚尔都在怀疑,是不是全世界都是恋爱脑,只有他一个人走肾不走心是不是很不合群?
太多太多了,被迫作为听众的禅院甚尔这一辈子听到的“爱”字加起来,可能都没有这个月多。
甚尔一言不发地盯着存折的行为维持了太长时间,导致少女开始急躁了起来。
“甚尔先生!快看看,我距离一千万还差多少!”少女眨着星星眼求问。
一开始三七分是不是定得太良心了,早知道应该学该死的基督徒搞“十一奉献”的,现在这趋势,以后这小家伙一个礼拜就能女票他一次了。甚尔不禁后悔。
作为肮脏的大人,有必要给孩子上一课。
“还差得远呢!不要痴心妄想了,照这个进度,大概还有十年左右吧。”甚尔有些心虚,但是语调里还是一贯的吊儿郎当。
少女显然有些失望,但随后其背后又燃起了熊熊斗志之火,像是决定了什么,又抓起外套,戴上墨镜出门了。
望着少女毅然决然外出打工的背影,禅院甚尔无比庆幸自己嘱咐孔时雨任务报酬对少女保密的决定。
学着吧,在社会上生存不卑鄙可不行。
少女出去了,男人也松了口气,决心将“渣滓”的人生信条贯彻到底,抓着压榨童工的血汗钱,将自己收拾得人五人六地就去做服务多金女性的工作去了。
街子整天在耳边念叨爱不爱的确实有点效果,所以最近他罕见地没有脚踏多条船,而是开始了定制化服务。
“承蒙惠顾,六万圆。”在带着白手套的出租车司机有礼的服务中,男人眼见也不眨地刷了卡,下了车。
某网站曾对“世界各国出租车每5km的费用”做过一个调查统计,其中岛国以均价18.2美元位居世界第二位,而且这还不包括岛国的出租车深夜的20%加价。
但凡个正常人得知这钱的来路,恐怕都会跳出来淬一句“不是自己的钱真就不心疼啊”,但是甚尔和街子都不是正常人。
一个能够心安理得地压榨童工,花女人的钱,靠赌马等赌博游戏将巨额的收入败光;一个觉得一切都是上头考验有情人的伎俩,打不死苦命鸳鸯的让有情人更恩爱。
在街子在深夜里和偷渡客一起打黑工的时候,禅院甚尔喉咙里淌过的是一毫升一克黄金的佳酿。
他甚至有脸叫酒保再开一瓶。
但今天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却不像往日那般悠闲自得。
甚尔对于请他白吃白喝的女人一向是不吝啬甜言蜜语的,他自己喝的同时,还不忘给金主也斟了一杯酒。
金黄的酒液,本就诱人,更别说是由这么一位人模人样的男人递过来的。
但对面的女人却罕见地摇了摇手,对着这份美酒眉头微蹙又欲言又止。
虽然并不关心,但是好歹是职业小白脸,该有的表面关怀一样不少。
“未咲,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女人显然有话要说,但可能要说的话实在是难以启齿,整张脸都憋得发红,最后终于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颤抖的手放在了腹部。
天与咒缚赋予了禅院甚尔非同一般的体魄,所有跟他对战过的人都会赞叹他在战斗时候的直觉,他们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人能够靠五感就发现咒灵,这份敏锐的感官即使有酒精的麻痹也无法遮蔽。
禅院甚尔脑子里蹦出的结论,让他一时间心跳漏拍。
“你怀孕了?”
话音刚落,禅院甚尔的脸色黑得吓人,因为他看对面女人的脸色就知道,这就是事实。
作为禅院家“非人”的存在,他的童年不提也罢,他深深厌恶那个家族,自然也讨厌那里将女人当生殖机器的观念。所以叛逆如他,一想到那个大男子主义横行的家里,得知他在向女人大献殷勤讨零花钱的样子,他就乐不可支。
他承认他爱玩,但在与异性玩乐上也从来小心,一直是有所提防的,因为他从来没有做好做“爸爸”的准备。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即使小心提防,也逃不过小概率事件。
杀气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他的孩子,还是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比较幸福。
对面的女人像是看出了他的不情愿,本来摸着腹部颤抖的手突然不抖了。
“即使甚尔你不想要也没关系的……我会一个人生下它,抚养它长大。医生跟我说过,我的情况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现在有了它,简直是上天对我的‘恩惠’。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它的出生,即使这个人是它生理上的父亲。”
一开始女人的声线尚在颤抖,但是一边说一边思考未来的场景,她越说越坚定,即使还它没有出生,但已经一副“为母则强”的做派。
要动手吗?……禅院甚尔一瞬间动摇了。
他想起了二之宫街子的养母,曾经他的“酒友”,骗他收拾死后烂摊子的臭女人。
他潜入过那间家徒四壁的小公寓,里面千代子留下的生活痕迹做不得假,但桩桩件件都匪夷所思。
在那个小公寓里生活的,是一个酗酒无度、生计窘迫、对孩子生死毫不关系的人渣母亲。但是这不对,这跟自己印象里随便摇摇骰子就能赚钱的精明女人的印象不符,也和她同事所说“为了捡来的孩子的未来而不能随便离开人世”的担忧对不上号。
可是那个家里仅有的一张母女合影又证实了,那个人确实是“千代子”无误。
为了将一团乱的毛线球复归原样,他从寻找一切的源头开始做起,二之宫街子被他使唤来使唤去地赚钱的同时,他也偷偷在横滨调查着千代子留下的谜团。
一个人的生存痕迹是很难消除的,拜托了一些会“念写”的同僚,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指向了那个唐人街的宠物店。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二之宫街子这个“人“确实是从“宠物店”里被卖出来的。
就在前几天,他抽空去探访了一下那个诡异的宠物店。结果那个自称“D伯爵”的人妖店长(此处为甚尔自己的偏见)听完他的来意,将他迎进去了之后递给了他一张契约过目。
落款人那边写着——二之宫千代子。
契约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众多苛刻到变态的条款,他看了一眼就有了把这胡来的契约撕了的冲动。
真亏那个女人能接受这种不讲人话的霸王条款,并且还真正地履行了十几年。
【不可不爱它】
【不可溺爱它】
【不可表现爱】
……
“当时那位客人和‘它’真的非常投缘,为了回应‘它’的期待,我非常难得地对那位客人提出了亲·切·的·建·议呢。”
“唉呀,我也没想到才短短十几年,千代子夫人就将我的建议忘得一干二净了。”D伯爵哀惜着用手绢擦了擦不知何时出现的眼泪。
禅院甚尔的感知力很准,他能够感受到面前微笑着端坐在对面,抿着红茶,吃着甜的腻死人的小蛋糕的长发男人身上对他隐藏得极佳的嫌弃与恶意,但在谈及这份契约的时候,他确实是充满慈爱而诚恳的。
充满矛盾的一个男人,不光是他的性别上,在他对人与对自己店里的“商品”的态度上也是。
“所以说,现在有契约精神的人是越来越少有了。”D伯爵噙着笑意有所指。
真是蠢得要死,这种契约谁会真的签啊?
和这个男人说话,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禅院甚尔被恶心得什么也没吃,只是在临走前甩下了一句:“我可不是当监护人的料子。”
他从来没想过顺着千代子的意收养那个怪异的少女,他要做的只是利用压榨她罢了。
抚养人需要守的契约,当赖皮资本家才不需要。
回到正题。
他现在头痛的是面前这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小生命。
虽然说最近在二之宫街子的唠叨下,禅院甚尔洁身自好了不少,但是他本质上还是个“人渣”无疑。
证据之一就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用心记下了面前这个名叫“未咲”(前面的姓氏不记得了)、未来可能是他孩子母亲的人的脸。
她看起来相当的憔悴,脸上的妆都掩盖不住的心事重重,但遇到这种事也难怪。
平常爱喝的酒不能喝了,惯穿的高跟鞋换成了平底鞋,在不远的未来等她小肚隆起,曾经吸引他的好身段也将不复存在了吧。
千代子是,未咲也是,甚至那个想不起脸的女人也是。
一个个都着了魔一般地心甘情愿地被“母亲”二字束缚。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的形象非常单薄,想来也是,生下他这种废人,在那种吃人的宅邸里还哪里有脸面生存下去。
但是那双手确实曾经一下又一下地轻拍过他的后背,想起那个女人来,倒也没有什么糟心的事情。
男人有些失态地放下酒杯,没控制好力道,玻璃的酒杯和大理石的台面发出了好大的碰撞声,吓得对面的女人一抖。
就在她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闷闷的一声“我是无所谓”蹿进了她的耳朵里。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叫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如蒙大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