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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和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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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皇宫总是透着一股吃人的寂寞,随着凉风而送的是深宫中伴着时间累积的哀怨。
只闻新人笑,谁听旧人哭。
一片片的竹子新发了春笋,哗啦啦的随着风奏出悦耳的声音,阵阵清香扑鼻,带着湿润的泥土的气息,全美人的八鹿台就座落在这样一片竹林之中。
他每次路过这里时都爱在这片竹林中静静的立着,想着很多事情,等着自己躁动的心绪慢慢归于平静。
热情的全美人早已闻讯前来迎驾,眉目间风情无限。
“娘娘来了怎么不进屋?别叫人说妹妹怠慢了贵客。”
满是嗔怨的一瞥,让人身心皆酥。
“美景怡人罢了——全美人最近身子可好,叫过太医了?”
他依然淡然,只关心的看着全美人因身孕而隆起的肚腹。
“娘娘有心了,妹妹昨日才唤过太医,无甚大碍。倒是听闻昨日娘娘不慎跌落荷花池,身子可好?”
“还好,全美人不用忧虑。”
全美人心下斟酌,开口道。
“娘娘,这冬日景色固然怡人,但想必初春将更胜一筹,不知今年春茶会该哪位娘娘办了?”
“今年该是许才人罢。”
全美人见他不甚关注的摸样,刚愈加言辞,一名侍女上前禀告:景祺阁今儿在尚工局划了好几十匹楚锦,绸缎,缯帛和簪珥花严。
湖怜脸色立马拉下,见自家主子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却也不敢多言,倒是那全美人见势作态道。
“娘娘可是忧心这景祺阁之事?平日后宫诸位嫔妃的用度皆由娘娘划分,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如今这景祺阁怎如此胆大,也不知那尚工局是如何行事的,怎能擅自做主,拂了娘娘的旨意。”
他移开赏竹的眼睛,略略在全美人讨好的玉颜上停留,语气竟透着平日未见的威严。
“全美人只顾好生照料自个儿,其他的事未多关注,日后是封昭仪,或是充容也未可知。”
语罢甩手而去,留下全美人愣神地留地思索。
“娘娘……”
湖怜欲言又止的打量着身前的人。
“可是想问为何孤对景祺阁一事置之不理?”
“娘娘睿智。”
“湖怜……”
他停了脚步,旋身而立,面上带着淡淡的忧容。
“尚工局如何肯听命行事,自然是有陛下的口谕,全美人意图挑起孤与裴婕妤间的嫌隙,莫不是欲安孤一个妒妇之名?”
“啊!”
湖怜惊讶的捂嘴瞪眼。
“……湖怜,你可知我的身份?”
他压抑了声调,轻柔的话语好似拂过人心上般。
“是大瑜王朝的金凤皇后……”
他紧紧挺直了背脊,回过了身,所以看不见湖怜脸上伴着宠溺与心疼的表情。
“……还是夫人最最疼爱的在中少爷,是奴婢从小看着长大的九儿。”
在中紧紧闭上了眼睛,神情默然,身侧的手指纠缠着衣袖,湖怜看着面前那几乎抑制不住颤抖的身躯,心下喟然。
良久,传来一句犹自发颤的话语——
“孤是大瑜王朝的金凤皇后,孤……只有这一个身份,湖怜……莫失莫忘。”
远远过来一个内侍,朝在中下跪叩首,朗声道:
“皇后娘娘,陛下在颐和轩为长乐公主设宴,特请皇后娘娘前去赴宴。”
在中微微颔首,内侍得令一溜儿小跑着去了。
湖怜无不疑惑的问道,
“娘娘?”
“走吧,湖怜……莫失莫忘。”
湖怜沉默了。
有的路一旦开始就意味着你永远无法回头。
颐和轩外便已听闻长乐公主欢快的嗓音,间或传出几声低沉的男音,其乐融融。
在中踏进屋内的时候正巧看见长乐公主攀着他的手臂摇晃着,见在中来了,她方不情不愿地嘟囔着道了万福,在中也依礼回以颔首。
“皇帝哥哥,你答应我的,不可以食言啊!”
长乐公主重新回到男人的臂膀上轻晃着。
“智慧,你可是千金之躯,怎能到那些龙蛇混杂的地方去,不行,绝对不行!”
男人依然威严十足,却在眉眼间透露出些许怜爱之色。
“皇帝哥哥,你明明答应了我的!一诺千金啊!”
长乐公主不满地使着小性子,逗得男人忍俊不禁,柔了脸线。
“哟,还会说成语了,不错,哪位太傅教的?朕要好好打赏。”
“皇帝哥哥~”
“再有半字就送你去宁寿宫陪太皇太后礼佛去。”
长乐公主闻言顿时乖乖从男人身上下来,娇俏的容颜惨兮兮地皱在一起,甚是可爱。
“每次都这样,明知道太皇太后不疼爱我……”
长乐公主嘀嘀咕咕地埋怨着,却也着实不敢违背皇帝的命令。
男人撇过安静立于一旁许久的在中,神色漠然。
“智慧难得入宫,皇后就留下一起入席罢。”
“他也要和我们一起吃饭?不是说好了只有我和皇帝哥哥嘛!”
一旁已是不满的长乐公主此时听闻这向来讨厌的“嫂嫂”也要留席,再也克制不住,大声抗议了出来。
“休得胡闹!不可乱了礼数。”
在中侧头看着男人用严肃的表情说着教训的话,但眼底那一抹宠溺仍是明显可见,心下凄然,面对此刻张牙舞爪的小姑子,冷漠的丈夫,在中硬生生扯出一丝微笑。
“陛下,臣妾昨日身感风寒,现下仍是不适,希望能早些回宫歇息。”
“喔,皇后身体抱恙怎还随意走动,理应早些歇息为是,可要朕为你传唤太医?”
“臣妾已传唤过太医,有劳陛下费心了,臣妾告辞。”
在中挺直酸涩的脊背,眼角瞥过他冷漠的脸,长乐公主显而易见的胜利表情,四肢的无力感愈发加剧。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直到他走出门外仍然听得见长乐公主那带着些许颤音的不满抱怨。
“皇帝哥哥为何要叫他来嘛,真是扫兴……”
在中努力地扯动嘴角,却发现他笑不出来。
忽然之间,他一直坚持着的这条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芒,那么漆黑幽远,似是没有了尽头。
“娘娘,怎么早回了,不是要留过晚膳之后么?”
湖怜咋呼呼的迎上挥退了众人独自返回的在中,在看见他脸上那明显的委屈时缓和了声调。
“公子,明明知道前去必是讨不了好,为何……又要去受这份罪呢……”
在中轻轻颤动着睫毛,象幼时一样微微嘟起了肉肉的红唇。
“……我只是……想见他……”
湖怜一时间只有沉默,这么多年来,她如何不知他心底深处的秘密。
自15岁那年朝堂之上的惊鸿一瞥,她倔强而坚强的少爷毅然决然的乖乖蹬上了深宫来的迎亲花轿,那素来厌恶女子装扮的少爷,紧捏着身上的嫁衣羞涩的翘首以盼的样子,欲语还羞的样子,她怎能敢忘?可是她只能在少爷受了伤时为他沏上一壶茶,捧上一盘糕点,盼望着她的少爷能因此化啼为笑——
“公子,晚膳未用吧,可要先用些糕点,茶果?”
郑允浩抚了抚额头,看着堂下争执不休的两位国丈,默然不语。
“皇上,今番大食国前来求亲之举,确是利国利民的良计,若能因此而化干戈为玉帛,可得事半功倍之效!”
尚书金政旬抚须而立,莫不自得。一旁的九门提督裴显克立马站了出来,须眉怒张。
“皇上,大食国历来频繁骚扰我朝边境,如今故意示弱,我们应该给其当头一棒,怎能同意和亲一说,岂不是叫人小瞧了我大瑜王朝无人可战么?”
“非也,如今我朝南方深受水患,大部分相邻城镇已是瘟疫四起,如今再兴金戈,岂非坏我大瑜王朝百年社稷!”
“你这老匹夫,口口声声百姓,社稷,到头来还不是贪生怕死一徒!”
裴显克吃了武人的亏,竟然在朝堂之上就大吼起来,饶是内敛沉稳的金政旬也气红了眼睛,拂袖作势要扑上前去拼命。威严的朝堂一时间堪比市井,混乱不堪。
郑允浩深深吸气,力拍扶手。
“朝堂之上,成何体统,和亲一事,容后在议!”
以金政旬和裴显克为首的百官一时面面相觑,方才闹若市庭的朝堂顷刻间鸦雀无声。
“娘娘,娘娘……”
湖怜急冲冲地小跑着,手里紧捏着封信,顾不得气息不稳,断断续续的说着,
“老爷……有……信给娘娘,呼……今儿早朝的时候,听说老爷和九门提督竟然在朝堂之上打了起来!”
“打了起来?”
在中顿了顿拆信的动作,不可思议的看向同样吃惊的湖怜。
“对呀!那九门提督本就是武人的体格,老爷可定是吃亏了,听说好像是因为大食国的求亲起了分歧。”
“……如此,你先去打听这消息的真伪。”
“是。”
在中看着湖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忙继续拆开信封。
熟悉的烙印,确是父亲大人无疑——
“——力促长乐和亲事成——”
在中手中的信飘然滑落,手指竟不受控制般微微颤抖。
长乐,长乐,父亲大人莫不是要我亲手将长乐公主送去和亲?!
在中心思百转,一时间竟靠着书桌怔怔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