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纵行》陈十九弹棉花

4、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白驹制止了他们斗嘴，他对着宁询说道:“宁公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宁询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难得有几分严肃:“明月城里的一个寺庙里出现了一个十分强大的凶尸，这个凶尸全身被怨气
　　包裹，黑漆漆的我看不清他的面目，想必他就是令其他凶尸逃离明月城的罪魁。”

　　“能逼退明月城其他的凶尸，足可知道他的强大。”白驹又问道，“宁公子，你还有其他线索吗？”

　　宁询摇摇头:“在女凶尸的梦境里我只看到了这一幕，至于其他的线索只有等我们到了明月城才能知晓了。”

　　元熙冷哼一声，嗤之以鼻:“什么狗屁入梦术，花里胡哨搞了半天不就是知道是个凶尸吗，我还以为你多能耐呢。”

　　宁询倒也没生气，他抚摸着无名指上的细雪，笑盈盈地看着元熙，元熙被他和悦的笑容盯得头皮发麻，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心里居然升起一股凉意，这个人明明是笑着，怎么看着比凶尸还恐怖,阴森森的。

　　元熙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怒道:“看什么看！”

　　白驹正想开口说话，却是被宁询冷冷打断了，他道:“小马，我明白打狗还得看主人，今天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但是事不过三，下次他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白驹:“我明白。”

　　元熙一脸茫然，他完全听不懂那两个人在说什么:“大公子……”

　　白驹冷声道:“等把明月城的事情解决后，回到太霄宫你就去忏罪崖面壁思过三个月。”

　　元熙更茫然了:“为什么要罚我去思过？”

　　白驹:“收性！”

　　宁询随地找了个蒲团靠着柱子坐下来，他合上双目说道：“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折腾了一夜，你们都好好休息一下吧，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元熙看着满地断手断脚的凶尸，他皱着眉头满脸嫌弃道:“在尸堆里还怎么睡得着啊。”

　　宁询甩出两个字：

　　“矫情！”

　　“哎你这人——”

　　“四个月！”

　　白驹冰冷的声音传来，元熙立马安静下来，“我不说话了还不成嘛。”

　　第二日。

　　天一亮宁询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白驹正站在殿门口，长身玉立，一身白衣锦袍纤尘不染，墨色长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不得不说，这太霄宫的大公子还真是长得一副好皮囊。

　　“醒了？”白驹走进来。

　　宁询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站起身来，不一会儿，元熙端着两碗粥进殿来，他把大的那一碗递给了白驹，然后把小碗的递给了宁询，还附带翻了一个白眼，但是宁询也不客气接过粥就直接喝了。

　　元熙咬牙切齿:“也不怕我下毒？”

　　宁询一笑:“你们正人君子会做这种事？”

　　元熙:“我——”

　　“好了元熙，”白驹把自己的粥递了过去，“宁公子若是不够，我这碗粥也给你。”

　　“不用。”

　　白驹慢条斯理的喝着粥，他忍不住问道:“宁公子，在下能冒昧问一句为什么你要跟着我们去明月城？”

　　“因为我没钱了。”

　　宁询回答的很干脆。

　　白驹喝进嘴的粥差点吐回到碗了，只是他觉得这样太难看，所以他忍着把粥吞下喉，然后一脸凝重的表情看着宁询:“就这么简单？”

　　“本来就没那么复杂，”宁询眯着眼，一脸狐疑：“别告诉我你也没钱？那我岂不是抱错大腿了？”

　　白驹:“这次下山带的盘缠虽然不多，但是足矣，钱的事宁公子不必担忧。”

　　听到白驹这样说宁询松了一口气，“你是不知道我家里有一个败家娘们，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整个家底都被她败光了，这次我来明月城还是乡亲们给我凑的钱呢。”说到情至深处，宁询还吸了吸鼻子掬了一把伤心泪，当然，感动的，只有他自己。

　　明月城。

　　跟着白驹他们同行五天，他们终于到达了明月城。

　　传闻明月城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在这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下城内种植了上千种花品，每逢三春时节，灼灼百朵红，花开浮满城，所以又有花城之称，引来不少文人墨客前来游玩赏景。

　　进入城中，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大街小巷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十分热闹，空气中时不时飘来一阵檀香，散入风中，沁人心脾。

　　这时街上迎面走来三五个朝拜的苦行僧，一身风霜，整张脸因为风吹日晒又黑又红，他们立正姿势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吟诵的是诵六字真言，路旁边茶摊的老婆婆见到他们嘴唇都起皮了，连忙打开茶桶，舀了几碗茶递给他们喝。

　　几个苦行僧喝完茶朝老婆婆揖了一个佛礼之后便离开了。

　　元熙看着苦行僧说道:“刚进入明月城我就发现了城中好多寺庙，简直遍地是和尚，叫什么花城，依我看干脆叫和尚城算了。”

　　元熙这么一说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白驹解释道:“这天下有四大名城，分别是明月城，北雍城，芙蓉城，以及明辉十三城，四大名城并不是单单疆域辽阔，而是各有各独特的取胜之处，明月城虽说是四大名城中疆域最小的一个，但它之所以能跻身四大名城，是因为这里曾是圣佛诞生之地，佛法远扬，渐渐地成为天下佛宗朝觐之地。”

　　宁询接着白驹的话说道：“如果明月城是以佛教盛行而取胜，那北雍城就是以修仙之地而取胜，毕竟这个天下最大两处修仙大宗就坐落在北雍城，一个就是你们的太霄宫，另一个便是——”

　　宁询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元熙打断了，他嗤之以鼻道:“那个门派不提也罢，无名鼠辈凭他也跟我们太霄宫齐名，只不过是一群忘恩负义的叛徒！”

　　白驹不悦:“元熙！”

　　元熙:“大公子，我又没说错。”

　　白驹呵斥道:“你忘记了上次你出言不逊顶撞姚仙君差点被她一剑刺进喉咙，当时若不是掌门和几位掌教同时出手替你拦下剑招，你还有命在这大放厥词！”

　　元熙咬着嘴唇，忿忿不平:“我说的是事实啊，八年前他钟庭月带着外宗弟子脱离太霄宫跑到明月不归尘自立门户那一刻开始，他就是就太霄宫的叛徒，是整个修真界的叛徒！”

　　“闭嘴！”

　　“我不闭嘴，我说的就是事实，他钟庭月就是个叛徒！该遭万人唾弃！\"

　　白驹眼神骤冷:“再多说一个字，就立马给我回太霄宫去！”

　　元熙见到白驹真正动了怒，他抿着嘴唇低下了头:“……”

　　白驹对着一众弟子道，纵使是温雅的面容也难掩怒气:“修真界好不容易和平了这么多年，以后我不想再听到类似元熙这样的言论，就算是私底下也不许你们妄自诽言，不然传到我耳中，任何人都逃不了责罚！”

　　众弟子面面相觑之后只得闷闷点头:“是。”

　　元熙嘴里的叛徒，源自八年前的一场战争。

　　八年前，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太霄宫，发生了一件颠覆天下的大事件，掀起无数江湖血雨腥风，那便是《荒年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章：

　　修真内乱。

　　那一年，几乎整个修真界都卷入了战争之中，战争持续了一年之久，整个北雍城遍地是尸体，甚至传闻说护城河里三天三夜流出来的都是血水。

　　战争结束后，第一大修真门派太霄宫解体一分为二，南以太霄宫为首，由白誉为掌门，北以太上府为首，以钟庭月为掌门，八年来南太霄宫以秉承‘除恶扬善，匡扶天下’为己任，汲汲营营解救苍生，在民间威望极高，如神祇一般矗立，权欲，名声，赞誉……如同烈火烹油一般，照亮整个修真界。

　　而相比较之下，北太上府钟庭月脱离太霄宫之后，一直隐而不出，如冬眠的虫蚁一般蛰伏在巢穴里，八年里钟庭月闭门不出自焚香，两耳不闻窗外事，就是天上破了一个窟窿，他老人家都不会吭个屁，甚至每年一度的论道大会，他也是打发一两个随从来参会，这八年里，钟庭月是硬是活成了一根老人参，扎在土里一动不动。

　　有修士说：钟庭月隐而不出，实则是在闭关修炼高深的道法，欲要一鸣惊人，一洗当年战败之耻。

　　又有修士朝笑道：修屁的道法，我看他是在修缩头乌龟功，当年战败，他的脊梁骨都给打断了，没半点骨气，只知道龟缩在老巢里惶惶度日。

　　这些江湖秘闻，如同拂面难逃的风，就算是宁询不在意，也总会吹那么几句入耳。

　　看着白驹在教训元熙他们，宁询甚是无聊抠了抠耳屎，对于他们修仙门派之间的权欲斗争是一点也不感兴趣，便独自一人逛去了。

　　大街上人潮涌动，等白驹训完话之后，一回头才发现宁询已经不见了，他对众弟子道:“宁公子好像跟我们走散了，我和元熙去找找他，你们就在此等我们。”

　　元熙嘴巴一撅:“我不去！”

　　白驹:“元熙，你又闹什么脾气？”

　　元熙:“他一个混混，算什么东西，这一路上对我们几个吆五喝六的，我早就受够了他！”

　　白驹脸上一沉，元熙也不敢再说什么，心不甘情不愿道:“我去找就是了。”

　　白驹他们找到宁询的时候，他正站在一个杂耍团前驻足围观，那表扬吐火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孩子，皮肤黝黑，光着膀子，整个脑门上都是汗珠，随着锣鼓声，那小孩子表演得十分卖力。

　　只是围观的群众并不多，宁询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白驹走到他身边:“宁公子原来你在这里。”

　　宁询朝着白驹伸出手，手指勾了勾，白驹会意掏出钱袋交给宁询手心，宁询打开钱袋只是拿了一锭金子，抛进了那个打赏盆里，那杂耍班主看到这么大一锭金子，吓得手上的锣鼓都掉在地上，他连忙领着小孩子感恩戴德走过来，朝着宁询三拜:“多谢大爷打赏！”

　　宁询转身离开，边走边说:“他们与你们这群生在锦绣丛的贵公子哥不一样，光是活着就已经是很辛苦，这么小就出来谋生，不容易，那锭金子够他们爷俩吃半年了。”说着宁询把钱袋扔还给了白驹。

　　元熙瞥了宁询一眼，冷冷道:“哼，说得冠名堂皇的，拿的还不是大公子的钱，借花献佛，好人都让你做尽了！”

　　宁询笑了笑:“行行行，算是我宁某人欠你们大公子一个人情。”

　　元熙没好气:“这一路上你欠我们大公子的人情还少吗？也没见你还！”

　　“来日方长啊……”说完宁询悠然离去。

　　白驹握着钱袋，他看着宁询的背影，一向严谨的脸上也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元熙见白驹不计较，他撇撇嘴：“大公子，你就惯着他吧。”

　　三个人往回走，风里传来梵音袅袅，宁询极目望去，崇山峻岭之中一座琉璃瓦庙顶隐隐约约落在山之眉，远看像一个浮在云端上的绝世仙人一般。

　　这又是什么地方？

　　宁询顺着石子路往山上走，元熙一脸不耐烦:“喂，你又要干嘛？”

　　宁询随便扯了一个借口:“去寺庙当然是求神拜佛，不然还能做什么？”

　　元熙揶揄道:“你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怕鬼敲门，所以想要求佛祖保佑？我劝你省省吧，你这种业障，佛祖都不不愿意渡你！”

　　白驹冷了一眼元熙:“闭嘴！”

　　元熙:“大公子，你干嘛总是护着他呀？”

　　白驹没有理会元熙，他跟上宁询的脚步。

　　山路两边是参天的古松，阳光从树叶罅隙中落在石子路上，斑驳陆离，虽然现在是三伏天，却一点也不闷热。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山顶，一座宏伟壮丽的寺庙赫然映入眼帘，庙顶铺满了琉璃瓦在阳光下绚烂夺目，络绎不绝的朝拜僧侣赶到这里，他们双手合十，举过胸额头，然后平扑在地上，大概是朝奉者众多，经年累月以致使青石板许多地方都凹了下去。

　　宁询问道:“这是谁的庙，香火这么鼎盛？”

　　白驹缓缓道来:“刚才我们上山的时候听他们说这里是慈心山，圣佛圆寂之后世人感念圣佛的恩德，所以就在这里给他建了这间庙宇。”

　　宁询:“圣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