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短篇合集》小糖汽

2、疾风预告·二

　　师原顿时说不出话。

　　他还记得高中有一年刮台风，宋之则给他打电话，语气像蒙了一层灰，说师原，我在你家楼下，你能不能来见我。

　　师原望向窗外，发现宋之则果然站在楼下，小小的房檐根本不足以让对方遮风挡雨，尽管台风没有强烈到能将人刮跑的地步，师原还是看着心疼：“宋之则，你回去吧，我妈不让我见你。”

　　“你多大的人了，见个朋友还要看你妈的脸色吗？”宋之则强压下不满，“我就看你一眼。”

　　师原不敢见他。母亲是疯子，他不想宋之则因为母亲受到任何伤害。他望向自己左手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疤，最后还是毫不留情地拒绝对方。

　　“你回去吧，雨那么大，风也……”

　　“师原，我讨厌你。”

　　……

　　宋之则松开手里的望远镜，冷冷瞥了师原一眼：“怎么？”

　　“你去找谁睡觉？”

　　“和你有关系吗？”

　　“……”师原默默开始拆卸望远镜，“那我不问了。”

　　他一边拆，一边把余光落到宋之则身上。自己明明如对方所愿放弃深挖，怎么人还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模样？

　　或许，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问那个问题？

　　师原不是没听过有关宋之则的传闻，说是宋之则和师原的几个朋友走得很近，加上本人的性取向问题在小范围内不是什么秘密，久而久之就有了宋之则男男关系混乱的说法。

　　在他的印象里，宋之则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但这么多年过去，也许对方早就变了也说不定。

　　师原想问，到头来却还是一声不吭地将拆开的望远镜部件小心翼翼收回纸箱里，正要抬起来下楼的时候，宋之则默默接了过去。

　　师原跟在宋之则身后，下到一楼仓库。还没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师原就听见昨天和副社长吵架的陈学长的声音，语气里尽是不满：“我说新望远镜去哪了，原来是你。”

　　“这台锐度高，比较能看清，宋之则刚来，我就想看清楚一点对他有好处……”师原解释，陈学长不耐烦地打断他：“新人用入门级的不就好了？我刚刚还有观测活动，找来找去找不到。”

　　“抱歉。”

　　“一天到晚借用社团的东西，怎么不自己去买一台？”陈学长话越说越难听。

　　自己买望远镜，师原不是没想过。只是以他现在的家庭状况，花费固然是能少则少。

　　他早就不是以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少爷了。

　　“社团的东西难道不就是给社员用的吗？”站在一旁的宋之则毫无预兆地开口，颇有嘲讽的意思，“学长要是不想有这种烦恼，大可自己买一台。刚才那副问责的口气，我还以为我们是偷了东西。”

　　“你……”陈学长指着宋之则，半天说不出话。

　　“社员用社团的公共物品也叫偷的话，学长应该也算共犯吧？”

　　陈学长见自己不占理，胡说八道了一堆类似于对学长尊敬点之类的话，就愠怒着离开了仓库。师原伸手，自觉接过宋之则手里的箱子：“谢谢你，帮我说话。”

　　“我没有帮你说话。我自己也有份用望远镜，被别人刺了很不爽而已。”

　　“哦。”

　　师原将箱子放回原位，盖上一层布，以免望远镜落灰。做完这些，他从仪器堆里退出来，宋之则没有等他，自己径直离开了仓库。

　　师原下意识跟上去：“宋之则——”

　　之后的安排还没告诉他。师原这么想着，快步向门口追赶，结果一个不慎，被门槛绊得摔倒在地。

　　“哎。”师原不由得轻叹一声。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刚直起上半身，双膝还跪在地面，宋之则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他面前，扶着他起身：“你是小孩子吗？”

　　“大人就不能摔倒吗？”

　　“……”宋之则快速上下打量他几眼，“摔伤没有？”

　　“我没事。”师原拍自己衣服上的灰。

　　宋之则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湿纸巾，直接扔到师原怀里：“擦干净，别一身灰溜溜的回宿舍，弄脏地方。”

　　“你放心，至少脏不了你那块地。”师原嘴上不服，手上却老老实实拆开湿巾，将自己手上、衣服上的灰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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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之则没等师原，自己先一步回了宿舍。

　　师原刚进门，就听见室友们讨论刮台风的事情。据天气预报说，明晚本市就会明显受到台风影响，宋之则已经拿着晾衣杆，将阳台上挂着的干衣服尽数收了下来。

　　“自己认领。”宋之则随手将衣服挂在离自己最近的床边。

　　其他室友都在一件一件挑来拣去，只有师原的衣服很巧合地凑在一起，直接一拿就能拿走。

　　“对了，明天宋之则不在啊？”其中一个室友问。

　　“嗯，很快就回来。”宋之则答。

　　“要刮风了，”师原没忍住开口，“一定要去吗？”

　　“嗯。”

　　“……”什么男人这么有魅力，非得台风天睡不可？宋之则哪里来这么广的关系网，男人都勾搭到其他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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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直到台风过境当日，师原都没能知道这个答案。

　　他刚在床上睁开眼睛，翻了个身望向对床，宋之则消失了，底下的行李箱还在，显然是不打算在外面久留。

　　师原刚到洗漱台前，原本昏暗的天空很快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风顿时将阳台门刮得砰砰作响。门只能从内部锁上，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让里面的室友帮忙暂时锁上门。

　　“台风来早了？天气坏得这么快。”室友随口道，“宋之则才刚走没多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走了多久？”师原动作猛然一顿。

　　“也就十来分钟？”

　　室友刚要锁上门，师原立马从即将合上的缝隙里钻进去，随手抓起一把雨伞就往外面冲。

　　“师原！师原你干嘛？外面这个天气怎么能……”

　　“我很快回来。”师原没有多留几个字，直接离开寝室门，箭矢一般窜到宿舍楼下。风来得太急，他手里的伞几乎被吹成喇叭状，衣服很快就被淋得半湿。

　　他勉强打伞，咬咬牙闯进雨幕里，一路往离开学校的方向奔跑，几次差点摔倒在地。他迈开腿正要跨过一个小泥潭，还没多往前一步，手臂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攥住。

　　“你知不知道现在在刮台风？出门干什么？”

　　宋之则的声音。

　　“我来找你，”师原嗫嚅片刻，“你别去了，这种天气肯定交通不便，你身上也湿了。”

　　“你管我做什么？”

　　“我……我是你室友。”

　　宋之则笑出声。

　　师原被笑得讪讪：“台风天出门对你也没好处，睡觉什么时候睡都可以，性……这种东西虽然也是人的正常需求，但忍忍还是可以的。”

　　他下意识观察宋之则的神情，以为对方会继续嘲笑他，岂料对方眉眼间没有半点要笑的意思，反而脱下自己的厚外套，裹在师原身上。

　　“先回去。”

　　“你……”

　　“怕你病了，讹我汤药费。”

　　“哦。”师原重新抖了抖自己手里被吹变形的雨伞。宋之则先一步将他手里几乎报废的伞架夺走，扔进旁边垃圾桶，接着将自己手里的大伞分过去一半：“过来，离我近一点。”

　　师原老老实实和宋之则凑在一把伞底下，尽管骨架同样被吹得摇摇晃晃，但也勉强没成喇叭状，比他刚才的破烂好多了。

　　等回到宿舍，师原和宋之则基本上都浑身湿透。室友都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师原下意识放轻脚步。

　　“换身衣服。”宋之则扫了师原一眼，自己在衣柜里挑了一套干净衣服钻进洗手间。

　　师原将自己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扔到床边，接着拉开衣柜门。还没等他从里面摸出衣服，脑袋就莫名一阵钻心的疼，惹得他像是被抽干了气力一般，猛地蹲下身。

　　他支撑自己从抽屉里找药，宋之则恰好从洗手间出来，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赤身裸-体的师原身上：“你不穿衣服在干什么？”

　　“头疼，找药。”

　　宋之则连忙阻止对方的动作，硬是把人带到床上：“不舒服就躺着，我来找。”

　　师原被强硬裹上被子，直到宋之则将药片和一杯温水递到他面前，喂他吃下去。他莫名觉得自己脑袋一阵不比一阵清醒，没忍住躺倒回床上。

　　“明知道自己身体弱，还做傻事。”宋之则随手替他理被子。

　　“你还记得……我身体不好。”

　　宋之则愣了愣：“嗯。”

　　“那也是你先做傻事。”

　　“那也是我的事，你追出来干什么？”

　　“我追出来……干什么？”师原下意识怔住，他听到室友说宋之则走在台风天里，就想也不想冲到楼下，脑子里全是必须找到宋之则才行，“因为你不能去，天气这么差。就算要睡男人也得有命睡，被台风刮跑了就……”

　　“台风晚上才正式登陆，现在只是受到影响。等晚上我早就到那边了。”

　　“那也不能去。”

　　“为什么？”

　　师原说不出话了。

　　“师原。”宋之则拉过对方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胸前。师原感受到他的心跳声，很快，像蜻蜓振翅一样，“告诉我。”

　　师原耳朵里响起另一段频率。

　　原来他的心跳声也很快。

　　自从初中决裂，师原几乎没有见过宋之则，即使偶然在学校碰见也如同陌生人。他无数次点进宋之则的动态，关注对方喜欢什么；在学校布告栏里寻找宋之则表彰的信息，把那张通告用手机拍下来存好；哪怕说不上半句话，他也总是期待能和宋之则偶遇。

　　“不想你……和其他人睡。”